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虹、一聲龍吟,伴隨疾風瞬斬而來。神使大人甚至沒感受到絲毫痛楚,凝聚陽炎烈光的手臂“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神使大人瞠目結舌、滿臉驚愕,只見郭岱身影輕盈落地,再一縱身,張開猿臂一左一右抄起楚玉鴻和桂青子,幾下跳出數十丈外。
一聲沉悶巨爆,凝功半途陡然斷下的神使手臂,陽炎烈光失去心念束縛,浩大力量爆發開來,大片火光吞噬了神使大人,讓他渾身着火地慘叫打滾。
及時趕到的郭岱輕輕放下臂中兩人,桂青子還好,楚玉鴻則是徹底昏厥過去。郭岱低頭探視,楚玉鴻背上有一層薄如蟬翼的水波,彷彿被燒穿了一個缺口,露出水波之下的身材肌膚,嫩白纖細,以及一片巴掌大小的灼燒傷痕。
“郭、郭公子……”桂青子看見郭岱回來,眼中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別哭,現在只有你能救得了楚玉鴻。”郭岱褪下外衣,包起來當做枕頭,將楚玉鴻輕輕放倒:“你趕緊爲他療傷,只要讓他有一絲清醒,便即刻離開。”
郭岱一邊說,手上功夫也沒有絲毫停頓。他將之前還沒用完的小半瓶毒藥,均勻灑在雁翎刀上。毒液迎風便幹,算是簡陋淬毒一番。
桂青子握着祭陽令上前觀察楚玉鴻的傷勢,顯然也發現他背上異狀,不禁問道:“郭公子,這是……”
“別多問,把人救活再說。”郭岱言畢將一柄飛刀塞進嘴裡,然後起身朝着神使大人走去。
郭岱在與華崗會伏殺大風軍先鋒之後,盡全力地往回飛奔。當他遠遠看見造化爐升起的法陣壁障後,立刻就明白忌天大神使者的圖謀。而留在華崗會駐地的楚玉鴻與桂青子,理所當然會被捲入爭鬥廝殺之中,尤其是楚玉鴻那個性子,想要他無視狀況、轉身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
大風軍先鋒中的大神使者都有此等強悍實力,那麼暗中穿行山林到華崗會駐地的,也不會是弱手。所以郭岱即便將其一臂斬斷,也絲毫不敢放鬆。
被自己凝聚的陽炎烈光焚灼全身,神使大人哀嚎良久,但聲音到後來卻像是享受其中。眼看火光漸漸被神使大人吸收殆盡,只留下一具斷臂焦黑的乾瘦身軀,七歪八扭地站着,白色長袍早就燒得絲毫不生。看上跟行屍差不多模樣。
“嗬——”神使大人內外俱傷,但依舊緊盯着遠處昏厥倒地的楚玉鴻,完全忽視了郭岱的存在,嘴裡低聲呢喃道:“祭品……祭品……”
看着神使大人一瘸一拐地走近,根本不理會殺意畢現的郭岱。握着刀劍的郭岱上前一劍直刺,毫不留情地貫穿神使大人心肺。
一刺未完,郭岱運勁橫切,幾乎要將神使大人半邊腔子剖開。若真是捱了這麼一劍,甭管是啥方真修士,也要元氣大傷、性命垂危。
“嗬——”神使大人半死不活般地呻吟,他緩緩回頭看了郭岱一眼,渾濁空洞的雙眼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彷彿不似他本人心神在操縱這具軀體。
“褻、瀆——”神使大人好像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身中聖邪雙力再度爆發,乃至於具現成金黃、幽綠兩道光華沖天而起,盤繞如藤,引動狂風呼嘯、轟雷陣陣。
郭岱面無表情,這位神使大人的實力,猶在大風軍先鋒中那位使者之上。聖邪雙力共同迸發,相互激盪,讓重傷的軀體以肉眼可見的不斷修復、癒合,就連斷截的手臂也再度長出。
見此情形,郭岱只眯了眯眼。修煉道門仙法玄功的他,非常清楚要治癒肉身爐鼎的內外傷,都是一個複雜細緻的過程。方真修士看似百病不侵,那並非僅是爐鼎堅強,而是在修煉的過程中,本就要求修士對自我身心有深入的掌握。
此等修煉過程,或曰煉形、或名鍛體,郭岱修煉的《五氣朝元章》,便是鍛鍊肉身爐鼎的玄功根基。修爲高深者,能辨明內外氣機,摒除身外風邪疫氣,擅於化解病竈傷創。對於尋常人的傷筋動骨一百天,方真修士只要氣機充盈、精元完足,半天功夫就能痊癒如初。
但無論如何,氣機充盈、精元完足這個前提是必須的。要是將方真修士扔到窮山惡水、烏煙瘴氣的污濁環境,要治癒傷病也不可能太快。所以方真修士但凡有了內外傷損,都會選擇在清靜洞府中閉關養傷,若有靈丹妙藥補足精氣之缺,自是更好。
而郭岱方纔斬斷神使大人手臂,又讓他身陷烈焰之中,穿心一劍、利刃剖體,接連重創竟然轉眼間徹底恢復過來。這其中耗費的精元氣機,跟一個嬰孩吹氣般長大沒什麼兩樣。
“又是那個什麼忌天大神搞的鬼?”郭岱不禁猜測。忌天大神的名頭他從未聽過,過去即便聽說過鬼物附體之類的傳聞,但那些被附體之人,大多是神虛氣弱之輩,容易被陰靈鬼物所擾。而且鬼物附體不可能讓附體之人力量變得更強,甚至強大到斷臂重生的程度。
神使大人傷勢痊癒之後,那件焚燒殆盡的白色長袍竟然也憑空出現披在身上,彷彿在他身上經歷過的一切,又重新倒退回斷臂之前。
“褻瀆之人!你就這麼急着投入煉獄之中嗎?”神使大人一揚手,幽綠磷火沿地席捲,化作火浪鋪面而來。
要是在過去,郭岱面對如此情景,估計會立刻轉身逃竄。可此時的他並無一絲懼意,反倒心靜如水。手中短劍只微微吐出寸許白虹,要是不仔細盯着恐怕還看不出來。
反手一斬,白虹利光閃爍一瞬,磷火巨浪中被輕易破開一道裂隙,而且無法合攏。郭岱就像站在火海中的一塊礁石,冷目注視着神使大人。
邪火併無預料中效果,神使大人驚怒交加,便知自己此番有所輕敵,對方皆是有破除邪力的手段。想要憑藉邪法取勝恐怕並不輕易。
磷火巨浪緩緩倒卷,神使大人將邪力聚攏自身,高擡一指,聖華光耀有如天降金雨,澆潤周圍地面。將盡是灰白碎石的地面,染成一片黃金平原。
郭岱不敢退得太后,以免戰鬥波及到遠處的楚玉鴻兩人,硬着頭皮踩在這片黃金平原上。忽覺心神中一陣壓迫,彷彿虛空中有一千雙眼睛盯着自己,迫使他放下武器、不再抵抗。
“擾心惑神的鬼神伎倆!”郭岱一咬舌尖,發動身中五氣,五色鱗光包覆自身,身影在黃金平原中漸漸變得透明難測,只剩下一縷模糊幻影。
“嗯?這是什麼法術?”神使大人也是暗自心驚,他憑藉忌天大神之力,重塑肉身、法力盡復。以大神聖力施展出的黃金聖域,能夠壓制踏足之人的心神,有無上神威震懾他們的心智。
但郭岱身形隱沒之後,聖域神威就像拳頭落在了空處。彷彿不僅僅是身形隱匿無跡,連心神都遁入了虛空之中,外力無法捉摸。
神使大人念頭一轉,喝道:“你以爲這樣就能免於褻瀆的懲罰嗎?”兩臂一展,陣陣波動接連發出,震得瓦礫碎裂成粉,無一處是安然之地。
震波掃蕩果然有效,只見五色鱗光泛起陣陣漣漪,郭岱那模糊得之下一圈輪廓的身影,在神使大人周圍來回奔竄,彷彿要竭力迴避震波衝擊。
“找到你了!”神使大人利爪猛出,枯瘦手臂忽的暴漲成野獸一般,一把抓住郭岱肩頭。
誰料郭岱被拿住後,並無掙脫反抗之意,手臂一擡也搭了上來,就跟好友相見勾肩搭背似的。
神使大人暗道不妙,心知中計,再想脫手已是遲了。郭岱手臂一圈,好似蟒蛇般纏住神使大人的手臂,堅韌無比。緊接着向外一抻一甩、一扥一抖,神使大人的手臂就像波浪涌起,浩大柔勁貫入筋骨之中,寸寸斷裂!
“啊——”神使大人當即慘叫出聲,他只覺得柔勁逼入身中,自身氣機幾乎毫無阻擋之力,連帶着左半邊身子都痠軟劇痛。
郭岱趁勢又隱沒身形,並不貪戀眼下優勢。
其實爲了施展這一手反擊,郭岱已經覺得氣機大弱,不得已蟄伏隱匿。
若論近身搏殺的武功招式,三五個神使大人都不是郭岱的對手。可是單純的武功招式根本傷不了這種高手,只得用一些狡猾手段,誘使對方鬆懈、露出破綻。
除此之外,郭岱凝聚身中五氣依舊,手臂搭上瞬間,發動含藏已久的五氣,伴隨武功柔勁轟入神使大人體內。
這一招是郭岱自己摸索出來的“含藏五氣掌”,至於是用掌用拳還是用兵刃施展並不重要。這一招的奧妙在於五氣法力與武功勁力的同時發動。接招之人必然首先感受到強大的武功勁力,自然匯聚本身氣機去抵擋勁力,從而忽略暗藏其後的含藏五氣。
雖然世人皆有五臟五氣,但不同人的氣機並不能隨意互通。無端身外氣機貫入身中,只會傷及經絡腑臟,異種五氣更是堪比毒藥,必須儘快逼出或化解。
郭岱的含藏五氣並不強大,神使大人若是專心應對,恐怕很難傷及根本,奈何掌功柔勁在前,誰都很難料算機先。這樣的招數也符合郭岱一直以來的搏殺手段。
“可惡!不應該跟他近身硬拼的,此人武功法術都太陰險了!”神使大人祭煉怨魂邪法,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何過錯,反倒覺得郭岱陰險毒辣。
但眼下窘境,只有神使大人自己清楚。他們忌天大神座下,掌握聖邪雙力共存一身的玄奧秘法,聖力是用來調和體內生機的必要力量。但要真正對敵攻殺,終歸是要依仗邪力和各種邪術。
像造化爐邊那羣大神使者佈下的五禮讚神陣,的的確確是聖力恢弘的陣法,但威力實在不甚如人意。偏偏忌天大神又需要完整的造化爐,不得損壞,他們衆人也只能靠這樣的水磨工夫耗下去。
正當神使大人思量間,心神難以自抑地陷入混亂之中,他不由自主地叫喚出聲:“大神!請等等!請再容我一刻鐘!我一定將祭品獻上!懇求大神再賜予我力量,將褻瀆之人徹底消滅。”
不知這樣的祈禱是否能夠讓那位忌天大神滿意,神使大人一陣哭一陣笑,身體抽搐好似癲癇。潛身一旁的郭岱不欲再多等,強撐着最後一絲氣力,三尺白虹直刺對方咽喉要害!
白虹利光帶着血花飛出,郭岱這一劍準確命中,就連短劍本身也捅入大神使者的咽喉。然而他頓感危機,欲抽劍一瞬,便見大神使者七竅生光,大喝一聲,刺耳雷鳴迎面轟來!
郭岱當即連人帶劍被轟出十多丈外,雙耳巨震、頭疼欲裂,五官六識全亂了套,天昏地暗、難辨外物。
“褻——瀆——”大神使者咽喉依舊帶着貫穿劍傷,卻還是能口發雷鳴之聲,無數聖華光耀四射開來。緊接着身形一閃,貼近郭岱身前重拳砸下。
拳鋒撼在郭岱貼身衣甲上,半數勁道被傳導入地,另有一般直透肺腑,逼使郭岱不得不張口吐氣。
咻地破風聲響,一柄飛刀從郭岱口中射出,正中神使大人那光芒大作的眼珠子中,直沒入柄。
縱使如此,也難阻已非凡物的神使大人,他毫不在意身上傷勢,提起郭岱衣領,又狠狠往地上一摔。
“褻——瀆——”夾雜錯亂成好幾重的聲調,郭岱也沒聽清,他只本能地掄刀一揮,淬毒刀刃在神使大人脖頸上又切出一道大口子,幾乎要將半邊脖子削走。
神使大人舉拳砸落,此時一縷星輝射來,擊得拳鋒偏離半寸,郭岱聽勁側頭,巧妙避開碎顱一拳。
“祭品——”神使大人一擡頭,就見虛弱到極點的楚玉鴻,癱在桂青子懷裡,勉力擡起一手,發出剛纔那縷星輝。
“伏誅!”只聽得郭岱沉聲一句,劍指一擡,白虹劍脫手自飛,由下而上,將神使大人斬成左右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