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妖被兩個老怪看得十分不好意思,揮手把身旁血水攪亂,頓時將四道灼熱視線擋住。
此時,那煉氣修士已然醒轉。
血妖也不管人家那驚恐的眼神,忽然展顏一笑,問道:“可知道周辰此人?”
那修士慌不迭地點頭。
血妖笑容越發燦爛,和聲道:“這就對了!你莫要害怕,就在此處等上幾個時辰,然後本尊送你轉世!”
小修士一時面色慘白!
血妖好似忽然反應過來,懊惱一拍腦袋!
“看我這記性!方纔忘記說了,你既然知曉血某與周辰道友有關聯,便該曉得自家性命決計是保不住的!”
混不顧這煉氣修士滿面灰敗,血妖又誘惑道:“莫怕莫怕,不過轉世重修而已,一晃眼就過去了!”
小修士已抖如篩糠。
血妖忽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以商量的口吻問道:“要不這樣,我送你點東西,好讓你來世根基雄厚,有望大道?”
身軀顫抖的稍稍收斂了些。
血妖只覺有戲,便咳嗽一聲道:“當然,你本世的記憶定要被抹去的,否則你投生之後就去找鬼仙門告密,血某豈非嗚呼哀哉?再者,血某也不會生生培養出一名大敵來!”
或許是覺得血妖雖然長相“兇惡”,性子其實不壞,那煉氣修士便鼓足勇氣道:“你,你送我什麼好處?”
聲音雖有些顫動,不過其中怨氣卻濃重得很。
血妖頓時恢復了嬉笑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他兩眼:“何必如此?不是我老人家說你,就憑你這資質,九成九連元神境都是奢望,此番雖說有殺身之禍,未使又不是一場大機緣!”
“你究竟送我何物?”
語氣不似之前那般怨氣沖天還帶些懼怕,頗有幾分理直氣壯地意味。
血妖大樂,眯眼笑道:“這纔對嘛!我欲在你元靈之中種下一枚聚魂神符,可助你強健魂魄,再傳你一門吐納之術,以作煉氣築基之用。至於之後有何機緣,就看你造化了!你現在修持的幽冥大(蟹)法是鬼仙門鎮派寶典,來世斷然不可自行修煉,也就不給你留着……這可是爲你好!”
那修士聽了,還有幾分不滿,不過也不敢多說什麼,兩眼一閉,咬牙道:“來吧!”
“不急不急,你還有好些個時辰可活!”血妖向他眉心祖竅彈出兩道血光,“先將這法門好生參悟一番,有何不懂的,只管來問我!”
血妖說完之後,就站定了身形,遠遠觀看一衆血魔攻打鬼雲,時不時揮手掀起一道三百丈來高的血浪。
等死總不會是一件教人高興的事。那修士自知必死,心中亂作一團,哪裡還靜得下心來?血妖倒是悠閒得很,他卻只覺度日如年,嘗試了諸多靜心凝神的法門,依舊無濟於事。
小半個時辰後,他實在忍受不住,便對血妖說道:“前輩,弟子憂懼不能自已,實在無法參悟,不如您將這法門講解一番?”
血妖回過頭來,嘿嘿笑道:“你這小輩功行不厚,人卻實誠!也罷,左右無事,血某便給你說上一說……”
鈞天上院之中,可供弟子修行的功法極多,光是與太虛秘錄一般珍貴的無上玄典便不下十部,血妖身爲院主,自然可隨意翻看,數百年積累下來,見識豈同尋常?他傳給這煉氣修士的不過是臨時拼湊的一築基法門,但比起幽冥大(蟹)法煉氣境法訣也不遑多讓,只不過走的是道門路子,以五行靈氣爲修行根本罷了。
那煉氣修士凝神聽講,不覺就平靜下來,似乎已然忘了自家處境,只道血妖忽然停了講解,方纔猛地醒轉過來!之前聽講入勝忘機,外界變動充耳不聞,此番陡然有悽慘呼號與雷霆般的響動傳來,竟讓他有恍若隔世之感!
周圍盡是扭曲旋轉的血水,他修爲太過低劣,也不能以神念查探,血妖隨手凝出一面血色法鏡,將外界正發生的事情投射過來!
四方血浪已然衝進那鬼雲之中,衆多煉氣境血魔與無盡鬼物魔頭廝殺成一團,元神境甚至是虛境血魔藉機掩上,出手偷襲鬼雲之中的修士,雖然都只能傷而不殺,卻也屢屢得手!
法鏡中正顯示一頭虛境血魔擒住兩名並肩而戰的太陰教弟子,還不等逃走,就被一太陰教虛境驅使數十元神境魔頭吞噬一空的景象!
原來陳婆婆等三名合道見血妖堂而皇之地從鬼雲中擒來一名外界修士,還安然“逼問”這許久,懷疑其得了什麼好處,心頭鄙夷不屑便化作那麼些盼頭,也先後耍弄詭計,藉助低階炮灰掩護衝入鬼雲之中,打算弄出個照貓畫虎的勾當!奈何本事不濟,擒拿不成,還被鬼雲中五名虛境小輩弄得灰頭土臉!
三頭老魔惱羞成怒,便勒令一干虛境元神死命攻打,十七個時辰後,終於讓鬼雲之中的大半修士力竭,將血浪接連灌入!
意欲效法血妖的不僅僅只是三名合道,虛境血魔也都存了這般心思,不過下場更是悽慘!
血妖身邊那小修士從法鏡中見到的,正好是距離成功最近的一名,可惜最終也落得個神形俱滅的下場!
到得此時,這小修士如何還不知眼前這頭合道境“血魔”其實是個西貝貨?血魔只可在大荒玄蛇體內萌生、修行,即便僥倖修至合道境,又會有什麼見識?就算還有些體悟,也只能是關於血道的法門,斷然講不出這等玄妙的五行築基之法!
“也不知是哪位前輩跑來冒充血魔,卻教我遇上了。”
心中升起這般念頭,他也不似之前那般怨氣沖天。正如血妖所說,他在鬼仙門中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煉氣境弟子,若無機緣,此生斷然修不成元神!
“罷罷罷,蹉跎將近二百年,也還不曾夠到煉氣圓滿的門檻,得這位前輩之助,就此轉世重修,說不得還能衝擊一番長生之境!”
他這般想法卻太過妄自菲薄了些。
有望海族聚魂神符溫養魂魄,又有如此築基法門,轉世之後雖不得保留記憶,卻可在孃胎中就開始修行,倘若運道足夠好,說不定能在出生之後留住一口先天真氣!如此,起步就不知比尋常修士高出多少,將來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血妖雖然在觀戰,卻也時時留意身邊的動靜,見這小修士一臉豁達清明,不禁有些驚奇。
“莫非我老人家還有佛門高僧度化頑愚的本事?這小輩聽我講道一日,竟然就此大徹大悟?”
“且讓我試他一試!”
心念及此,血妖忽然回過頭來,虎着臉道:“兀那小子,時辰已至,你可以去死了!”
那煉氣修士不知血妖爲何忽然變得如此不講情面,不過念頭既已通達,倒也不甚在意,只起身恭敬施了一禮,平靜道:“請前輩送弟子一程!”
“嘖嘖!”
血妖讚歎出聲,心頭卻道這小輩倒是當真悟得了些東西,只如此心境就着實不凡!
“你既然自稱弟子,老夫也不好白佔這便宜!你且說說,還有何未了心願?”
那煉氣修士見血妖前後態度迥異,心中便已有數,不過他卻只是說道:“弟子修行將近二百載,生身父母早已過世,無妻又無後,哪裡還有什麼好求?前輩若要動手,隨時皆可。”
血妖聞言,卻是長出了一口氣:“我老人家最怕麻煩,如此甚好!”
“好”字纔出口,他就舉袖一揮,那煉氣修士頓時帶着滿面愕然化去,只餘拇指大一點白光虛虛懸浮在原地。這白光就是其僅剩的一點元靈,中心處有兩點血光微微閃動,正是血妖先前種下的聚魂神符和那築基法門。
血妖往這白光看了看,並不讓它就此遁入輪迴。
“雖說我鈞天上院與鬼仙門早晚有一場大戰,不過一碼歸一碼,此番血某將你捉來,實爲一己之私,索性再成全你一番!”
又一點血芒落入那白光之中,血妖方纔散了法術。
白光失了依託,立時嫋嫋飄動起來,不一刻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血芒之中是一門名爲“羅生訣”的道門煉氣之法,雖說算不得多好,卻在中等之上,最多能修至虛境。如此,這小修士投生之後就幾乎不可能拜入鬼仙門或者太陰教!
“嘿嘿!”
其實血妖挺佩服這小修士的。
倘若易地而處,血妖自問做不到這般淡然。不過這也是因爲兩人修爲身家相差懸殊的緣故。
血妖坐擁兩門可直達混元的無上玄功,其餘秘典寶冊無數,本身又根基雄厚,有神魔軀殼、鈞天仙府等至寶,且親朋健在,良朋多有,還用得着轉世重修麼?
之所以就此將那小修兵解輪迴,其實是鬼雲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了。
雖然捉得一名鬼仙門煉氣弟子裝了十多個時辰的樣子,血妖並未忘記之前的打算——他還對太陰教的功法十分感興趣!
“司徒老兒,你來得倒是時候!”
血妖正凝神注視鬼雲動靜的時候,戰場忽然又來了一名合道境血魔!陳婆婆顯然認得這人,但更明顯的是她並不歡迎摘果子的時候有人趕來分羹!
來人是個美髯黑髮的老者,與伍齊昌一般,也身穿七彩鱗霞衣,只是腰間多了一條金燦燦的束帶。
這美髯老者賣相一流,性格也是豪爽,聞言半點不生氣,哈哈一笑道:“陳師姐言重了,試問倘若明堂不來,您與這三位道友還要攻打多久?”
陳婆婆面色稍緩,嘴上卻半點不饒人,冷聲道:“少說那些沒用的廢話!這五個小輩,我們一人一個,三個時辰後動手,如何?”
司徒明堂往鬼雲處看了看,撫須點頭道:“三個時辰,卻是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