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已然明白,這小子終究是開了靈竅,鐵心要立下一方基業,以此來與太清門和諸多得了當年天地玄門傳承的門派即將創下的聯盟抗衡。
太虛晉階合道之前,太清門就四下綢繆此事,當初只是爲了結盟以求自保,此番卻是情勢大變。太虛境界合道,成爲鳳凰界第一人,再聯合諸多門派,已有了橫掃六合,併吞宇內的本錢。
原本太清門談及會盟,不少門派或顧慮重重,或攜勢自重、待價而沽,要在瓜分仙府一事上多劃拉些好處。太虛晉階合道的那一刻,情勢立轉,這些門派不得不收斂了小心思,以求早早抱上太清門的粗大腿,不被排除在接下來的逐鹿大業之外。併吞一界,箇中好處要比從區區一座仙府中取得些許利益大出不知多少倍,他們怎會甘心落於人後?
箇中情由,還是孟言和徐漺詳細告知,血妖知曉後,怎不心生畏懼?若等到太清門及其會盟門派統一了鳳凰界,把槍頭掉轉,刻意針對自身,怕是巨人界之大,也沒有容身之地!
故此,不得不早做打算,趁太清門陷在鳳凰界之時,先一步將巨人界盡數納入麾下!
許聽潮此去,就是要光明正大地“用間”,不僅須得討要好處,還要使得太清門陷於戰事,儘量消耗其實力……
如此諸般謀算,便不好明說了。
不過衆人多有心念通達之輩,稍稍思慮,便能明瞭其中究竟,不須多說,大家心領神會而已。
“聽潮,此去非比從前,還需萬事小心!”
許戀碟擔憂地叮囑。
“姐姐放心便是,小弟知曉該如何行事。”
見許聽潮從容淡定,許戀碟才一笑。如今弟弟可是成家立業的人了,再不需自己這做姐姐的時時叮囑。
之後幾天,許聽潮和血妖好生商議了一回,而後將黎元禾、高嬸、高小七夫婦、喬癡一家、敖蘿、踏浪和墨鯉,以及兩個徒兒都留在夸父族領地之中,又將天屍門從元磁極空梭中請出,交與血妖安置,再把那老蠍宓不瘟也發派給姐姐驅遣,這才架了飛梭,往太清別院而去。
與陶萬淳、祁堯、焦璐,以及安期揚和王肆郭朝明、鍾離晚秋等諸位長輩相見,各自頗多唏噓,再與一干交好的同門小聚之後,便將姐姐和褚逸夫留在別院之中,啓程遁往域外虛空。他走得倒是爽利,卻不知角落中有三雙妙目緊緊黏住遠去的星光,目光主人各自黯然神傷……
飛梭之外,是幾座星辰的龐大身影,細柳孑然凌空虛立,看着遠處那龐大的鳳凰身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般快就重新迴轉鳳凰界,當真世事無常!”
許聽潮聞言,不禁莞爾。這話若是從敖珊口中說出,他倒還能當真,但敖鳳麼……如此一個缺心眼的小女子,怎會有此感慨?
“笑什麼笑?!”
敖鳳瞪眼,怒視許聽潮和敖珊。
“本姑娘之前總也想不明白,爹爹和孃親爲何如此草率,匆匆將我許給你這登徒子,原來還是因爲你那師門野心太大!人家好好一段姻緣,硬是被當做了換取平安的財貨——哼!”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鳳兒妹妹也無須苛責。”細柳忽然側頭展顏一笑,“最不濟,你和珊兒妹妹還是嫁與許道友,雖有缺憾,卻也算美滿。”
“這……”敖鳳皺眉撓頭,“……倒也是!”
“兩位妹妹經常問起姐姐的身世,姐姐之前總也不願多說,今日就盡數告訴你們吧!”
敖鳳大感興趣,但見到細柳那微微笑容,總覺着有些不對勁,心頭雀躍一時被堵住,再也呼不出聲來。
“細柳姐姐是個傷心人!”
她驀然生出這般念頭。
許聽潮和敖珊也覺出異樣,都做出一副聆聽的模樣。扶風依舊還在仙靈錄之中,何時能夠出來,也沒個定數,否則也能通過他的表情先行猜測一二。
“姐姐出身鳳凰界五翎洲一青鸞大部,生來便血脈純厚,爲族中第一天才,僅僅千餘年的功夫,便將元神寄託虛空,成了煉虛修士!”
“自小,父母就給姐姐指下一樁姻緣,可惜他資質不好,姐姐已然修成了虛境,那人卻還是煉氣大圓滿……”
敖鳳聽到此處,兩眼不自禁地睜大,想要說什麼,卻吃許聽潮和敖珊一瞪,又生生忍住。
細柳好似根本不曾見到三人的舉動,只自顧自說道:“……又過了數百年,他方纔勉強修成元神。不久之後,父母就命姐姐與他完婚。”
“可是那人非但修爲不濟,連面目也甚是平常,姐姐那時候心高氣傲,怎會看得上他?一番爭吵鬧騰,他負氣出走,姐姐也被父母狠狠責罰,從此心中落下根結,修爲不得寸進。”
“兩百年前,那何歸處來了!開口就要姐姐充作他的代步靈獸!”
細柳雙目中忽然生出滔天恨意!許聽潮和敖珊敖鳳更是心中大凜!
“此人不過虛境修爲,當時姐姐族中,虛境就有十餘位,哪裡將他放在眼裡?父母和諸位長老聞聽此言,無不大怒,哪知憤而動手,反倒被姓何的接連斬了九人!姐姐父母便在其中……”
“啊!”
敖珊敖鳳齊齊驚呼出聲!
“到得此時,族中長老才知此人不可力敵,爲求宗族能夠延續,他們答應將姐姐送給姓何的!”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姐姐怎肯屈身事賊?當時就想着,舍了性命修爲,也要與姓何的同歸於盡,只是尚未出手,便被族中僥倖沒死的幾位長老制住!”
“他們怎能這樣?!”
敖鳳憤怒地大叫起來,兩眼瞪圓,滿面怒火,身上真氣澎湃,好似立時就要爲細柳討回公道一般!
細柳卻並不如何憤怒,只淡然搖頭,說話語氣又是欽佩又是憎恨:“爲了宗族傳承,那些個長老什麼事情做不出來?莫說犧牲姐姐一個後輩,便是要他們自己去死,說不定也會心甘情願。”
“……”
敖鳳訥訥無言,許聽潮卻是眉頭一挑,也不知心中作何想法,敖珊則皺眉嘆息:“卻是苦了姐姐了。”
“無所謂苦不苦,若非經歷這許多事情,說不定姐姐依舊還是那自以爲是的任性小女娃。只是,這般代價未免太過沉重,讓姐姐難以承受……”
細柳面色轉爲悲慼,旋即收斂,繼續說道:“姐姐被那何歸處種下奴痕,根本不能抗拒他的心意,當場就現了妖身。姓何的一腳踩在姐姐背上,過往種種尊嚴,瞬時被踏得粉碎!”
“然後,他來了……”
這青鸞嘴角不由輕輕上挑,眉宇間一片溫馨柔和。
“他的修爲已然遠遠超過了我,身上寶物也厲害至極,縱然比不上兩位血海前輩,卻也差得不多,並未耗費多少力氣,就將何歸處攔下。”
“姓何的心狠手辣、專橫酷厲,卻也有幾分氣度,與他定下三擊之約。姓何的說,只要他能接下他三擊,便還我自由之身。”
細柳忽然止住述說,雙目微閉,似在陶醉。許聽潮和敖珊敖鳳能夠理解她的心境,因此都不打擾,只敖鳳和敖珊暗暗焦急——細柳姐姐那個“他”究竟怎樣了。
“他一出手,就將最厲害一件寶物爆開,不但接住何歸處第一擊,還讓他吃了個大虧,受創不淺!只可惜,何歸處畢竟是仙界成就了混元道果的人物,第二擊便施展了一門神通,把他打得重傷瀕死!”
“姓何的也還算叫信義,並未將他殺了,而是催促姐姐趕緊離去。那時姐姐只想留下,好生照顧他,疼愛他,可是身軀根本不停使喚,就那樣生生遠去……”
細柳身軀微微顫抖,敖鳳脫口問道:“他還好嗎?”
“他還活着。”細柳陡然變得鮮活,“還要多虧了兩位妹妹送給姐姐的生生造化丹,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快就好轉起來!”
“天佑有情人!”敖鳳老大鬆了口氣,而後惡狠狠道,“將來姐姐和他一同飛昇仙界,我們一道前往尋仇,將那何歸處老賊千刀萬剮,方能消解心頭之恨!”
“天下修士何止億萬,到頭來能舉霞飛昇的,能有幾個?那何處歸乃仙界混元,姐姐對報仇並無多少念想,只要能與他結爲道侶,白頭偕老,便十分滿足了。”
“姐姐怎能這般喪氣?”敖珊大爲不滿,“姓何的每隔數萬年便要派下一具化身來爭奪仙府,至不濟也要將他化身斬殺個十次八次,纔算對……”
“此話當真?!”
不待敖鳳說完,細柳身上就驀地騰起青紫、透明兩種火焰,烈烈衝上百餘丈高,身旁更有青色鋒銳劍氣呼嘯,氣勢驚人!
敖鳳猝不及防,被嚇得不輕,片刻之後,便肯定地點頭,將血海老妖與何歸處的恩怨說了。這樁隱秘,本來只有她與許聽潮和敖珊知曉,激動之下說漏了嘴,索性和盤托出,反正此刻許聽潮完全有資格稱尊一方,也不懼旁人算計,且細柳也不是長舌婦,會胡亂與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