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火雲退卻,霜雲勢盛,顯是風雷法術大佔勝場,梵天口中說的“後生”當指唐連璧了。想來他夜裡一戰敗退,第二天追蹤玉銀童入山,原是打算再找唐連璧決鬥。李鳳歧一笑道:“峨嵋派不是逆賊麼,幾時又成正道領袖了。以衆欺少你不樂意,那就跟我玩完吧。”手不揚,身不移,鴻冥劍氣已放出。
一道青光從天疾刺,看似勢道單薄,卻是鴻冥劍第九重的神效。劍光暗蘊巨力,稍經觸抵即猛烈爆發,十個焚天當也抵擋不了。只聽“轟隆”巨響震耳,百萬火球亂射,帶出億萬火雨,彷彿高空裡炸開一座巨大火山。黃幽嚇了一跳,叫道:“用力過猛,把他劈碎了!”楊小川,陸英侯等缺少排陣經驗,陡見火光點點撲面,下意識的往後退開。煙散時再看,哪裡還有焚天的影子。黃幽抱怨衆人:“你們往哪兒退!有天王盾護身,怕火星子燙壞新衣服?”楊小川道:“師兄別說嘴,剛剛你自己也往一邊躲。”左右相互打量,位置均已偏移。班良工道:“總因配合不熟練,臨戰進退不一,把甕中之鱉也給放脫。”
剛說到此處,山頭響起紅袖的尖叫:“主人不見了,主人被抓走啦!”衆徒聞聲飛向主峰,只見座椅烏黑如遭火烤,桃夭夭形蹤俱無。衆徒驚問詳由,紅袖道:“我只看大片火星飛來,拿袖子遮擋,轉頭就發現主人沒了影。火星帶着很重的邪氣,一定是火魔擄走主人。”舉起衣袖,斑斑點點盡是燒穿的孔洞。蘭世海翹首遠望,焦慮道:“多聞東瀛秘忍善於隱遁潛走,我怎地疏忽了此節!焚天必是潛身於火雨中,趁亂劫走師尊當作人質。”黃幽聞聽對方擅施潛隱之術,頓足後悔:“經年打雁,倒教雁兒啄眼!潛行遁走是我看家的本事,居然讓邪魔在眼皮底下耍這手。”玉銀童躲在他腰肋下,抓着腰帶晃盪,哀叫:“我們給耍了啊,給人家耍的團團轉哪。”
蘭世海最愛辨析法義,一聽黃幽之語,當即道:“那倒未盡然,秘忍遁形術只用於逃跑,而遁甲門能在潛行中攻擊,兩者不可一概而論。”黃幽道:“爭論這個有屁用?再說那魔頭欺近身動粗,師尊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敢說人家沒攻擊力?”蘭世海愕然不能答,紅袖急道:“別鬥嘴啦,想法救師尊要緊!”衆徒忿然而起,意待追尋營救。李鳳歧攔住道:“不要驚慌,師尊設下欲擒故縱之計,是想讓邪魔自個暴露老巢。”
楊小川道:“師尊被劫是計謀?”李鳳歧道:“那當然了,憑師尊眼下手段,再不濟也不至於束手待擒,一聲不吭就被搶走了。”衆人牽記師尊安危,光顧着尋思救措,忽聞此言方纔覺醒,一齊點了點頭。
李鳳歧接着講道:“這幾月大夥兒煉法的煉法,閉關的閉關,全不聞山外變動。師尊可沒閒着,派奇巧門放靈鴉四處探察,已察知沿海兵火大起,海外賊軍侵犯中原,廣東至浙膠多處州郡遭洗盪。自東南侵入的勢力,背後主使應是東海妖皇——呃,就是秘忍御天龍,假借妖皇的名頭。因其主力軍由凡人組成,玄門不便接戰,故此靜待局勢分曉。今天火魔犯山倒是個機會,秘忍宗實力怎樣,御天龍有何圖謀,蓬萊仙宗由正變邪的原因,或能從火魔身上查出幾分虛實,讓他捉去正可順藤摸瓜。”
紅袖道:“主人到魔巢裡去有沒有危險?”李鳳歧笑道:“不用擔心,師尊不是當初那愣頭青傻小子,知道進退分寸。再則今晚他要和小雪成親,總不能教新娘子獨守洞房。”衆人尋思此言有理,晚間桃夭夭必回,心下都鬆了口氣。侯天機道:“眼下我們該怎麼辦?”李鳳歧遂分派人手監守器具,各山口設崗,靜等師尊迴轉。
實情正如李鳳歧所料,桃夭夭幾番呼喝傳令,故作面紅脖粗狀,喊聲雖然宏亮,中氣卻頗顯不足。焚天聽的分明,估量這少年師尊甫經大難,還陽未久,真元虧損法力衰弱,正可尋機潛近襲掠。常言道“擒敵先擒王”,倘若擒住峨嵋師尊,那比破一萬個真武陣都管用。念頭才起,李鳳歧劍氣已到頭頂,焚天順勢炸裂炎晶寶胄,化身火雨抓拿桃夭夭,果真一招便到手,忙將形神和俘虜都藏入火雨中。一點紅星掠空,迅速逃離蜀境,疾向東方飛去。
頃刻飛到溫州地界,焚天力衰勢竭,落地現出原形,把桃夭夭扔在一邊,趴在石頭上呼哧喘氣,那口鼻裡噴出許多煙霧火流。桃夭夭移目察看周遭環境,一看不打緊,不覺一股怒氣衝騰,自腳底板衝到耳根子邊,一張臉漲的通紅。只見遠近渺無人煙,荒地裡立起座山丘,竟然由燒死的屍首壘成。男女老少皆有,衣衫焦破,尚能辨出是平民穿的粗布。其間爺孫牽連,兒娘纏抱,慘狀千奇百怪,令人不忍卒睹。桃夭夭怒喝道:“這些百姓是你燒死的?”
焚天抓獲桃夭夭時,已用火毒鞭封鎖了他的經脈,此刻忽聽他開口發聲,不由大感驚奇,回過身道:“峨嵋道法有些名堂,封了脈還會講話。”他將煉法護體的炎晶寶胄炸碎,又中了鴻冥劍氣,本身法力大是衰減,心性也不似先前那般篤定了。驚歎未幾,撲到屍丘上啃食焦屍。神態又急又猛,張開巨口好似籮筐,將焦黑骨肉大塊吞下,耳鼻眼臍等孔穴中冒出火苗。
桃夭夭見狀登知就裡:仙宗的燒身苦行不危害他人,也就不違正派義理。而這魔頭燒人爲食,攝取屍體內留存的怨氣,是將本該自身經歷的苦痛,轉嫁給衆多無辜者承受,單取其驚恐惡感,磨鍊自家心魂,毫無難度的使法力激增,正乃不折不扣的邪道偷巧之法。桃夭夭暗忖“蓬萊仙宗是東瀛秘忍前身,法理正大光明,怎麼傳到後世變得這般污穢惡毒。”忽聞“啊”一聲哈欠,一個少年從屍堆裡坐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