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玄一動不動地盯着肖聰,後者的袖子早已拉了回去,蓋住了那觸目驚心的紋身。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現出驚恐,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如果肖聰是黑衣人,也許他還沒有認出自己就是劉府中的目擊者;萬一認出來了,肖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把他滅口。
因爲這無異於暴露自己就是殺害劉雨希一家的真兇,整個石越州都會通緝他!
既然這樣,就不要流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緒,沉着應對即可。
對面的父女深情地擁抱過後,肖聰一臉慈愛地撫摸着肖詩雯的腦袋,說道:“詩雯啊,你受苦了……都怪爹沒有保護好你。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肖詩雯說着瞟向江羽玄,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多虧他們及時救了我!”
肖聰眼神溫和地看了江羽玄一眼,這纔對懷裡的女兒問道:“你可不可以告訴爹爹,我究竟是哪裡做的不好,以至於你要離家出走呢?爹爹今後一定改正。”
“爹,你沒有哪裡做的不好……”肖詩雯頭轉向了一直悶不吭聲的慕冷風,“只是……我喜歡上了一個在你們看來很平凡的男子,我覺得你們應該不會接受我們在一起,所以我纔會想和他……”
“私奔是吧?”肖聰替女兒說完了後半句話,他沿着肖詩雯的視線看了過去,目光停留在了慕冷風身上。後者被這地位高了他幾倍不止的男人看得渾身不自在,於是一臉驚慌地退了一步。
肖聰眼裡的溫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安的冷酷之色。
“把他給我拿下!”
幾個護衛走了過來,一把就將瘦巴巴的慕冷風按倒在地。他面帶驚恐地說道:“你們……你們要幹嘛?”
肖詩雯見狀也掙脫了父親的懷抱,她帶着不敢相信的神色,驚懼道:“爹,你這是做什麼?”
“詩雯,你也不小了,有自由選擇情郎的權力。這一點,爹爹不干預。”肖聰沒有表現出強硬,而是好聲好氣地解釋起來。
“但是這個人我搞不清楚他的底細,所以你和他在一起,我不得不爲你的安全而擔憂。且不說他與你出走是否另有目的,至少我有必要先把他帶回去調查一下。”
“他沒有問題!”肖詩雯激動地爲慕冷風辯解起來,“我保證!”
“你拿什麼保證?他的口頭承諾嗎?”肖聰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詩雯啊,你還是年輕,爹爹見識的比你多多了。這世道,什麼樣的人都有。”
“不……”肖詩雯仍想辯駁幾句,直到肖聰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我知道你不甘心,畢竟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喜歡他的。”肖聰收起嚴肅的表情,微笑道,“那就這樣好了。這個男人我先帶走,查查他的底細,如果確定他沒有問題,我就放了他。然後你想和他繼續相愛還是怎樣,都是你的自由。”
肖詩雯聽到後,隨即破涕爲笑:“真的嗎?謝謝你,爹!”
在肖聰的命令下,肖詩雯和慕冷風一前一後地跟着護衛離開了。直到這時,肖聰纔看向了江羽玄和滕天燁。
“凌婉馨呢?怎麼沒看見她?”
滕天燁給江羽玄使了個眼色,示意由他來回答。
“她受到了暗算,現在正在昏迷。”江羽玄一臉鎮定地說道,“不過我掌門已經檢查過了,她身體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肖聰表情輕鬆了不少,看來他也沒有如他之前所說的那樣一點也不忌諱凌婉馨的背景。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想不到封谷大陣竟然被破解了,也多虧凌耀及時出手,纔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我想知道的是,幹出這種事情的元兇究竟是誰?”
“目前還不知道。”江羽玄全神貫注地留意着肖聰的每一個表情和微動作。頓了頓,他假裝隨意地問了一句:“肖莊主,當初建立封谷大陣,你有參與嗎?”
“我當然參與了。”肖聰不假思索地說。
江羽玄點點頭,決定不在這個危險人物面前逗留太久,說道:“如果莊主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就先告辭了。”
“等等!”
江羽玄心裡一咯噔,收回了邁出的腳。
“我查過了,你是叫江羽玄對吧?”肖聰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是的。”
肖聰慈眉善目地對江羽玄說道:“之前我女兒走丟,心急如焚,對你們的態度是差了點。不過後來也多虧了你們,她才能平安回家。我會額外給黎華派一筆賞金,這樣你們就能拿到更多的錢,這就權當是肖某一點小小的謝意了。”
“多謝莊主。”
肖聰越是表現出善意,江羽玄就越是不安。他恨不得立刻從這裡消失,再也不見這個男人。
肖聰揮揮手,以示送別。江羽玄行了個禮,二話不說就走遠了。
“江師弟。”滕天燁追了上來,“我剛剛怎麼有種感覺,你好像有點害怕那個肖聰?”
“你看錯了吧。”江羽玄笑了笑,不再應答。此刻的他只想快點回到黎華派,生怕慢了一步,肖聰就會從後面追上來。
不過好在一路上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通過傳送陣回到黎華派後,他就和滕天燁分別,徑直走到了自己的住舍裡。
屋裡一片安靜,杜錦堂還躺在牀上睡覺,久違的鼾聲連綿不絕地傳到江羽玄的耳朵裡,這一次,他難得沒有覺得杜錦堂的鼾聲煩人。
畢竟與他同一批上山的新人弟子,如今只剩下杜錦堂一個人了。
他躺到自己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此刻的他心事重重,除了肖聰和血鷹外,他還想到了一件事情。
關於血鬼老祖的烙印。
如今的他體內充斥着陰邪的靈氣,可他現在卻能安安穩穩地躺在黎華派住舍的牀上,被諸多長老吹噓“絕不會漏放進一個魔修”的護山大陣,硬是沒有對他起到半點的阻攔作用。
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烙印確確實實做到了完美地掩蓋了他身上的魔氣,它的位格,絕對遠超過黎華派的力量上限。
這令他對這位早已逝去的魔道大能更加的忌憚了。
思考了很久,他不再對這詭異的意志烙印浮想聯翩,而是把重點放在了當下。他決心天亮後就向凌耀告發肖聰。
……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江羽玄翻下牀,看向窗外蔚藍的天空。
一切安好,這樣的感覺真不錯。
杜錦堂早就不在屋裡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空空如也的牀上放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書籍。
他去修煉了?江羽玄猜測。
應該不可能。程日飛、張沖和毛小宏全死了,凌婉馨又中了迷魂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根本不會有人帶他修煉。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江羽玄打開門,疑惑地望着門外的執事。
“江羽玄,掌門讓你現在過去一趟。”
“現在什麼時候了?”江羽玄問。
“下午了。”
江羽玄很清楚凌耀找他的原因。正好,自己本來就打算去見他。
他馬上就出發了。
在江羽玄曾經去過的閣樓裡,他看到了神情略有疲憊的凌耀。坐在他旁邊的,是來自修真聯盟的派駐官常瑞豐。
距離上次見到常瑞豐已過去了足足半年,再次相見,此人還是穿着那套造價不菲的華服,表現出來的態度也一貫的令他不舒服。
“封谷大陣都被人破解了,你們這破地方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常瑞豐一臉傲慢地對凌耀呵斥道,“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信不信我直接彙報給修真聯盟,讓他們找人把你這掌門給換掉?”
“此事確實是我不對,沒有安排人定期巡視封谷大陣,進而被歹人鑽了空子。以後我一定不會讓同樣的事發生第二次。”凌耀畢恭畢敬地迴應道。
看見江羽玄後,他一改恭維姿態,嘴角一咧,說:“江羽玄,你來了。隨便找個位置坐下吧。”
江羽玄坐下後,凌耀就說道:“你把你們昨晚誤入邪霧谷後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這關係到我們能不能抓到那個破解封谷大陣的人。”
江羽玄首先問了一句:“師姐呢?”
這對他來說很重要,如果凌婉馨已經醒了,把她知道的情況全告訴了凌耀,那麼江羽玄就要考慮一下,自己是否還能在某些事情上做瞞報。
“她還在睡覺呢。”凌耀說,“她中的迷魂藥估計是藥力最強的那種。我怕她可能還有什麼意外狀況,就先把她安頓在門派的醫館裡休息。”
“哦。”江羽玄鬆了口氣。他想好了,等出去後他就要去醫館找凌婉馨,一直等到她醒來,然後和她好好談談昨晚的事。
他先是通過靈力感知確定此地沒有第四個人在場,接着把進入邪霧谷後的經歷交代了出來。
他只在三件事上做了隱瞞和謊報。
第一,他沒有說血鬼老祖的力量突然爆發這件事,從而瞞住了血鬼老祖給自己和凌婉馨留下的意志烙印。
第二,在殺死那個來自塞外的女童的這件事上,他是這麼解釋的:女童在某個能進行自我恢復的泉水裡“泡澡”,他潛入泉水上游,用附魔劍上的電流將女童電暈,這才實現了“越階殺敵”。反正當時的凌婉馨就是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什麼都不知道,到頭來凌耀也只能採用他的證詞。
第三,是程日飛的死,被他解釋成了沒有跟上隊伍,被魔物殺害。他不想讓包括凌耀在內的任何人知道,此人其實是死於他之手,以免自己日後被莫名冠上戕害同門的罪名。
總之,凌耀真正的關注點根本就不在這三件事情上,他就算撒謊隱瞞,凌耀事後也不會去刻意求證。
聽完江羽玄的陳述後,凌耀和常瑞豐面面相覷。
“塞外之民居然也圖謀不軌?”常瑞豐臉都繃緊了。
“依我看,血鷹、懸陰宗、塞外之民,這三方怕是早有勾結,目的就是爲了讓中原大亂,好從中漁利。”凌耀深深地看了常瑞豐一眼,“常先生,你這下總該相信了吧?”
常瑞豐沉吟不語。
一說到血鷹,江羽玄立馬來了精神:“掌門,我還有一事稟報,關於血鷹的!”
“你說。”
江羽玄嚥了咽口水,大聲說:“黑木莊莊主肖聰也是血鷹成員!我昨晚看到他有血鷹的紋身!”
“肖聰……”凌耀念着這個名字,異樣的眼光一閃而過。
“我還不熟悉這個人。凌耀,你和我說說。”常瑞豐扭頭瞪了一眼。
“此人曾是我的同門師弟,也是我的至交好友,不過最近這些年,他的言行開始變得越來越古怪,和我的來往也漸漸少了。”凌耀嘆了口氣,“老實說,江羽玄指認他是血鷹成員,我並不是很意外。”
“原來你早就懷疑他了?”常瑞豐跳了起來,“你怎麼不早說?”
“我很早就懷疑肖聰與魔道有勾結,不過我一直沒有實際證據。爲了不打草驚蛇,我始終沒有表現出來。”凌耀看了看江羽玄,說,“現在想來,肖聰掌管黑木莊,而且修爲與我不相高下,若真是血鷹的人,那他大概率就是頭目。”
他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肖聰有充分的資源去組建一個殺手組織,同時建立封谷大陣時他就有參與,因此我有足夠的把握認定他就是破解封谷大陣的罪魁禍首。恐怕他很久以前就與懸陰宗勾結了,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把懸陰宗放進來。”
“掌門。”江羽玄忍不住插了句嘴,“弟子認同你說的肖聰可能就是血鷹頭目。但是我覺得破解封谷大陣的應該不是他。”
“哦?你有何見解?”
“因爲封谷大陣被破解,肖聰的女兒進入了邪霧谷,差一點人就沒了。”江羽玄冷靜地分析道,“那個女孩是被塞外之民騙過去的。假如像你說的,三方都有勾結,那不應該鬧出這種烏龍。”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凌耀微微頷首,“總而言之,肖聰這個人是確定有問題的。至於誰破解了封谷大陣,我覺得每一個參與建立者都有嫌疑。”
他注視着常瑞豐,又補充一句:“包括我。”
“那就先把肖聰控制起來再說。”常瑞豐想都不想就來了一句。
“不可。”凌耀搖頭,“現在形勢不明朗的地方太多,貿然逮住肖聰,說不定會驚動真正的幕後黑手。依我看,不如先靜觀其變,我們與八方派的盧施懷一起商討一下接下來的行動,反正肖聰是肯定跑不掉的。”
“行吧。”常瑞豐兩腿一抖,“我會把肖聰的情況上報給修真聯盟的,他只要敢離開殷水郡,立馬讓他的名字登上全國通緝令!”
凌耀聽到後,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江羽玄,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