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搶到近前察看,妙香子氣絕魂滅,早已死得透了。再觀各方風清雲淡,全無妖皇逃跑的痕跡,桃夭夭甚感意外“不用執念結也能逃脫?倒和前幾次不同……想必長生天衆多邪徒都煉過圓真心術,因長期觀想魔相,心境開着秘道,可以讓妖皇隨時移換附身。此術源自天山深奧的寄魂法,詭變莫測,看來滅魔確實不容易。”回想剛纔鬥法激烈,執念結卻隱而不出,顯是妖皇估計子虛天師可能敗落,惟恐撤退時行跡外露,纔沒施放魔法。傳言說妖皇設謀精巧,一環扣一環,桃夭夭近日親歷數回,方始體會到滅魔的曲折與艱難。
峨嵋衆徒隨後跟上長橋。魔芋大夫蹲身診驗巫神秀的傷情,取銀針他頂門,鼻凹,膝彎等處扎刺,嘖嘖感嘆:“古怪,怪之極矣。我行醫多少年了,還是頭回遇着這樣不死不活,半死半活,活不如死,死蘊生無窮活力的怪狀……”
唐連璧站立一邊,面朝着前方,眼角餘光都沒朝巫神秀霎一霎。衆人卻能覺出他心底的關切:即使加害過自己,舊時情誼終難割棄,巫神秀只要尚存一線生機,就不能象對鬼魂那樣決然處之。衆人暗自點頭“莫說唐連璧冷硬如冰,其實內心也有溫熙柔和的一面。”親近感油然而生,黃幽催促魔芋大夫:“你死啊活的念繞口令呢!倒是給個準話,這人有救沒救?”魔芋大夫道:“慌什麼,此等怪症千年難遇,待我研究一番再說。”低下頭自顧自忙活。
另一邊,子虛天師背倚橋欄而坐,手指反覆腳板上劃拉,如同持筆寫字的姿勢。只見白垂散兩頰,眼光昏亂失神,嘀嘀咕咕的說:“啥字呢?這字該怎麼念呢?”儼然一個瘋傻糟老頭,哪還有半點仙宗大師的風采!桃夭夭靠上兩步,子虛仰起臉道:“這字好難認啊……”手上動作僵硬,左一下右一下,明顯是個人字。飽覽墳典滿腹經綸的崑崙書仙,到頭來連人字都認不得了。
小雪心裡不忍,喚道:“這人也生了怪病,大夫你快給他治治。”桃夭夭一擺手道:“不用治了,他的元神缺損太多,道行廢心志喪失,永遠治不好的。”實情雖如此,到底心不甘。面對曾經敬愛的師長,這位幾乎設計了自己的性格,志向,命運,乃至婚姻的楚先生,給琰瑤環,桃行健等親者帶來深重苦難的“魔王鬼伯”……是非恩怨從何清算?桃夭夭此刻無意深究,一念沉吟,只想給這可憐的老者找個歸宿,讓他平凡的過餘生。然而公憤何以平息?前任徒冤死,乾坤十二劍十人遇害,峨嵋師尊正該懲兇伐罪。自己大可拋開仇怨,但門派責任不能背忘,不能代替諸多受害者作出判決。
小雪與他心意相通,見狀說道:“你爲處置鬼伯犯愁麼?我倒有個主意……”湊近耳語兩句。桃夭夭眼裡一亮,點頭道:“不錯,這主意挺好,我怎沒想到呢。雪妹真是大智若……呵,不是若愚,是平常不耍小聰明,關鍵時候說點子上。”誇讚未幾,皺起眉道:“可是,乾坤十二劍血債未償,大家怎肯放過他。”
小雪笑道:“峨嵋弟子怎會跟一個瘋子計較?唐連璧講的很理,大家也都是這麼想的。”此話猶如暖風,瞬間吹散了愁雲,移目一瞧,衆徒氣色平和,果真沒有斬殺絕的意思。桃夭夭豁然開朗,至此方有大獲全勝之感,笑道:“好,就這麼辦!魔芋大夫照料巫神秀,是死是活帶回山細察。遁甲徒趕緊把後營搬來,子虛天師暫且安置入內,以後再給他安排個好去處。對了,大哥何?咱們商量一下,如何穩穩當當把白靈芝取到手。”
歐陽孤萍道:“還用得着商量。他先走一步,帶着方靈寶取白靈芝去了。”
桃夭夭只關注橋上爭端,別處變動未曾留意,聞言微愕道:“大哥這步走急了,只怕要遇上麻煩。”
斑良工道:“子虛天師已被打敗,還有什麼好怕的?難不成餘下兩個魔王要現身了?”蘭世海道:“御天龍遠居東海,只圖霸佔原,不會投身崑崙仙境的爭鬥。我聽說妖皇的頭號幫兇稱作‘赤睛神鵬’,魔力遠勝其他三個魔王,倒是我們須要防備的勁敵。”楊小川道:“崑崙法聖呢?別忘了法聖也是我們大對頭。”
桃夭夭搖頭道:“除子虛天師外,此間再沒強魔了。適才巽風劍大殺四方,我放天王盾保護仙宮生靈,門內覺察法力高強的目標。我擔心的是另一樁隱憂。”小雪問道:“什麼隱憂?”
桃夭夭遙望飄渺的雲氣,說道:“仙魔凡三界,質性不同時空各異。仙境的時間比凡間過得快,我們進來很久了,外界剛到八月十五。時光流逝相差無幾,可見仙境的質性已經被魔氣改變。只因曾受執念結影響,外面看不出魔氣而已……”
楊小川驚覺道:“哎呀,倘若魔氣清空,仙境變回原樣,咱們留這裡豈不危險!”桃夭夭道:“正是,所以我叫黃幽接來後營的人,以便魔氣消淨的那一刻,大家一齊快速撤離。”略作一頓,續道:“眼下鬼伯戰敗,妖皇遠遁,仙境卻沒還原,前邊某處肯定魔氣盤結,或許還暗藏機關。我本想找琴仙先查明路線,籌劃穩妥再開進,沒想到大哥……”
剛講到此節,唐連璧飄身騰空,飛向寶光閃動的所。歐陽孤萍道:“等不及查明瞭。他認識取寶的路,我們快跟上去!”勢急不容遲緩,衆徒便待起動。桃夭夭一迭聲下令:“神農徒照管傷患,小川兄看住冰棺,你倆留下接應後營。奇巧徒尋各處,救出琴仙畫仙和倖存的崑崙仙客,其餘的人隨我同往取寶!”拔地縱雲,率衆人直飛雲端。去不多時,穿過濃密霧靄,只見那長橋躍然而上,形若蛟龍縱騰霄,末端安設於寶光央,旁立石牌曰“通天”。
桃夭夭暗想“這橋叫‘通天橋’,崑崙主修地法坤道,終通向天法乾道。景觀喻示法理,想來快到崑崙仙境的終點了。”相隔橋頭幾裡遠,一道天梯盤旋入雲,上方隱隱顯露山色。桃夭夭怦然動念“好個連山之象!那裡莫不連着天山仙境?”天梯下是座藏寶樓,懸匾篆刻“天元”二字。早先看到的光華是從天元樓之處散,此時已飄離原位,螢火般遊弋忽閃。
藏寶樓外圍是正方的院壩,邊長均是半舍,四角點着火盆,盆架黑白各二,邊緣由高聳的玉牆砌成。峨嵋衆人剛要越牆而入,桃夭夭道:“慢!底下有蹊蹺!”只見寶光倏地定住,一個白衣孩童站立牆頭,尖聲哭叫道:“我不幹,我不幹,兩個漢子欺負小孩,一夥幫手又趕來用強。你們以多欺少,懂不懂下棋的規矩呀!”右手高舉一物,手足耳目俱全,光彩瑩白,好似一個渾身塗滿珍珠粉的小嬰兒。衆人心裡怦怦狂跳,記起赤靈芝也是嬰孩形態,眼前此物儼同再造,不是白靈芝又是什麼?
桃夭夭靈念敏銳,感測那白衣孩童非人非妖,體性近乎古神,細聽他提到“下棋,幫手”的字眼,再觀平壩式樣,隱約悟出大概“圍棋正爲天元,黑白火盆爲座子,下面的平壩是塊棋盤狀的法界!大哥方靈寶陷落其,從外面看不到蹤跡。”尋思間,蘭世海喊道:“那位小哥請了,敢問你是何方仙童?”白衣小孩道:“我麼,白靈芝看寶大將是也,你們想要救生仙寶是不是?一對一跟我下盤圍棋,誰要是贏了我,我就將寶貝雙手奉送!”
唐連璧懸立牆邊,冷然道:“看寶大將?以前怎沒遇到過。”霜風倏爾包圍,勢將傷人奪寶,一轉眼又縮回袖底,白衣小孩好端端的安然無恙。衆人皆駭然,思量唐連璧的法力何其之強,玄水劍一出無人可擋,怎地這次無功而返?連對方半根寒毛都沒傷着!小孩神情得意,指着唐連璧道:“我曉得你是風雷大高手,好幾次大鬧齊天宮,上回還搶走道祖鎮宮之寶赤靈芝,哼哼!”氣呼呼的一叉腰,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法聖派我看守寶物,你再來搶搶看啊!”唐連璧不語,似是有所顧慮。
桃夭夭問道:“你是法聖的手下,怎會設棋局阻敵,是崑崙棋仙教你的?”白衣小孩聽他識破玄機,不禁臉上變色,點頭道:“你就是峨嵋派的師尊?果然見識非凡,可惜只知其一,不知……”話未講完,忽而歐陽孤萍道:“不好!他陷裡面!”剛剛袖佔一卦,算得李鳳歧遇險,情牽意切之甚,顧不上向師尊請示,立時跳下圍牆衝入平壩。那法界變化奇妙,危機四布,幸而卜籌徒身懷絕學,事先得知有異,即以本門道法測定吉凶,一口氣七彎八拐的疾馳,霎時尋到相對安穩的點位。凝氣站定腳步,李鳳歧的身影迅即浮現出來,好象因孤萍的穿入揭開了遮身的帷幕。白衣孩童叫道:“孤子連活,這着棋下的妙啊!這女子好生了得!”
只見李鳳歧凝身佇立,鴻冥劍四面迴旋穿刺,出劈空劃霧的嘯鳴聲。他劍法的要訣於運劍疊勢,而此刻身姿靜如山嶽,劍勢動似飛梭,動靜之道全隨心念,各具無窮妙意,正是鴻冥劍術第重“星馳雲沛”的神效。白衣孩童愈驚異,連道:“這,這,這以心御劍的劍術,竟使得這般自如。又是一個大高手!峨嵋高手全體出動了麼!”孤萍靠近身邊,道:“可找着你了!各處兇險的很,只有這裡稍見安寧些。”李鳳歧握住她手腕,告誡道:“別亂動,敵方兵馬極強,不可硬拼,刺穿薄弱處纔可突出重圍。”說話間鴻冥劍飛刺範圍增大,迅速逼近圍牆邊際。顯見困局漸破,李鳳歧很快就將突圍勝出了。
小雪心存疑惑,問道:“他們說兵馬,重圍什麼的,我怎麼沒看到?”桃夭夭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下棋的人時而掌運萬千雄兵,時而身陷重重敵陣,各種奇變均由心境產生,外人是看不到的。”
白衣孩童眼見敗局已定,漲紅了臉道:“不算,這局不算,哪有幾人下我一人的道理!贏了也不作數!”桃夭夭道:“你幾時下棋了,旁弄舌鼓譟,挑唆人進圈套,脾性倒跟妖皇一路。”說着躍上“天元樓”頂,喝道:“看我揭開你們的把戲!”宇宙鋒透入地底,青波四邊漫開。
剎時法界真形呈現,平壩上縱橫十道黑線,恰巧布成棋盤的形制。其間散佈許多殘骸,白骨,皆是近期不服魔道威逼,被送入棋局困斃的崑崙仙客。而東北角尚有一條人影活蹦亂跳,卻是方靈寶連吞丹藥,使開遁甲術和風雷術,正奮全力的應付險阻。先前一進法界他就慌了神,不象李鳳歧那般篤穩守靜,忽見無數兵馬衝近,登想轉身退回,不料正犯了“悔棋”的大忌。頃刻間兩邊壓力激增,左閃也不是,右擋也不對,一左一右扭轉無定,竟給逼入了棋理“扳徵”的死路――進退轉折身不由己,法力被抽絲剝繭的耗損,如此抵達石牆,定將油枯燈滅形神俱毀。桃夭夭道:“這法界陰險的很,欺人傷生於無形,待我直接破了罷!”神力潛運,青色劍波震盪,旋即高牆崩塌,火盆翻倒,棋局黑線隨之消散。方靈寶困厄陡解,累的趴碎石旁大口喘氣。
白衣孩童嘴一扁哇哇大哭,抱住靈芝亂嚷:“以衆欺寡,以大壓小,我不幹啦……”小雪道:“少耍賴,快把白靈芝交出來!”菊英劍分十二道飛出,暗合鬥劍道的乾坤鎮魔陣法。就看鋒芒破雲穿空,自四象八卦十二方疾刺敵人。桃夭夭忽道:“且慢!”調劍波擋回菊英劍。小雪道:“怎麼?”桃夭夭道:“不能傷他!他受傷靈芝就會受損!若是給被殺死,仙寶也會壞掉。”就一寧神之際,他已用靈念感知真切,這白衣孩童竟與白靈芝一損俱損,同命相連!桃夭夭側目瞅了瞅唐連璧,暗想“投鼠忌器,他欲攻而不進,原來早已看清個利害。”
白衣童破涕爲笑道:“算你們識相,既然曉得我金貴,就該對我客客氣氣的纔好。”桃夭夭道:“你待怎樣?”正逢李鳳歧攜孤萍躍出,耳聞對答心已瞭然。他是玄門徒,攻守判斷是敏捷,當下說道:“如果要得到白靈芝,你想我們用何物做交換,直截了當的講明瞭罷。”白衣童道:“談條件就對了,我還真想讓你們辦成一件事情。”桃夭夭道:“什麼事情?”
白衣童道:“聽說真武陣乃是玄門高道法,而峨嵋師尊持有至尊魔劍宇宙鋒。真武陣,宇宙鋒,兩者孰爲高,孰爲至尊,可真教我想不透,莫若你們分兩邊大戰一場,真武陣對宇宙鋒,無論那邊勝了敗了,只要拼出個你死我活,我這白靈芝就送給活着的人。哎,我可不是挑撥你們自相殘殺啊,活下來的人贏得白靈芝,可用仙寶救活戰死的人。算來峨嵋派沒有任何損失,我也解開了疑惑,真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各位意下如何?”
一席話出口,峨嵋派人皆含怒。尋思這童子看着清秀,竟是一肚子陰險狡詐,實非可以勸化改良的對象――他這“提議”狠毒藏着三分道理,令人止不住惑之思之,和妖皇的誘惑簡直是不相上下。衆人要不是有前車之鑑,還真的可能聽信上當。剎時敵意大增,蘭世海暗用壬乩盤一測,測出白衣童生性純惡無善,喝道:“此人可誅不可赦!”此言只爲震嚇,語聲裡已暗運“亂性訣”功法,意圖使他丟開白靈芝,上前束手受縛。不料白衣童直往後退,叫道:“哎呀呀,不答應條件再談嘛,只會動粗欺負人麼?”口齒清晰動作輕靈,全無混亂跡象。蘭世海目瞪口呆,暗思亂性訣道法對敵無分類別,仙,妖,人皆生感應,只有輕重的差別而已。對方若是高手,可將危害降至低,但象這樣完全免疫,實是聞所未聞的怪事!
李鳳歧道:“四面圍嚴實了,先不要進攻,咱們慢慢想法整治他!”衆徒依言而行,距離敵人十丈,四下裡圍成鐵桶一般。白衣童毫無懼色,抱緊白靈芝笑道:“圍圍,本來想跟你們玩圍棋的嘛。”
這時候遁甲徒,風雷徒,奇巧徒已完成任務,帶着後營老幼輜重,神農徒護持病患,一衆人等沿雲路飛至天元樓,就平壩裡面暫時駐停。眼望上空陣仗大,年少好事的如紅袖,唐多多等想湊近瞧熱鬧,都被負責警戒的尹赤電,陸英侯擋回。少時傳來師尊法旨,單叫崑崙琴仙上去辨察敵情。
當下兩邊徒衆閃開,孤萍施法,放行雲符托起琴仙升入圈內。奇巧徒給裝了兩條木手臂,琴仙捏着下巴嗅聞半晌,搖頭道:“這小童不是崑崙派的。”桃夭夭道:“他自稱聽命法聖,還會調動棋仙的困敵法界。”琴仙道:“調動?未必,這法界近才佈下,專門用來困陷剛正不屈的仙客,惟獨棋仙方知運使調轉之法。這小童麼,我聞他的氣味非妖非人,質性奇特不羣,故行動不受棋侷限制,誘敵入局倒是可以辦到。”
蘭世海道:“這麼說來,崑崙棋仙已經投靠魔道了?”琴仙道:“棋仙久爲長生天拘禁,即使有悖正途,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嘆息一聲,續道:“這小童並非棋仙弟子,法聖門下也沒這號人物,來歷大大可疑。”楊小川插言道:“師尊說過,魔氣未仙境不會還原。現下崑崙仙境全清理過了,只剩這怪童與我們爲敵,莫非他就是魔氣後的盤結點!”
桃夭夭道:“小川兄所言甚是,這怪童非但內藏魔氣,而且施放魔氣的元兇還不是一般的妖邪。”提高聲音道:“妖皇的魔氣施加給了你,竟使萬年古神通靈解意,能說會道,那圓真心術的效力當真如此靈驗麼?”
白衣童臉色微變,應道:“什麼妖皇,古神,我乃長生天看寶大將是也。”桃夭夭道:“不用抵賴了。雖然我辯不出你的底細,可已覺出你年齡極爲古遠。長生天創自法聖,硬要拉關係,也只能算你不知多少代的後輩。”白衣童無詞辯駁,強笑着岔開:“長生天大,早就佔據整個崑崙仙境了,很快還會佔領外面的世界。普天衆生皆爲長生天部屬,你感覺那麼靈敏,就沒覺出這麼明顯的事實?”
桃夭夭道:“聽着,妖皇傳你魔氣,只爲滿足他一己私慾,你是被利用……”白衣童道:“呸呸,堂堂仙將哪有魔氣啊?你們誰看見我有魔氣妖氣?”衆人暗料妖皇曾用執念結替他掩飾,才使外表不顯魔跡,但聽其聲尖利飄忽,顯是被揭破僞裝虛了。桃夭夭不理他強辯,往下說道:“如果你老實交出白靈芝,我保證把魔氣清光,還你一個天然本性。此後改惡向善,崑崙,峨嵋,天下仙派任你挑選加入。”此言一出,衆徒愕然,尋思師尊愛龍師妹真是無以復加,爲了拿到復活她的白靈芝,峨嵋門牆居然不惜向怪物開放。
白衣童獰笑道:“你曉得我本性是什麼?嘿嘿,改惡向善?說不定我本性比現還惡呢!”無視衆徒包圍,邊說邊往壩角退。豈料才退兩步就喘,腳一軟跪了下去,驚道:“這,這……”猛見桃夭夭指間青光隱隱。原來宇宙鋒潛引默移,正將他的魔氣悄然驅向體外。此等神功隔空傳感,竟絕無迴避,抵禦,化解的可能。白衣童大叫:“誰敢阻我就毀了仙寶!”把白靈芝往嘴裡一叼,手腳並用飛快跳竄。衆徒生怕他受逼狂,將仙寶咬爛,只好隨着移動包圍圈。就看白衣童三蹦兩跳進了邊角,取下白靈芝伸到火盆上,喝道:“收了你手上劍光,快!”
桃夭夭大急,惟恐他燒化靈芝,收起宇宙鋒道:“你和仙寶同存共滅,不想要命了麼!”忽聞“噗”的輕響,一道霜風掠過火盆,火勢略微減弱,但仍未熄滅。唐連璧眉尖微皺,已知座子火盆傾注了佈局者(棋仙)千錘鍊的真法。座子不動是古棋法則,棋局根基所,雖然盆倒架折,靈火猶可存續萬載。即使以玄水劍神力持續強壓,仍須半個時辰才能熄火,其間白衣童投寶入火的機會豈止千計?桃夭夭急喝:“唐連璧你別亂來!”白衣童哈哈大笑道:“縱然風雷無敵,神鋒奇妙,卻又怎奈我何!”靈芝再近火頭幾寸。
桃夭夭道:“你的生命與白靈芝相連,我已感察到了。常言螻蟻尚且惜生,我們又不是非要除掉你,何必走此絕路!”白衣童笑音方息,白靈芝舉到眼前,神色忽顯淒涼,道:“可笑啊可嘆,揚威千古的峨嵋玄門,爲了一根仙草,不惜勞師動衆衝擊仙宮。身爲正道領袖的峨嵋師尊,只爲區區一物,居然軟語細腔的跟邪魔泡蘑菇。嘿嘿,白靈芝,白靈枝,你的誘惑何其之大!”
桃夭夭正色道:“這你可想差了,無論有沒有白靈芝,峨嵋玄門都要攻進齊天宮!妖皇於內作亂,子虛天師推行霸道,即將給世間造成無禍害。玄門衆人滅魔爲任,必先清淨崑崙仙境。”白衣童道:“少提這套假仁假義的說辭。滅魔,取寶哪個重要,當我不曉得你的心思麼?桃夭夭,咱們撕掉僞善坦誠相向如何?你只須跟我做成一樁交易,取得仙寶絕不話下!”桃夭夭道:“什麼交易?”白衣童道:“只要你脫離峨嵋派,歸附長生天,圓真心術煉至小成,我立即送你白靈芝,救活龍靈。這樣既平息了宗派紛爭,你們也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桃夭夭道:“不行!”
這聲應答斬釘截鐵,全無討價還價之意。白衣童情知謀算落空,咬牙道:“還真死心眼啊!好,就教你仙寶燒成灰!”舉起白靈芝往火裡扔。一霎時,擔心險情出現了,好似潑水入地萬難扭轉。衆徒駭然變色,桃夭夭額上直冒冷汗,小雪惶急失聲喊道:“不要燒啊!”
喊聲未絕,忽然方靈寶站起身來,大步流星走上前,道:“你倒是燒燒看!”白衣童身姿僵硬,四肢彷彿不聽使喚了,盯着方靈寶驚叫:“你,你,你…”尋思這人蠢如豬牛,剛進棋局被弄的暈頭轉向團團轉,之後趴石堆裡死狗一般,雖相隔不遠,倒也沒放意裡。爲何此時器宇軒昂,動作麻利,怎地好象換了個人!自己手腳麻痹失控,難道竟是受他制約?
正想間,方靈寶一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朗聲道:“白靈芝到手,龍師妹有救了!”只見白衣童渾身顫抖,逐漸縮小變形,頭變莖須,衣裳變然神馳,不由佩服亂塵大師深謀遠慮,只聽方靈寶說:“上月獲傳二十八句丹藥歌訣,我暗已煉成‘渾陽法體’,早年服丹的遺患數愈解。本該向師尊稟明實情,但大戰將至,潛隱實力利於出奇制勝,因此依舊整天假扮癡呆。”越說越得意,踏上一步道:“這些日子我沉默寡言,就怕妙計露餡。哈哈,各位當真沒覺我的異狀麼?今日戰況湊巧,正該我丹藥徒解危,丹藥門多年落後的恥辱一戰而雪!”說到激昂處,挺起胸振臂高呼:“危難時刻,方顯英雄本色!”
小雪碰碰桃夭夭胳膊道:“我覺得,他好象還是個活寶啊。”此時方靈寶法力運足,白靈芝變回嬰兒之形,握手裡半尺長短。而根部“噝噝”冒出污氣,清風一吹,迅速淡化――仙寶失掉魔性迴歸自然,魔氣自行脫體,無須外力左右,很快便將化散殆了。
桃夭夭識得兇險,叫道:“魔氣要清空了!遁甲徒,快帶大家離開仙境!走啊!”黃幽還衝方靈寶愣,半晌才明白過來,忙不迭的使開搬運法。唐連璧,李鳳歧等高手已各展神通,駕風御劍,攜衆人及諸般物事升空,跟隨桃夭夭向天梯頂端飛去。方靈寶見機應變極快,覺察時空疾變,立即施展隔空傳丹之術,每個人包括俘虜,神獸,峨嵋山猴羣內,均送服一粒“駐顏固本丹”,可保長年不食而形貌無損。
天梯頂上山色隱露,雲霧後霞光形成大洞,仙境內魔氣一消除,迅疾向內收緊。衆人趁洞口未完全封閉,流星趕月般疾升而出。等到全體離境,腳踏到實地,這才鬆了口長氣,心有餘悸的連呼“好險,好險”,“差點出不來。”再看身上衣衫起皺掉色,儼是穿着太久,舊的快要破掉了。
蘭世海道:“仙境一日,可抵世上千年,剛剛耽擱那一小會兒,凡間已過了一年多,我們離仙入凡,身穿兩界,相當於片刻間經過那麼多日子。”楊小川道:“幸虧丹藥徒的靈丹,一年多不吃不喝,修成仙體的人還撐得住,道行淺的弟子準得餓死渴死。”韓梅道:“餓死沒什麼,這麼久沒洗澡,想想都髒的要死。”黃幽笑道:“老方丹藥是妙,不需要飲食,屎尿也禁絕了,要不然會髒死臭死啦!”
衆人議論談笑,嘖嘖稱奇。桃夭夭急察白靈芝狀況,只見顏色白透青,枝葉鮮嫩宛如初時。方靈寶道:“沒事沒事,這兒離崑崙仙境不遠,放個十年八年都沒問題。”再瞧冰棺是否安穩。蘭世芳笑道:“唐師兄心細的很,飛行匆忙也不忘加固冰棺。連上好幾道冥霜,龍師妹的身子一點都沒變。”
桃夭夭方纔放心,低頭凝望冰棺,觸眼閃閃晶亮,棺人絕美的容顏宛如浮現星空裡。驀地,他眼眶溼潤了,內心一陣激盪,彷彿看見覆生的龍靈正盈盈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