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界正南,有白玉石門,威武莊嚴,乃名南天門。

南天門乃是天庭正門所在,向來只有迎候佛聖之尊,或是守歲之夜,天帝降福凡世方是開啓。

此門雖無門扉,但尋常仙衆也少有在這南天門進出。

守門的幾名天兵突然看見遠處雷電飛驟,一頭青獅踏空闖來,正是驚異,連忙上前阻止。

卻見那頭青獅一落門前玉階,掃起六根尾巴,頓時電光四射,雷聲隆隆。

“大膽妖孽!!竟敢私闖南天門?!”

爲首神將操起長刀擋在門前,那獸見有人阻攔,咆哮起怒,瞪了銅鈴大眼,口中獠牙森森極是可怖。

衆天兵見它恣意狂嘯,並無退意,顯然是要闖門,紛紛操起各式神兵利器,圍了上來。

那青獅非但不懼,反而更爲兇猛,只見它六尾齊甩,一震之間射出萬道電閃,直打向圍攻者,電擊之力猶如泰山壓頂,竟將幾名天兵悉數震飛丈餘,均是全身麻痹難以爬起。

爲首神將尚有餘力,勉強撐起身子,這一擡頭,竟見那巨大獅頭近在眼前,血盆大口朝他狂嘯一聲,震得他兩耳轟鳴,肝膽欲裂。

饒是那神將豪勇,摸索執起跌落地上的長劍一劍揮去,那青獅不慌不忙,擡爪一拍,利爪堅硬似剛,竟將劍身當中破斷。

神將不禁錯愕當場,這是什麼妖孽,竟然如此厲害?!

巨獸囂張地踩在天將身上,掃了一眼散亂倒在四周的衆天兵,忽然昂首朝天大吼,宣泄獸威。

竟震得天門樓上金玉牌匾摔落地上斷開兩截。

而後,青獅走上白玉臺階,堂然穿過南天門。

在它身後,那位神將掙扎着爬到門樓下一口巨大皮鼓前,艱難地抓了鼓錘,舉起,擂響戰鼓!

就聽鼓聲咚咚,頃刻間雲霧沸騰,從八方趕來無數天兵神將往南天門方向聚集.

青獅突然一躍而起,騰上南天門頂,傲視四方,發出一聲挑釁的巨哮!——

鼓聲悠遠急疾,便連正在假寐的天帝亦受驚動。

他皺了眉,慢慢從舒適的龍牀上坐起身,帶着被打擾的不悅,看向鼓聲傳來的方向。銳利如電的目光彷彿能透過天殿的玉壁檐廊。

有天奴匆匆來報:“稟告帝君,有妖獸闖入南天門!!”

“哦?”天帝似乎並不着急,仍是坐着問道,“妖獸也能登天,倒是有趣得很!”

天奴連忙回答:“是從不周山天梯上來的,守門天兵不抵其兇,衆神將已調集兵力前去擒拿。”

“是何妖孽,如此厲害?連朕的天兵也抵擋不了。”

“聽、聽說是頭雷獸!”

天帝曲了指節在牀沿邊上輕輕節奏敲着,若有所思:“雷獸?朕記得最後一頭已在萬年之前失蹤,怎麼現在又冒出來了?”

天奴不敢搭話,他也確實不知,知曾聽聞那雷獸乃是上古便生於天地的至暴之獸,便連仙界神人亦無法掌控其行,曾聞有仙家欲降爲騎,但雷獸性情剛烈,不屈於奴,終未得果。而這種天獸卻在萬年前消聲滅跡,便連天帝亦無從稽考其蹤。

如今突然出現在南天門外,當真是奇之又奇。

南天門的天兵神將自然不會讓它進入,那雷獸居然不管不顧,號落巨雷企圖闖入。衆將豈能任它在天庭撒野,南天門外震盪不斷,只怕已是打得不可開交。

他悄悄擡眼看了看帝君面色,卻見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當真是天威難測,正想悄悄退下,忽聞天帝問道:“天樞何在?”

天奴愕然,他哪裡知道天樞星君現在何處,無法回答正是慌張,驟聞身後有一個涼涼的聲音回答帝君問話:“天樞星君帶了天璇星君往天池去了。”天奴擡頭一看,原來天帝問的並非是他,而是不知何時站在殿上的天目神將。

“看來天樞也知事態有變,搶先而動了。可惜心之所向,卻非他能左右……”帝君看着千里眼,半斂鳳目,半是淺笑,“離婁,朕倒想聽聽這闖入南天門的雷獸是何來歷。”

殿上站着的高瘦神將聞天帝喚其真名,不禁一震,遂略低頭,回道:“它是雷獸烈俞與白狼霜映之子。”

然而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異色卻逃不出天帝法眼,年輕的帝君笑意更濃:“烈俞?朕若無記錯,它該已失蹤萬年了。”

對於雷獸,傳聞甚多,但卻鮮少有仙家知道當日欲擒雷獸爲騎者,乃是這位天帝玉皇。當年他尚在年少氣傲,巡遊天河之時遇到那頭青鬃雷獸,遂起意收爲坐騎。豈料那雷獸性情烈傲,縱被天帝擒獲,卻不肯受他掌控,有人靠近即張口狂噬。兇暴難馴,更莫說爲騎。無論天帝如何軟硬兼施,亦始終不能折服其傲,最後被它咬斷繩索,逃離天庭。

往後天帝亦漸漸淡忘此事,但雷獸之傲,倒是尚有記憶。

“是。烈俞雖爲雷獸之尊,但性情孤烈,不願在仙地爲騎,遁入妖域,與白狼妖產下一子後亡故。”

天帝臉色未變,但眼神卻漸有森嚴:“哦?原來如此,那爲何之前不曾聽你提及?”

“末將雙目所及之事日數過千,時有遺漏,故未能盡報帝君座前。”

“哼!朕看你是有意隱瞞!”

天帝勃然大怒,一拳擊在牀背,嚇得一旁天奴嗦嗦發抖,險些昏去,便是那一臉冷冰的千里眼亦難掩怯意,跪倒座前,叩首稟道:“帝君恕罪。末將當日有意稟承,但巧遇下界妖龍作亂,輕重緩急,便先承了後件,至於烈俞之事,過後便忘了。末將錯失,還請帝君責罰。”

天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千里眼:“仙妖結合,便生百劫。烈俞怕是爲了維護妻兒,故逃不過天劫破魂。離婁,你知而不報,豈不知是害了它。”

千里眼挺直的腰桿微微一抖,卻道:“心之所向,非能左右。”

“你……”天帝一時被他所言噎住。

“天帝恕罪。”

“哼!你可比泥鰍還滑溜!”天帝不再施威,站落牀來,揮袖道,“去吧,朕倒要看看他們心是何向?”

天池佼佼,湖映日月,乃天地間萬水之源,水面澄清如鏡,卻不見深淺。

這天池旁只有一名仙童在臨湖而鑄的玉石岸臺上看守,這附近少有仙家來訪,通常只有犯下罪孽的神人強制到此洗滌神魂,故此這小仙童倒是無聊得打起瞌睡來。

忽然風起雲動,小仙童嚇得跳起身來,擡頭一看,見天樞星君以繩子捆來一名神人,往此處飛落。

“見過星君!”仙童連忙頷首行禮,偷偷瞄了瞄被繩子捆個結實的神人,見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是很久以前在天宴上見過的那位不言不語的天璇星君。正是奇怪,便又想起不久前收到天帝意旨,說天璇星君受妖力所侵,需入天池淨魂。

可時辰不是還沒到嗎?

天樞星君也不理他,只拉了天璇往天池走去。

天璇雖不能掙脫,但神色淡然,眼中微有薄怒。

天池水淨純清,映了二君身影,天樞側目而立,不願去看天璇神色:“只要入了淨水,你便能潔魂歸原,再無煩思。”

天璇卻是冷然嘲笑:“復又回到萬年無聲之中?”

“……”天樞無言,如今再辯無益,他亦不打算讓天璇及那開陽諒解,手掌一鬆,便要將天璇推落天池淨水中。

便在此時,突然遠處一陣劇烈震盪,連千年無波的天池亦遭影響,翻起陣陣漣漪。喧囂廝殺之聲漸漸傳來,便見雲霧之間雷電四射,光影萬道,無數天兵天將旌旗揮舞,看來惡戰慘烈。

天樞不禁一愣,如此陣象,到底發生何事?

天璇目光亦注視那個方向,抿脣不語,漆黑瞳孔竟漸漸染上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