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成的弟子答道:“攝魂陰兵術所用鬼魂,是自願入山歸附的。峨嵋派從不在人世收魂煉法,此節廣爲中原道家所知。”道宗三派掌門人出言作證。
公羊紇連連跺腳謾罵:“自願歸附?放屁!放屁!還有這等說法!他放出的鬼魂成千上萬,都是自己上山來的?你道峨嵋派是西方極樂世界嗎?扯你奶奶的彌天大謊。”那弟子強忍怒氣,從詳分說:“夜裡五臺派招引陰魂,用作進擊峨嵋的前鋒。蘭師兄施妙法善加招撫,鬼魂們才自願留下效勞,這其間絕無強迫誘騙的舉措。若非如此,蘭師兄何必費力,象世上邪道那般強行拘拿陰魂,照理說還要省事的多。”公羊紇全不理會,只是“扯謊,放屁”的亂罵。
方衡怒道:“五臺派布蛇鷹陣荼毒害陰靈,牽連凡人,你們怎不說他是邪魔?如今倒在這裡賊喊捉賊!”未等彼方答語,虞思夏搶着道:“他們原本是海外邪派,”虞思秋道:“和五臺派狼狽爲奸,”虞思冬道:“當然要污衊正道仙家了。”一齊總結:“邪派該當天誅地滅。”三十六島仙客不知五臺派夜間的行徑,耳聞衆人辯解,更覺是反語譏刺。千葉楓喝道:“要滅先滅你這三個多嘴的鬼丫頭!”退兩步拉開架勢,隨身龍牙叮噹輕碰。
虞氏姐妹道:“哎呀,”“誰怕你,”“中原道家應戰便是!”道宗三派傷亡甚重,一干徒衆憋着勁想報復,一見勢兇立時拔劍相向。陳元鼎素來穩重,因愛徒慘死悲憤難禁,也命弟子亮出兵器。剎那間人分涇渭,石壟兩側劍拔弩張。端木神公還和攝魂弟子爭辯:“幾句說辭何以服衆,要證明你們清白,除非姓蘭的親自演示收鬼過程。”
然而此刻激鬥正酣,蘭世海哪能分神演法?陰兵術運使漸深,千萬鬼魂形影重疊,手舉鬼氣凝化的刀槍,從四面八方向內猛攻,卻始終攻不破五臺掌旗使的陣型。
蘭世海越鬥越是駭異,就覺對方劍上反擊的勢道逐步加強,法力似乎源源不絕。本來鬼魂形如輕煙,一般法器兵刃均不能傷,但遇着掌旗使的劍鋒,不是燒成飛灰,便是散作灰塵,成百成千的減損。反觀鬼兵卻徒勞無功:何禹山肩膀中劍,激起片片沙土,應仲炎立即貼近他身側,創傷隨之彌合;陸柏楊腹部挨刀,砍出點點木屑,經塗淼舟擦肩,缺損轉瞬補好。應仲炎當頭吃一悶棍,陸銘久稍加碰觸,他腦袋上便無傷損,只濺出數十顆火星……五人移換接應,彷彿身披細軟鎧甲,以金木水火土爲材質,儘可擋開各類重擊。何九宮連放橫風猛雷,意欲攪亂他們的步調,怎知五人若即若牽,相互間似有無形的膠泥粘連,雖經衝撞而不斷,手裡長劍揮動來去,反將冰火沙土成片攻來。
蘭世海暗歎“五臺派法術精微若此,着實教人意想不到。這五人借五行禦敵,站位移動合乎五行生剋正義,應是正派的上乘道法。我新收的陰兵未經調訓,要勝他們須費些工夫。只恐時候一長,五臺掌門另有兇狠殺招,過來偷襲如何防得住?”心憂於此,定睛朝那方看去,卻見何兆基揮臂吆喝,正和楚晴斗的難分難解。
楚晴一到試煉場就使隱身法,四處潛行探察敵情。若論計略應變之能,他比蘭何二人高出許多,情知敵我情勢的明暗顯隱,可決定戰場上的主次優劣。適逢惡戰驟發,立刻奔向五臺掌門,欲行擒賊先擒王之計。何兆基微感一股寒意拂來,腦中念頭猶未轉過,兩條臂膀挺直前擋,左臂水木火土金,右臂土金水木火,所發勁力蘊含幾種物性,按五行生剋之義,卻是右邊剋制左邊。
楚晴暗自納罕,思量自身以右克左,豈非自找麻煩,防禦貴在嚴密,似何兆基這般自相牴觸,恰似城牆上的強弓瞄準城內,給敵人留下好大破綻。楚晴的短刀專能尋敵弱點,霎時從左路刺入。何兆基雙臂劃圈,左臂土金水木火,右臂火土金水木,物性瞬間改換,右路助長左路,最弱處陡變爲最強,與刀刃驟然相撞,驚天動地的幾聲響過,楚晴向後飄開,揚眉輕叱,手握短刀再度衝殺。
遁甲門兵器大多短小而輕巧,除黃幽的“三十六截剔天刺”以外,就數楚晴的“七十二路流波刀”最爲凌厲。頃刻遞出四五千刀,何止七十之數。寒光上下飛旋,狀若落葉形成的漩渦,把何兆基罩了個密不透風,但刀尖盡被五行神力擋開,“叮叮噹噹”響如連珠。驀地楚晴倒懸飛下,只見萬千刀叢中央,一道白氣直擊何兆基頂門。
這刀法名作“江天同色”,乃流波刀制勝絕招。昔逢長江上大雨滂沱,以刀尖挑戳雨點,千萬次絕無差錯,進而倒懸直刺江面,能使波濤瞬時分斷,道術纔算修煉成功。施展開來刀封四面,單從上方迎擊敵首,圈中之敵勢難逃避。可是何兆基不逃也不避,兩臂象長了眼睛,對準刀尖向上抵碰,竟將分波斷流之力全數擋了回去。楚晴手指劇顫,似被火燎冰凍,又象遭土壓針刺,更有草木毒氣順勢上竄,五行神功引發的強烈感應,混絞在一起狂涌而至。楚晴猛然翻身倒縱出數十里,倏爾移回原處,托賴遁甲法術閃避如電,擺脫了五種惡感的糾纏,心裡暗自驚呼“五臺掌門鬼神附體了麼?他這法術高的不可思議,憑道宗之學決計無法煉得成!”念及於此靈機忽動,短刀攻勢不減,眼光兩旁移轉,從場地內外人羣中逐次望過去。
望向五行陣法時,只見人影倏分倏合,何九宮與掌旗使爭鬥正劇。周遭霧氣消散,陰兵退盡,蘭世海高坐雲端,已將陰魂重新收入布袋。他的陰兵術非但殺傷力強,更兼誘敵入狂的法效,鬼性本就瘋狂,敵人與之近身搏鬥,不知不覺便會感染狂性。哪怕修爲極深的高士,只要性格里存有微少偏激,都會被勾起狂念,嚴重時可致亂xing失常。掌旗使數度擊退陰兵,長劍舞動勢道激增,五個人只知猛攻而不惜力,隱然已被陰兵術箝制。蘭世海瞧出幾分端倪,撤走陰兵的圍攻,那五個人仍加力舞劍,步法陣型不亂,面部五官卻扭曲猙獰,彷彿瘋子發病一般。陣法的勢壓全都施加給何九宮,風雷門不善防守,身上連受冰傷,火傷,土石擊傷,木刺之傷…….虧得燕盈姝遠距離施治,各種傷勢應手而解。蘭世海見何九宮暫無危險,這才收回陰魂,詳觀戰況變化。
觀察半晌,那五人法力愈強,表情愈瘋,直至口角流出白沫。蘭世海暗中計較,陰兵術的影響隨鬼魂撤走而減弱,這五人依然癲狂,顯是神魂早已缺損。又想修道者必學養氣安魂之法,若非外人設法侵入,焉能象世間小兒那樣自行丟魂?轉念至此,蘭世海霍地猛省道:“五臺師徒被人控制了!”
那廂楚晴應聲高喊:“蘭師兄也看破了麼?這幾個人是提線牽扯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