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吳半仙
三日後，禹封管道。
這條通往趙國京都的官道上，往來車馬衆多，路旁不遠處就有一處茶棚，時不時就有路過之人停下喂喂馬、歇歇腳。
茶棚是一對半百夫妻所開，老婦就在裡屋弄些食材，小老頭在外面端茶遞水，掛着一張笑臉，一桌接一桌忙活着，腦門露着幾滴汗水，可見生意倒還不錯。
這日正午，又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馬伕一扯馬繩，轉頭朝馬車內呼道：“前方有處茶棚，不如停下歇歇腳。”
車內應了一聲，從中走下七人，正是趕往禹封的李軒一行。
“衆位客官這邊請，不知要吃些什麼？”小老頭把身前桌子收拾乾淨，帶着笑臉迎了上去。
“棠花吐蕊、羣蝦戲荷、炒豌豆醬、金鑲玉板、梅竹山石、芙蓉魚角，最後再來道龍鳳呈祥。”青兒板着指頭數着，毫不理會直冒冷汗的小老頭。
“這位客官，這些菜本店全都沒有。”
“全都沒有？那你還開什麼店，早點關門算了。”青兒小嘴一嘟，不滿道。
李軒等人也是冷汗直冒，這一路上伺候這主僕二人，那才叫水深火熱，簡直就是公主出宮，排場賊大。
“掌櫃的，不用理會她，隨意來些吃食，填填肚子就好。”李軒歉意說道。
青兒不滿之色更濃，正欲發作，被袁暮雪給攔了下來。
陳師爺嘿嘿笑道：“青兒姑娘，不如到了禹封再請我們吃，小老兒我還能忍忍。”
“你個死老頭，上次偷的錢何時還來？”青兒聞言頓時大怒，指着陳師爺劈頭蓋臉臭罵着。
陳師爺臉色一窘，連忙跑到王家三兄弟身後，竟躲了起來，這一路上就屬這二人鬧得歡實，倒是逗得衆人笑聲不斷，路上也不再那麼沉悶。
小老頭抹布往後肩一甩，鬆口氣道：“好嘞，各位稍等。”說完就朝裡屋走去。
不一會，李軒等人屁股還沒坐熱，便見從遠處走來一白鬍子老頭，八字鬍，滿頭銀髮，左手拿着白色布幌，右手持着根柺杖，直朝茶棚走來。
那白鬍子老頭一走進茶棚，不等掌櫃開口，就嘶啞着嗓子叫道：“二個饅頭。”說完一屁股就坐在李軒等人旁桌，拿起桌上的茶壺直往喉嚨裡灌。
衆人這纔看清布幌上所寫——“吳半仙”。
“吳半仙。”青兒頓時一樂，眼珠直打轉，起身坐到那白鬍子老頭旁邊，打趣道:“吳半仙，你是個算命的？”
“非也，非也，我乃是仙家子弟，救爾等出這世俗苦海，羽化飛昇，怎能與江湖術士相論。”吳半仙輕捋白鬍，有些不悅。
“還不就是個算命的。”青兒小嘴一撇，低聲噥噥道。
“你這小丫頭，怎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乃修仙之人，他日定要位列仙班，江湖術士一流，最多也就騙些吃喝，在我眼中就如土雞瓦狗一般。”吳半仙不屑之色更濃。
李軒起初也沒在意，可是聽到“修仙之人”時，身體不禁一震，轉身開始仔細打量起這白鬍子老頭。
“不知仙師在何處修仙？”李軒起身對吳半仙揖道。
“冥州無極……”吳半仙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這才擡頭盯着李軒。看到李軒那銀色面具，吳半仙微微一愣，隨即正色下來道：“小子打聽這些作甚？”
“偶見仙師仙風道骨，又胸懷渡人水火的仁慈之心，定是得道高人，晚輩特來求教，往前輩指點迷津，脫離苦海。”
吳半仙臉色一轉，頓露朝霞，挺着胸膛說教道：“小子倒是誠心，可這修仙不是那般隨意，得斬俗念、斷因果，靜心守一。我看小子你俗事纏身，怎受得了清修之苦，還是作罷吧。”說完甩甩手，竟是要趕李軒離開。
陳師爺見此，也湊上身來，攀着吳半仙的肩膀就挨着坐了下來。“吳仙師，你看小老兒我年紀半百，上無父母，下無子嗣，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世俗裹身，仙師就收我做弟子吧？”
吳半仙一口濃茶噴了出來，八字鬍直往上翹。“你，你，你……”喘了半天，硬是沒說出話來。
“可惜啊，可惜，實在是可惜。”吳半仙腦瓜一轉，隨即換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吳仙師但說無妨。”陳師爺認真道，哪還有平日裡的嬉皮笑臉。
“我觀你身形不端、面色不正、印堂泛黑、氣息不順，乃是將要入土之相，還是早些回去準備後事吧，修仙已與你無緣。”吳半仙左指右點，說完還要摸向陳師爺，想要再度確認一下。
陳師爺聽完怒火直冒，扯起布幌攔腰踢斷，指着吳半仙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狗屁神仙，就是一江湖術士，招搖撞騙，今日我就先讓你入土爲安。”
說完就要拿起地上的竹凳砸去。吳半仙不以爲意，拿起桌上茶壺，捲起斷掉的布幌就向外跑去，右手伸向懷中，拿出一物，口中唸唸有詞，一道微弱白光突閃，只看吳半仙腳下生風，竟帶起塵土絕塵而去，頃刻間已跑的老遠，那速度連一匹馬都追不上。
“好茶！真是好茶！那個快要入土的小老頭，記得替我將茶錢付了。”吳半仙舉起茶壺灌了一口道。朝陳師爺道了聲謝，又跑了一陣，便消失在衆人視野裡。
陳師爺氣的直跺腳，臉上已經陰雲密佈，傾盆暴雨驟然而落。
衆人愕然的看着遠處，驚歎於吳半仙風一般的速度，又轉身看着吹鬍子瞪眼的陳師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李軒看着未落的漫天塵土，微微一嘆，只有他看清了剛纔吳半仙從懷中拿出的那物，與當日樊城黒力交與他的黃色符紙何其相似，正是低階御風符。
一場鬧劇很快平息下來，衆人微微填了填肚子又準備起程。
“掌櫃，結賬！”
“一共是五百文。”
陳師爺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掌櫃老頭嚷道：“哪有這麼貴，最多不過三百文，莫非你開的這是黑店，小老兒我今天就拉着你去見官。”說完竟真要去拉那掌櫃老頭。
“客官息怒，本來確實是三百文。可是、可是……”掌櫃老頭嗡嗡半天硬沒“可是”出來。
“可是什麼？”陳師爺大怒道。
“可是剛纔那位吳仙師的兩個饅頭，還有一盞茶壺……”掌櫃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已經變成蚊子般大小。
幾人對視一眼，看着陳師爺頓時又哈哈大笑起來。陳師爺哪還受得了，猛地一踢竹凳就鑽進了馬車，懶得再去理會。
李軒隨手扔了一兩紋銀。“不用再找補了。”
掌櫃道了聲謝，連忙送走李軒一行。
不多時，一聲馬嘶，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只是馬車內傳出一陣陣“催人淚下”的歡笑聲，驚得這路上鳥兒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