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不再跟他爭辯,長呼出口真氣,“刷”的抽出宇宙鋒,眼裡忽現殘暴邪惡的兇光。麻姑叫道:“快退開!”桃夭夭劍光早揚,直飛宓妃頭頂,企圖斬斷束縛手腳的情感紐帶――生母都能殺得,其餘諸惡自然行之若素,正符合妖皇“縱慾肆無忌憚”的要求。但母子天性究是根深蒂固,劍鋒受善念牽纏,半略微停滯。畫仙離妃近,掩護座心切,慌忙拋起手裡的畫卷格擋。那畫紙迎風一展,現出裡面夜千影煢煢孤弱的影像。桃夭夭打個激靈,猛想起夜千影思念父親何其深切,這念頭立將邪欲稍減,一瞬間強行收住宇宙鋒。畫仙原想拿夜千影當人質,緊急時刻制約桃夭夭劍勢,沒想到起了阻惡的奇功,當即也收畫入懷。
險情震驚全場,桃夭夭的戾相猙獰可怖。峨嵋衆徒驚茫後撤,心裡冒出疑念“峨嵋師尊會變成妖皇!?”麻姑大聲道:“唐連璧,阻止魔劍行暴,全靠你的玄水劍!”唐連璧站原處,抱手冷眼相向。
此時桃夭夭邪念再生,心殺念狂涌難抑:什麼朋友親人門派,什麼情義責任倫理,全是妨礙逞欲的物事,當用手逆天之力統統蕩毀。妖皇的誘唆越來越激烈,殘存的善念越來越微弱。桃夭夭深深呼吸,勉強壓住邪念,瞑目匆匆反顧平生的愛恨悲歡,暗地裡已想好了自己的歸宿,猛然抖腕甩袖,一股綿厚的真力覆蓋後方,旋即正視宓妃道:“母親!”回望琰瑤環道:“娘啊!”綻舌大呼:“你們快醒醒!”手起劍落,一劍斬斷左臂。
場之人大驚失色,峨嵋衆徒被桃夭夭法力壓制,無法上去阻救。只見劍光橫擺,斷臂落到跟前,宓妃全身劇震。剎那間桃夭夭又砍掉左腿,也以劍力送至眼底。妃如雷轟頂,顫悠悠的站起身。琴仙大叫:“天師!”語意飽含悽愴。子虛天師大喝:“怎會這樣,都別動啊!”突然的驚變超乎預料,子虛天師震駭無措,一身法力悶脹欲爆。宓妃同他氣脈相通,近旁真氣大盛,那種“絕情”之力相應猛增,搖晃兩下,又坐到椅子上。
桃夭夭滿臉是血,殘軀襯着夕陽,彷彿天神般偉岸,說道:“若不能喚醒人情,此身死何足惜。”暗向內心的惡魔宣告:“我不會殺任何人,一腔殺欲從那裡來,就該回報到那裡去。”宇宙鋒斜削,右腿斷爲兩截,上半身摔入塵埃。只因劍擊自本人之手,神木甲不起防效,天王盾也隨體破而崩散。對面人羣駭極大譁,惟獨龍鼎乾笑嘻嘻拍巴掌,一副瘋傻憨態,兒子的慘狀竟然視若無睹。狂阿彌放聲大哭:“母不憐啊父不憫,天無情啊人無心!”哭聲助長悲氛,正利於他增加道行。紅拂女急欲行動,只被狂阿彌牢牢扣住手腕。
忽然,一聲慘叫蓋過喧囂,琰瑤環手抓胸口,直愣愣的望着桃夭夭。女兒的離去令她昏神,泥塑木雕般呆坐,這會兒又象噩夢驚醒,兩行眼淚滑面滾落。麻姑嘆息道:“糊塗一生,總該覺悟了,以前失去情郎,如今失去孩兒,全是你自己種下的苦果。”琰瑤環嘴脣打顫,唸叨:“孩兒,我的孩兒,我的孩兒……”歐陽孤萍等人疾呼:“唐連璧等什麼,快用玄水劍阻止他!”唐連璧兩手抱胸前,嘴角微翕,冒出句旁人聽不到的讚語:“還算有些擔當。”
玄水神劍不出,宇宙鋒無可阻擋,黃色劍芒飄升豎劈,桃夭夭的右臂又被斬離軀幹。但此刻他已用不着手臂,單以殺欲驅動魔劍,殘酷殺行只施加於自身,忽見琰瑤環垂淚,暗道“孃親,你和靈兒定會團聚。仇人之子如此下場,你可以消仇解恨了。”目光移向小雪,看她神情悽痛萬分,輕輕的說:“再不用幫我抗魔了。小雪師妹,你很快會沒事的,願你快樂幸福永離一切災厄。”一語方休,意氣堅決,朝妃和龍鼎乾喊道:“既要斷絕親情,這身骨肉就還給你們!”宇宙鋒穿胸而過,橫削斜攪,將五臟腑切成碎片。
經絡臟器破碎,心境立時崩解,七星使趁隙逃離心脈,現出原形滿地滾爬。午陽連呼:“好險好險!”殘雲叫嚷:“天師,你讓我們送死!”斷雪踉蹌跌撞,猛地瞥見唐連璧,激動的四肢亂抖,顫聲道:“唐…唐連璧,我的親親寶貝。”七星使離體的同時,宇宙鋒橫空疾斬,登將桃夭夭頭頸斬斷。頭乃陽之,斷則命絕,陽氣化散飄沒。只聽淒厲怪音直衝霄,執念結閃光,迅即隱入雲層。無人知曉那是妖皇奪體失敗,倉皇遁走的跡象。就看四下裡人影奔竄,桃夭夭死後真力消散,衆人桎梏解除,狂般擁上救援。李鳳歧大喊:“內丹!保住他內丹!”但衆人被桃夭夭真力壓制太久了,跑了兩步手麻腳痠,接二連三的癱軟摔倒。
只見場地裡飄起一顆橙黃色明珠,正是朔陽星和姬空行純陰真元融合的結晶,桃夭夭賴以成仙的珍貴內丹。宇宙鋒殺生是靈肉俱滅,若想以絕高仙法使桃夭夭復生,內丹裡殘餘的魂氣萬分要緊,乃是還魂續命的根源。雖然殘魂微少,休說復還人身,修補魂體都屬萬難,但總歸是一線希望。衆人咬牙掙爬,只想快爬近拿取,卻看內丹飄飄升空,迅速往山外飛去,肋生雙翅也難追到。
數道焦灼目光,忽而白影一閃,紅袖跳離宓妃的懷抱,循着內丹光亮狂奔。從峨嵋仙境奔出,穿老洞,上萬佛頂,一路直追到捨身崖。那內丹質性陽含陰,脫離修煉者丹田的護養,必山背向日處湮散。紅袖停懸崖邊緣,前方沒路了,踮着足尖仰望。那內丹空旋轉數匝,“嘭”的炸裂開,化作亮晶晶的碎屑,如塵如霧,飄散無蹤。
這一年曆象大凶,蜀地多傳妖祟降災之說。果然正月間天火頻仍,山搖地動,雲空外時傳搏鬥廝殺之音。川人驚惶不安,擁入山寺拜神,祈禱異象早日平息。但若有人這晚朝捨身崖眺望,就會看到凶歲裡奇異的景象:一輪冷月映照下,一隻白色狐狸煢立崖邊,向着蒼涼的夜空久久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