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坦誠

有一種女人, 你別看她平時溫柔乖巧,像只聽話的小貓,可一旦真正惹惱了她, 她就會露出尖尖的利爪, 撓你一把, 撓在你心口上, 隱隱的疼, 可是又發作不起來。汪海正想關月就是這樣的女人吧,蔫蔫兒的,鈍刀子般膈應你, 讓你抓狂。

他等了半天關月的短信,都沒有等來隻言片語, 態度即結果, 汪海正預感關月似乎真的要和他分道揚鑣, 從此山水不相逢,後會無期。

那怎麼可以, 迄今爲止,他從來沒有嘗過被拒絕,被分手,被拋棄的滋味,這個滋味很不好受,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而是一個男人的尊嚴問題。何況, 他汪海正沒有哪個女人敢說不好, 沒有哪個女人會否認他是一個多麼正經而又有魅力的男人。不行, 如果他沒有說過分手,那就不能分手, 汪海正決定去關月供職的大廈守株待兔。

今天是週五,下午堵車尤爲嚴重,出租也不好打,汪海正不得已叫上了自己的司機,本來極不情願被外人知道自己的私生活,可現在爲了堵住關月,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不過也沒什麼,他爲自己尋找開脫的理由:早就是一介光棍了,用車接個女人,根本不能被定性爲生活不檢點,何況,他的這個司機是個挺聰明的小夥子,嘴風一向很緊。於是,他簡單地對司機吩咐了一聲要去的地方,就坐在了後排琢磨着該怎樣哄關月。

今天確實夠堵的,車行到一個岔路口,汪海正看了看錶,時間堪堪就要指向五點了,大部分人的下班時間都在五點半,這也就意味着他們必須快馬加鞭,在五點半之前趕到目的地。汪海正有些焦急,開始指揮司機操小路走近道,司機小劉一邊聽從着汪海正的吩咐,一邊感覺今天的事情很新鮮,他還從來沒見過自己的上司這麼火燒火燎的,催促他的同時還不時地看錶,他把車輪轉的飛快,終於到了一幢通體鑲嵌着綠色玻璃的大廈面前停了下來。

還沒到五點半,汪海正微微鬆了一口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車窗外,望向大廈的門口,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出出進進,他希望自己沒有來晚。

小劉從後視鏡中看到自己的上司扭着頭,專注地盯在某處,想必是在等人,他這個上司一向話少,小劉也就隨着他靜靜地等了起來。可他直覺感到讓上司如此用心等待的人必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保不齊是他們公司的一個大客戶,他不由地正了正裝,用手捋了捋頭髮,脊背挺得直直的,儘量維持專業的素養,並在等待的片刻功夫,還用玻璃水清洗了一下車窗。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一向正經嚴肅,清心寡慾的上司等待的竟然是一個女人,真是讓他瞪着眼睛,半天合不上嘴。

他只見當一位留着精幹短髮,身着紫色風衣,繫着黑白兩色小絲巾的嬌小苗條的女孩子走出來時,他的上司忽的打開了車門,三步並作兩步地就跑到了女孩子的面前。女孩子顯然嚇了一跳,隨即繞開他就走,他的上司居然又一個大步,擋在了人家女孩子的前面,不知他們嘴裡說着什麼,女孩子有些激動,上司一個勁兒地陪着笑臉……這簡直太意外了,小劉看得異常興奮,這位被公司同仁盛傳爲當代用情最專的男人,給他開車將近三年,從來沒有見他單獨會過任何女人的男人,終於也有相好的了。

他看得正帶勁兒,不期然汪海正的目光朝他這邊射了過來。哎呀,大意,小劉暗叫一聲,趕快收回看好戲的神情,精神抖擻地發動車開了過去。

此時的關月已經被汪海正捉住了一隻手,想掙脫又掙脫不開,她們公司的人正陸陸續續地走出大廈,如果看到她被一個男人這麼曖昧地拉着手,肯定會惹來猜疑,關月無奈,也只得上了汪海正的車。

司機小劉沒等汪海正介紹,便立刻主動地扭頭朝關月微微一笑,用清朗的聲音打了聲招呼,“您好。”順便溜了一眼關月的長相,小圓臉,大眼睛,皮膚白皙,稱不上嫵媚,但是很可愛,沒想到他的老總喜歡這一款。

關月臉色發紅,趕快回以笑容,低低地說了一聲:“你好。”再看看汪海正,汪海正早已恢復了一本正經的神色,只簡單地衝她介紹道:“我公司的小劉。”便坐在了前排,再無後話,端的仍然是老總的派。

關月有心打開車門下車走人,可覺得這麼做太不給汪海正面子,也只好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後排,車子馬上啓動了。

有外人在場,關月表現得也很鎮定,靜靜地坐在後面,可心裡卻很震盪:汪海正居然會帶着座駕來接她,這樣冷清的男人也會做出如此超乎尋常的事,真是讓她意想不到。還有剛纔他那笨嘴笨舌,一臉焦急向他承認錯誤的樣子,雖然說得結結巴巴,可好歹蹦出了那麼幾個字,“我不該對你發火,不該衝你吼叫”等等,這也讓關月消了點氣,一個男人要是在乎他,纔會這麼做吧!

小劉拿不準這個女人算不算是他們老總正式交往的女朋友,看着兩人也沒有多親密,眉梢眼角間似乎還有些疏離,不若他和他的女朋友,成天打情罵俏,嘴不閒着。不過,他的上司一向深沉,有錢人嘛,其實就是找個只戀不婚的情人也很正常,他只管開好他的車,管好他的嘴就行了,他堅決不多嘴,不說話。

沒有人說話,車裡的氣氛異常沉悶,終於快到汪海正的公寓了,汪海正吩咐了一聲,“小劉,就在前面的那個飯店停下吧!”

敢情這是要請佳人共進晚餐,小劉馬上意會,把車停在了馬路邊,目送着關月和汪海正下車一前一後的遠去,他有些迷惑,怎麼看都不像一對戀人啊。女孩子嘛,應該活潑一些,像他女朋友那樣,死纏着他的胳膊不放,男人嘛,不應該走那麼快,等等女孩子,才能顯示男人的關心和體貼。小劉這麼琢磨着,又覺得自己有些無聊,管他們呢,一打方向盤,瀟灑離開。

其實,小劉哪裡知道關月和汪海正還在鬧着彆扭呢!關月故意走得很慢,想要組織一下語言和汪海正把話說清楚,她這幾天想了很多,她想:前車之鑑,如果再找一個男人,一定要找一個真正愛自己的男人,過真正幸福的生活。如若不是那樣,她寧可一輩子單身。

她知道汪海正顯然不愛她,只是有點喜歡罷了。

“海正哥。”關月停了下來,叫住了前面闊步行走的汪海正,“我就不進去了。”

“爲什麼?”汪海正猛地停住了腳步,一臉驚奇,都走到這兒了怎麼又變卦了?本來心裡還一個勁兒的慶幸關月挺好說話的。

關月只看到汪海正的臉馬上陰了下來,氣勢瞬間就壓向了她。她挺了挺脊樑,還是決定進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說清楚好了。

“那就進去吧!”關月又轉變了話鋒,緊走了兩步,和汪海正並排走在了一起,汪海正有些迷惑,看着關月一臉平靜,直視前方,還帶着那麼點視死如歸的神色,真不知道這個小女人要幹什麼。

走進大堂,關月搶先對服務員說了一聲,“我們要雅間。”然後又對汪海正說:“海正哥,我有話和你說。”

如此鄭重地提出和他有話說,汪海正的眼皮跳了一下,會說什麼呢?他無來由的神色一凜。

正好還有雅間,他們上了二樓。汪海正的眼神追隨着關月,看見關月一直都很鎮定,不像平常那麼柔弱順和,頗爲幹練,鎮定地坐在椅子上,徵求了一下他的意見,便利索地點了幾個小炒,也就是兩人的分量,然後清水一樣的雙眸終於看向了他,這樣的關月讓他有些陌生,也有些新奇。

汪海正不由地掏出一支菸,關月馬上制止,“今天就別抽了。”聲音平和卻帶着些許命令的語氣,汪海正笑了笑,把煙放了回去。

氣氛搞得這麼緊張,他還真要對關月刮目相看了,挺有點懷念那個糯糯的,很順從的,從來不對他指手畫腳的關月。

“海正哥。”關月開始挑起了話頭,“我其實一早就看過那張照片,在你下班還沒回來的一天,我無意中看見的,我只是忍不住好奇想再看一遍。”

汪海正一聽她這麼認真地解釋,馬上擺了擺手,用溫潤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了,不用再說照片的事了,我電腦裡還有底片,想洗還能洗一張,那天我也確實有點反應過激……。”

“不是反應過激,你那樣的反應只證明了一點……”關月打斷了汪海正的話,聲音有些發顫:“那證明了你還非常愛你死去的妻子,不允許我這個外人來褻瀆……”

“話不能這麼說。”汪海正感覺這話有點不對味兒了,趕緊制止,“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看。”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再看一眼那張照片嗎?”關月忍住了自己發抖的嗓音,又換上了平靜的口吻,“因爲我很羨慕你死去的妻子,總有一個男人永遠愛着她……”話說到這裡,關月又抑制不住了,情緒再度變得起伏,把自己想說的話,卻一直找不到傾訴對象要說出來的話終於說出了口,“你知道我結過婚,我找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離婚時我曾發誓,今生我一定要找一個真正愛我的人,我們白頭到老,相守一身,可現在呢?”關月喉頭有些哽咽,“海正哥,你愛的是你妻子,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關月知道自己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就是這點能耐,一到激動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地流淚,從來都沒有堅強過,雖然她一直告誡自己要堅強,表面功夫也做得很足,可本性就是本性,她硬不起來。用手擦去眼淚,關月不由苦澀地笑了笑,再一次看定汪海正,汪海正雖然比她大五歲,可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是一生中最風華正茂的光景,人又長得英氣挺拔,便有些傻氣地說道:“海正哥,你比姜濤好,其實我曾想過,你知道嗎?我曾想着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跟着你,不談什麼情呀,愛啊的,那太俗,可我做不到啊,我是個太認真的人,所以我要離開……”

“傻丫頭。”汪海正再也忍不住打斷了關月的話,看着她滿臉淚花的又哭又笑,心被揪得緊緊的,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用溫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誠摯地說了一聲:“以後讓我們好好交往吧!”

是的,他老婆早就死了,就是再愛,也愛不回來了,是應該開始新生活了,儘管過去的記憶太美好,可他也必須得走出來,眼前的這個女人本真淳樸,值得他喜歡,也值得他愛,也許她能夠讓他真正走出來,過好後半輩子的生活,他怎麼會讓她離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