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駕飛車在煉士的使力拖拽下在星梯之上艱難移動着,漫長的時間過去,終於通過了那一團星雲屏障,來到了上端,一片由各色光華凝聚的平陸出現在了腳下,而那些煉士則是一個個跪伏了下來。
張御望向前方,此刻那一座殿宇終於完整呈現在了眼前,無法用言語將之完整的描繪出來,在尋常修道人的目光之中,那恰如一個包裹在琥珀中的壯麗宮殿,周圍則是凝固的光芒,其向外伸延,一直滲透到虛空之中。
但實際上,這也僅只是看到了其中的某一面,在他的目印觀察之中,只是此殿身存在,便就顯示出了道的存在。
道不是具體的事物,但是無處不在,並可爲人所尋。譬如道法就是由修道人總結整理出來,並可傳承下去,爲後人所探研修持的道理。
道是一直在那裡的,修道人所獲取的,也僅只是道的片面,只是源自於修道人自身對道的解釋,亦或說是自身所能理解的道。
可是這個元上殿,卻能讓道從無形沉降到有形,使道能爲直觀爲人所見,並使人一看到便知此謂之道。
這是一種彰顯自身底蘊的做法,其實修道人即便能望見道,因爲自身侷限,也無法理解全部的道,僅能知曉這是什麼,心中只會升出無盡的震撼和無限的嚮往。
相信換一個人過來,必會大受震懾,非但不想再與元夏爲敵,反可能會生出無限崇慕之心,若是其本來就有靠向元夏的心思,那麼可能就此完全放棄抵抗的念頭了。
可他不這麼認爲,就算此道擺在這裡,可也僅僅是能看罷了,元夏之中,除卻那些上境大能,又有幾人能看懂?又有幾人能明白此中之道?
更何況,此“道”也不是完美,因爲此中還缺失了重要的一環。
那便是天夏。
元夏演化萬千世域,斬除諸般錯漏,可只要天夏還在,其所詮釋的就不是完整的道,而是殘缺的,是自身所描摹出來的道,並非真正之天道。
不過這倒也不是沒有價值,畢竟元夏已然將自身之道擺在他面前了,若是自己不收下,豈不是辜負了元夏的一片好意?
他當即運轉目印,朝此觀望了起來。
他不求能看明白此元夏之道,但求能將之先印拓下來,等到功行再進,或是合適的時機再去深入探詢。
過修士見張御忽然站定在這裡,並且凝視着前方大殿,以爲他深受此物震撼,不覺得意一笑,他不無自傲道:“張正使,此便是元上殿了,乃我元夏中樞之所在,亦是當初諸世道各位上境大能合力祭煉而成,而此宮觀之宏偉壯麗,諸方世道中亦是無有與之比肩者。”
張御微微點頭,玄廷的清穹天舟同樣是由數位上境大能聯手祭煉而成,最主要出力的就是如今天夏的五位上境大能。
而此殿若是來自於三十三世道合力塑就,那麼參與祭煉的上境大能數目極大可能在清穹天舟之上。
過修士又言道:“張正使別看元上殿今番是此景象,可我上次來時,卻又是另一番模樣,此殿並非固定一形,但卻能維固一理,正是彰顯我元夏之至理。”
張御看了過修士一眼,這人言語中雖然也說着了一些東西,但並不涉及重點,那些所謂變化其實是最不值得說的。
之所以每回看到的形制不同,那極可能是因爲此人前後來此相隔時間較爲久遠,對道法的理解有所差異,或是有了更多領悟和進步,所以道法映現自也不同。
他轉了轉念,可能元上殿上層從來沒有向下解釋過這裡的玄機,而道行不曾達到一定程度,便難以察覺到這元上殿實際上將道法直接展現了出來。
這倒也是可能的,過修士只是負責接引之人,只是算得上某位司議的親信,但論及真正地位,卻並沒有多高,不知道這些也是情有可原。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元夏對於天夏帶着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從進入元頂到現在,就沒有真正有分量的人物露面過。
雖然待他還算禮遇,可那不過是想從他這裡得到更多,對他的尊重,恐怕也是因爲此前他表現出來的強勢,而那也不過這是對他個人的高看,而並非是真正看重天夏了。
兩人在此說話之際,殿中有一團雲霧涌了出來,向着下方鋪來,並凝成了一道道可向上攀登的雲階。
過修士道:“張正使,我們走吧。”
張御一點頭,令嚴魚明等人在車駕上等後,自己則踏着飄渺雲階向上行步而去。只是一腳踏了出去,他發現了這裡面卻是蘊藏着道理變化,若想繼續,唯有辨別清楚,方能無礙前行。
他畢竟道行修爲在那裡,只是心念一轉,就解得迷疑,腳步毫不停留往上而來。
只是下來每一階中,都是蘊藏着諸般道法變化,每一步都需要他判斷清楚,且道理變化往越往上越是深湛。
而在踏渡之時,殿內等候之人也是望着他的身影。
這些雲階自己只要走錯一步或是判別出差,那麼前方就會多出更多雲階,若一直錯下去,那麼雲階會越來越多,乃至永遠無法走到盡頭。
當然他們不會任何張御陷在這裡,他真的沒法出來,那麼自可以派人將接引出來,不過那個時候,這位遭受到這等挫敗,信心和底氣必然不足,方便他們提出條件,這也是談判之前的必要打壓。
張御這時也是判斷出了雲階之中所藏之玄機,知道自己但凡走錯一步,就有可能去到岔路之上,甚或一直會徘徊在此。
他身爲天夏使者,此刻代表天夏尊榮,當然要盡力避免出現這等偏差,如此纔有足夠底氣和元夏進行對等談判,哪怕他知道此行談不出天夏滿意的結果,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得,能夠爭取的還是要爭取的。
他不疾不徐往上行走,每走過一步,身後雲階便消散而去,似是告訴他此行無有退路。
他不去理會,依靠着深湛修爲破釋面前攔阻之路,每回都是踏在了最爲正確的方向之上,隨着他穩步而行,最終走完了面前所有云階,來到了殿門之前。在此他站定腳步,朝內裡凝望片刻,這才一揮袖,朝裡踏入進去。
過修士則隨後跟來,此刻他望向張御的目光多了一絲欽佩,他是知曉方纔那雲階之用的,見張御如此從容渡去,心中也是由衷歎服。
張御自入此中之中,就覺自身被一股無處不在的道法所包圍,感應之中,那道法似隨時可以落下,將他這具外身鎮滅在此,這應該又是一種威懾手段了,他依舊是不予理會,腳下步伐十分之堅穩。
待過了前殿之後,他擡頭一看,卻是一個道人站在那裡相迎,正是此前見過的蘭司議,其人對他執有一禮,道:“諸位上殿司議正在大殿恭候天夏使者,請天夏使者隨我來。”
張御心下微動,此前他看了過報貼,聽了這話,立時便就瞭然,這次負責招呼他的乃是一些元老派的人。
他把元上殿諸司議分作“元老,舉升”兩派,但元夏內部其實是分上殿、下殿的。涉及到對外征戰,照理說是下殿之事,但現在看來這些人是被排斥在外了。
這其實是個好消息,說明此輩千年以來的矛盾依舊未變。
他還有一禮,就跟着蘭司議進入了大殿之中,過修士這個時候則是站定在了殿外,對着遠去兩人微微躬身。
張御跟着進入蘭司議進入中殿,只覺微微一個恍惚,便見自己來到了一束通天光幕之下,光中有重重天域浮現映照,既現過往,又現未來,而兩者之盡頭,俱是落在這無盡光芒之中,彷彿此中乃是匯聚道理之所在。
光幕之中,乃是一尊尊玲瓏剔透的青玉蓮花座,此間座上站着十餘名身着仙袍高冠的道人,個個都是仙風道氣,身沐氤氳靈光。
他擡首一個個看過來,這應該皆是元上殿的上殿司議了,這些人修爲有高有低,他一眼看出,求全道法的有三人,餘下大多達至陰陽互濟的層次,少數則是寄虛之境。
正如他來之前所想,元上殿勢力遠勝於天夏,眼前這些人還只是元上殿元老派的部分力量,可是即便只是這個陣容,已然堪比整個玄廷了,而且這裡應該不存在那些大司議,不然蘭司議一定會提前說及。
蘭司議此刻走到前方,對着上方衆人言道:“諸位上殿司議,這位便是天夏張正使了。”
張御打一個稽首,道:“天夏正使,張御,諸位元夏司議,有禮了。”
青玉蓮座上諸道人也是肅容回有一禮。
這時站在左側座上一名司議忽然開口道:“聞聽天夏使者來我元夏已有半載,覺得我元夏如何?”
張御看了過去,道:“勢盛道興,蔚爲壯觀。”
左側一名司議問道:“那不知比你天夏如何啊?”
張御毫不遲疑道:“各有千秋,難分軒輊。”
那司議呵了一聲,道:“張正使,你此言恐怕是不盡不實吧?天夏有多少上乘修士,豈敢言能與我元夏相比?”
張御眸光清澈,站在那裡從容言道:“若論一界之道,言那境界道法,不都是該比較上境大能麼?以此來論,御思之,當還是能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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