50.如果這都不算愛

今天的汪海正, 恰巧也來到了別墅區。

他出差上午纔剛剛回來,進了公寓,馬上就感到屋子裡一片悽清, 沒有人煙, 沒有溫暖, 桌子上還落着薄薄的灰塵。他在各個房間裡環視了一圈, 難掩惆悵。

洗手間裡有關月放着的洗面奶, 漱口杯,臥室裡還有她替換下來的拖鞋和小熊睡衣,不知爲什麼, 汪海正看見這些,稍稍安了心。

那兩條彩信仍然存在他的手機裡, 他忍不住又看過一兩次, 依然刺目, 難過。

說不定現在關月正在陪着姜濤吧,汪海正一想到此, 臉就往下沉了沉,緊緊攥了攥拳頭,告誡自己:一定得把這個女人的影子從腦子裡剔除掉。

他這幾天都是這麼做的,強制自己不要再想關月。

天涯何處無美女,對於不愛他的女人他也可以做到不愛, 死乞白賴地強求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愛他, 他還沒有那麼掉價。

汪海正拖着疲憊的身子, 洗了個澡。把內衣泡在盆子裡洗了, 剩下的都打包準備乾洗。

又和原來一樣了, 成了一隻孤獨的單身漢。

他覺得自己就像聊齋裡的那些書生,關月就是個狐狸精, 狐狸精給了他一個美麗的夢,但夢總是短暫的,夢沒有了,心卻陷了進去,等回到無情的現實,只覺得現實更加殘酷。

他不是不可以放縱,以他的能力,找個女人還不容易?可他想得到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女人的真心,一個不看他的條件,真正只愛他這個人的女人的心。

汪海正把衣服送到了常去的那家乾洗店,出來後就驅車前往別墅。出差的時候,物業給他打了兩次電話,催他交物業費。他原本想讓海蘭替他交,想想還是算了,那種女人儘量別招惹,硬是拖到了出差回來。

交了物業費後,汪海正去自己的別墅裡坐了一會兒,給屋子通了通風,再一次瀏覽了一番妻子與孩子留下的遺物,還有隨處可見的照片,妻子一如既往地對他微笑,汪海正的眼睛又有些酸澀了,也許這輩子再也找不到像妻子那樣愛他的女人了吧。

坐在沙發上抽了一會兒煙,他突然想把別墅賣掉了,不住人卻交着大筆的物業費,實在是沒有必要,以後也不會住進去了吧,等着行情看漲,就出手吧!

汪海正這麼一想,便四處走了走,打開各個房間的櫥櫃看了看,這一看才發現別墅裡的東西可不是一般的多,大部分都是妻子的物品,整排的鞋,衣服,包,配飾,化妝品,有的衣服上甚至還貼着標籤沒來得及穿,有的化妝品連包裝紙都沒有打開,印得都是外文,他也不知道這些是用來幹什麼的,可是妻子再也用不上了。

真是能花錢呀,汪海正看着滿滿當當的櫥櫃,想起了妻子的大手大腳。那時候的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讓妻子去揮霍,還是因爲愛她的緣故吧,只要她花着高興,他就無所謂。

如果……汪海正想起了關月一向縮手縮腳,勤儉節約的樣子,連個出租都捨不得坐,突然又有些怔忡。

他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琢磨着把這麼多東西一鼓腦搬走,還真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估計得佔用他整個公寓,一時又有些愁眉不展。

肚子咕嚕嚕地在叫,汪海正看了一下表,都快兩點了,暫且把遺物存放問題擱到一邊,出了別墅,尋思着找個地方去吃飯。

他的別墅毗鄰人工湖,是最好的地段。一出了門,汪海正透過樹的間隙,看見不遠處的石凳上坐着一個女孩兒,穿着白色的T恤,留着短短的頭髮,有着苗條的身材,正看着湖水發呆。

他嚇了一跳,仔細地瞧了瞧,是了,這個女人的身影再熟悉不過了,這不正是幾天來,一直縈繞在他心裡,想忘也忘不掉的關月嗎?

她怎麼會在這裡,太意外了,汪海正一個衝動剛要擡步走過去,又停住了,她來這裡幹什麼?找他的嗎?不可能……

汪海正不由地坐進車內,開始觀察起關月。

他發現關月什麼都沒幹,就在凳子上傻坐着,片刻又突然站起身,張開雙臂,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動作滑稽可笑,一點也不像個27歲的優雅女人。然後看見她跑到小朋友身邊,蹲下身子,拉着人家的小手,歪着頭,一臉微笑,也不知在說什麼,一會兒功夫又微微笑地走回來,推着一輛老式的破自行車走了。

莫名其妙。汪海正完全搞不懂關月的行爲,但鐵定不是來找他的,他略略有些失望。

等關月快出大門時,汪海正發動了車,悄悄地跟在了後面,他想知道她究竟想幹什麼。

一出了大門,關月往左拐去,因爲前面一段路是上坡,關月欠着屁股,扭動着腰肢,費力地騎着。估計是騎不動了,騎到一半,又下了車,推着走,汪海正趕快把車停在了路邊,等關月走遠了,再繼續跟上。一度以爲關月要去自己的單位,結果她卻拐到了離單位不遠的一條小巷內。

這條小巷,汪海正很清楚,他畢竟在這一帶生活了好幾年。

這條小巷裡租住着許多外來人口,人多而雜亂,環境骯髒,政府早已劃定要拆遷,只是大部分戶主嫌補助給的太少,硬賴着不讓拆,這才拖到了現在。

想不到關月居然住在這樣惡劣的地方,汪海正沉思着,心情很複雜,良久,才緩緩開車離去。

他簡單地吃了點飯,驅車去看望父母。

老太太一看見他,就心疼得不得了,“海正啊,出差累着了吧,怎麼又瘦了,還黑了不少。”

“可能南方天氣熱吧!”汪海正應付了一句,把帶回來的禮物遞給老太太。

進了屋,坐在沙發上,汪海正顯得心不在焉,腦子裡不斷閃現着關月單薄的背影,費力地騎行,樸素的衣着,破舊的自行車,污穢的小巷……

還有前妻的衣櫥,五顏六色的衣服,滿滿兩個鞋櫃的鞋子,金光璀璨的首飾,裝典豪華的別墅……

真是鮮明的對比呀,關月作爲他剛剛被分手的女友,居然這麼寒酸,而且可憐……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他對關月,原來不過如此,比對自己的老婆,差得太遠……

“海正?”老太太叫他,汪海正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沒出差之前,你說回來後要給我們一個驚喜,什麼驚喜啊!“老太太很感興趣,實在是因爲當時兒子說這話的時候,喜形於色,容光煥發,她很久都沒看到兒子那麼高興的表情了。

“哦。”汪海正欠了欠身子,“過幾天吧!”

“怎麼了?”老太太看他似乎興致不高,關心地問。

“沒什麼。”汪海正還是那個一切心事都藏在肚子裡的汪海正。

“海正。”老太太看着一臉落寞的兒子,不由地老話重提,“別單着了,啊,好好找個女人吧,也有個人照顧你!”

“我知道。”汪海正微微嘆了口氣,站起身,不想和老太太再談下去,只是說:“媽,我有點累了,先在這兒睡會兒。”

“好,好。”老太太忙不迭跟着他到了小臥室,給他鋪牀拿被子。

汪海正確實累了,一倒頭就睡着了,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悠悠轉轉醒過來,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昨天可是週日啊,關月卻沒有去醫院陪姜濤,沒有陪,這說明什麼?

汪海正突然有些興奮,從牀上一躍而起,利索地穿上衣服,拿起手機,片刻,卻又一臉灰敗地扔到了牀上。

這次可是他自己提的分手,還說了很多無情的話語,他怎麼好意思再去聯繫她,哎,要命的面子啊!

於是,汪海正心思不屬地去上班,上午彙報工作的時候屢屢說錯,下午開會的時候又恍惚走神,最後,董事長髮話了,“海正,我看你還沒歇過來,早早回去,再休息一天吧!”

“那也好。”汪海正收拾文件,合上電腦,出了公司。

該怎麼讓關月回心轉意呢?

這就是他一整天絞盡腦汁都在思考的問題,哄女人好難啊!

送鮮花,太老土;道歉的話,說不出口,何況,這次不同以往,都分手了。汪海正邊開車,邊摸摸自己的臉,感覺自己的臉皮太薄了,大老爺們,追女人的時候,得臉皮厚點啊!

乾脆這樣吧,就裝作從來沒提過分手,給她打電話,“噯,小月,我給你買了點精油,你過來拿吧!”

不行,太生硬,沒有誠意,pass掉。

要不這樣,“小月,你學車吧,我看見你騎自行車,心裡特難受,你拿了駕照我就給你買一輛四個輪子的。”

不好,從來不這麼低聲下氣的說話,這可不是他的風格。

貌似這個不錯,“小月,讓咱們忘記過去的不愉快,一塊兒出去旅遊散散心好嗎?”

……

汪海正就這麼着,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了家。

拿鑰匙開門,只轉了半圈,門便應聲而開,汪海正有些疑惑。進屋換上拖鞋,去衛生間洗手。

不對了,放在浴櫃上的,那瓶金黃色的索芙特木瓜洗面奶呢?還有,那個像小孩兒用的,嫩黃色的漱口杯呢?怎麼統統不見了,汪海正突然感覺一股涼意從足底躥到了身上,冷汗涔涔。

大事不好,關月把東西搬走了。汪海正立即出了衛生間,三步並作兩步進了臥室,打開燈一看,放在牀頭櫃上的,紅色的小熊睡衣也不見了,再疾步走過去,打開一角衣櫥,關月所有的衣物都不見了。

汪海正的心,瞬間缺了半邊,說不清是一種怎樣的苦澀滋味涌了上來。木木地走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正準備掏出煙,看見茶几上攤着幾樣東西,藉着深重的暮色,他看清楚了,鑰匙,信用卡,還有一張紙。

把紙拿起來,連燈都沒顧上開,汪海正湊近看見兩行超大的字及好幾個驚歎號。

第一行:身正不怕影子歪!!!!

第二行:憑一張照片就敢污衊人!!!!

紙最下面的拐角處,好像還有一串筆跡,汪海正更加仔細地湊近看了看,真是哭笑不得。

只見先是一個字“致”,緊接着卻畫了一個傻呆笨的大豬頭。

毫無疑問,這正是關月的傑作。

關月下午早早向單位請了假,便來到汪海正的公寓把自己所有的家當,一絲不剩地全部清理了一個乾淨。臨走前,仍舊心有不甘,這麼悶葫蘆似的,不聲不響地走人,總覺的窩囊,乾脆,從書房裡拿出一張紙,大筆一揮,寫下了第一行字,仍然心懷怒氣,又寫下了第二行字,寫完後,罵了一聲“豬”,突然心血來潮,畫了一個豬臉,意在告訴汪海正,你就是頭“豬”。

關月做完這一切,心裡才爽快了很多,提着大皮箱,跌跌撞撞地出了公寓,離開了這個住了幾個月的地方。

雖然只有幾個月,卻像做了一個世紀的夢,酸甜苦辣嚐了一個遍。

還等什麼呢?

汪海正拿出手機,不再猶豫,輸入那串熟悉的號碼,給關月撥了過去,關月正在洗澡,想要洗下一身的晦氣,自然沒有聽到。

汪海正心頭亂跳,操起車鑰匙,他要去找關月。

車在車流裡穿梭,一排排路燈急閃而過,照亮了他堅毅的臉,明亮的雙眸,汪海正從來沒有這麼瘋狂過,體內有一股不可名狀的熱流在奔涌,有焦灼,有興奮,有緊張,有急切……,什麼臉皮薄厚,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想馬上見到那個把自己當做“豬”的女人,此生不能錯過。

車停在了陋巷口,汪海正抑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掏出手機再次打給關月。

好長時間,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關月終於接了起來,聲音發顫,“喂……”已是熱淚盈眶,哭是因爲激動,終於還是被她等到了。

“小月——”汪海正心潮起伏。

兩人執着話筒,有片刻無言。

汪海正平定了心潮,喚了一聲,“小月,你出來吧!”

“出來?去哪?”關月不解。

“你到巷口。”汪海正不禁賣起了關子。

關月穿上衣服,走了出來,巷口停着一輛車,車燈灼灼閃亮,照亮了汪海正有型的臉。

關月奔了過去,汪海正下車,兩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

夜,寂靜,關月躲在汪海正的懷裡,抽泣。

半響,擡起被淚花打溼的小臉,“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汪海正撓撓頭,呵呵傻笑。此時閉口不言爲妙。

“我要看照片。”關月記起了罪魁禍首。

“什麼照片?”汪海正眼神閃爍,他懂的,只是在裝糊塗。

“你污衊我的照片。”關月不依不饒。

“這個……回家再看。”汪海正拉起關月的手。

“我們不是……”

“分手”二字沒有說出口,關月看看汪海正殷切的眼神,心想:算了,還矯情什麼呢?這不正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結果嗎?她等的就是他主動來找她,現在他來了。

於是,關月勾緊汪海正的手,隨他上了車。

車上,關月才反應過來,“海正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住?”

汪海正望着關月圓圓的可愛的小臉,還是那個天真純樸的女孩子,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折騰了,以後一定要過幸福美好的日子。

“問你呢?”關月發現汪海正走神了。

“唔,我好像夢裡來過。”汪海正吸了吸鼻子,由衷地高興起來,體內浪漫的情感被激起。

“誒,我纔不信。”關月的話音剛落,收音機的交通臺傳出張學友的淺吟低唱:

如果這都不算愛,

我有什麼好悲哀。

……

還有怎樣的表白,

纔不算獨白。

緩緩樂音,絮絮傾訴,瀰漫在車內,敲擊着兩個人的心靈。

是啊,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什麼纔算愛。

(結局嗎?在來點兒。)

回到公寓,在關月的威逼之下,汪海正給她看了那兩張照片。

“這……”關月盯着照片,一時說不出話來,難怪汪海正會誤會,不知怎麼拍的,居然拍出如此曖昧的效果。

關月偷眼看汪海正,汪海正沉着臉也在看着她,一副要求解釋的模樣。

“海正哥……”關月不卑不亢,“你說,一個人出了車禍,除了老母親之外,再也沒有人照看他,作爲朋友,你是不是應該伸出援助之手?”

介個……,汪海正保持沉默,如果關月只把姜濤當普通朋友的話,他勉勉強強,可以接受。

“還有……”關月繼續往下說,“如果這個朋友,好多天沒有刮鬍子,他讓你給他端一下鏡子,你能不給他端嗎?”

“那這張照片呢?”汪海正覺得關月的理由響噹噹,於是把另一張照片舉到關月眼前,讓她解釋。

“介個……”關月也不知道爲什麼當時兩人捱得這麼近,在汪海正灼灼目光的逼視下,只好結結巴巴地如實回答,“當時朋友說……說他看不見下面的鬍子,沒法刮,不刮又不好看,所以讓我……讓我幫他一下……可我沒有幫他呀!”

“傻瓜——”汪海正心裡暗暗嗔怪一聲。

一看就知道,姜濤這是故意的,只有她還矇在鼓裡。

汪海正終究有些介意,摸摸自己的下巴,他也有兩天沒刮鬍子了呢,青胡茬個個如鋼針一般直立,突然一個惡作劇般的念頭升了出來,“小月,喏……”汪海正仰起下巴,“我鬍子也好幾天沒颳了,你給我刮刮。”

說着,就要拉關月的手到衛生間拿剃鬚刀。

“我不會刮啊!”關月甩手甩不開,轉瞬之間卻被汪海正抱了起來,用帶着鬍子的下巴輕蹭她的臉,嘴裡喃喃低語:“不給刮,我就扎你。”說話間,熱烈地吻上了她的脣,有微痛又快樂的感覺在關月脣間綻放,慢慢擴展,延伸,灌入體內,關月不由地迎合着,在意識迷離之前,想起一句話:有時男人就是個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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