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情知事情不對,猛的回頭看向吳家莊,只看黑暗中的吳家莊安靜、祥和、偶爾有雞犬相聞,和平常的莊子沒有任何區別。
但蘇陽知道這一切都是表象,此刻在他眼裡的吳家莊更像是隱藏在黑暗中,隨時可能擇人而噬的巨大蛤蟆。
他也是惱怒自己被騙,轉身就往吳家莊就去,到了近前,就看一個一臉陰霾的中年漢子正在關吊橋,不是旁人正是:吳坷垃。
他重新放下吊橋,把蘇陽迎了進來,帶着蘇陽往村子裡走去,同時嘴裡嘟囔着什麼。
蘇陽細聽,正是那句:“都是胡說八道,哪裡有蛤蟆精害人。”
重複的場景???
蘇陽心裡頓時也是慌得一匹。
可他畢竟是六歲就敢往女澡堂鑽的主,說來也算藝高人膽大。
所以他還是手持大棒,渾身緊繃的跟着吳坷垃往前走。
只見村子裡還是暮色傍晚的樣子,很多老人和年輕人蹲在自家門口,端着海碗,大口吃着東西,吃的口沫四濺,嘴泛綠光,格外香甜。
蘇陽這次纔看清楚了,他們碗裡吃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一隻只大小不一、活蹦亂跳的蛤蟆。
其中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低着頭往前衝,一頭往蘇陽的懷了扎去。
蘇陽一把攔住了他,順手捏住了他的臉蛋,再看那孩子忽然如一陣飛灰散去,只留下蘇陽手裡捏着的一點黏糊、滑膩的皮膚。
那個撲上來的母親,卻是絲毫沒有去管孩子的死活,而是猛然彈起頭來,張嘴向蘇陽咬去。
這哪裡還有個羞澀母親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滿嘴獠牙的蛤蟆,蘇陽一腳把它踹出老遠。
又看向前面正在一蹦一跳往村長家跑的吳坷垃,情知問題的關鍵就在給自己紙錢的村長身上,也就徑直往前追去。
等他隨着吳坷垃衝進了村長家的院子裡,才發現院子裡只有村長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類似於村長的模糊身影。
只見那身影撲通跪在蘇陽面前,大喊道:“請青天大老爺爲吳家莊一百多戶的冤魂做主,誅殺蛤蟆精。”
蘇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果然,蛤蟆精屠莊是真的。
他下意識的往前緊走兩步,想攙扶起這個模糊的身影,可是卻撲了個空,隨之就是他眼前的場景又開始發生了變化。
此時的他卻已經漂浮在空中,看着腳下安靜、祥和的吳家莊。
這是一個早上,吳家莊的一箇中年婦女吳岳氏走在吳家莊旁邊的山路上,看樣子應該是上山打柴。
在半路上她看到一隻被山石砸傷的蛤蟆,蛤蟆個頭足有皮球大小。
看到吳岳氏,一個勁的朝她哀鳴,似在求救,一副很有靈性的樣子。
吳岳氏看它可憐,便把它救了下來,因爲傷勢過重,就把它帶回了家,將養了一段。
蛤蟆好了之後,卻並沒有離開,而是每天陪着吳岳氏做飯,打柴,幹農活,靈性十足。
因爲吳岳氏老伴早忘,無兒無女,孤獨無伴,乾脆把這隻蛤蟆留在了身邊做了個伴。
村子裡的百姓見這隻蛤蟆靈性十足,也是經常來逗一逗蛤蟆,有的孩子不知道輕重,經常拎着蛤蟆扔來扔去,蛤蟆倒也憨厚,除了鳴叫幾聲,表達一下不滿,其他倒也無事。
日夜穿梭,十多年的時間過去了,吳岳氏老了,勞作也越來越勉強。
而這時候已經修煉成精的蛤蟆變成了人形,還帶來了很多金銀財寶。
他開始照顧老人,後來又娶了妻子,並有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日子過的非常甜蜜。
憨厚的蛤蟆有錢不忘鄉鄰,給大家修橋、鋪路、打井。
誰家有困難,也是能幫就幫,主動借些財物幫大家度過困難。
剛開始,大家是感恩戴德。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大家養成了一種慣性思維,我拿你蛤蟆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要不給我就是你的不對;你要不給我,我就上官府舉報,說你是妖,你一家子都是妖。
蛤蟆很困惑,爲什麼它對鄉親們好竟然落了這麼個下場,傷心的它一度準備離開吳家莊。
可吳岳氏故土難離,蛤蟆也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隨着大家的隔閡越來越深,蛤蟆一家的日子越來越是難過,兩個孩子總是被人欺負,經常帶着傷回來,蛤蟆從困惑開始變得氣憤。
年輕貌美的媳婦也時不時被村子的一些青皮調戲,蛤蟆和媳婦一再忍讓,換來的卻是從動嘴到動手動腳。
蛤蟆實在忍無可忍,它想過報復,但看着老孃和妻兒老小,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它說服了老孃,最終決定搬離吳家村。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它趁着一天夜裡,準備搬家的時候,卻發現吳村長帶着大家堵住了村口,言明他們如果搬的話,就把他們從吳家莊族譜上抹去,連祖墳也必須遷走。
大家正在拉扯之際,卻看吳坷垃帶着人扛着一口陳舊的棺木走了過來,那棺木已經腐朽不堪,在顛簸中偶爾還會掉出一兩塊殘骨,棺木不是別人,正是吳岳氏的老伴:吳新全。
吳岳氏看到村民們真的一點情分都不講,把自己的老頭子扒墳拋屍。
頓時感覺五雷轟頂,一時間萬念俱灰,悲鳴一聲,一頭撞在吳新全的棺木角上,隨着吳新全去了。
蛤蟆看到老孃身死,老爹拋棺,頓時火撞頂樑門,氣炸連肝肺。
它也沒什麼武功,但因爲是精怪所化,天生神力,又是含恨出手,竟然三下五除二把吳坷垃幾個擡棺人毆打至死。
村民們一看蛤蟆發瘋殺人,頓時嚇的要做鳥獸散。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我們打不過蛤蟆精,可以殺了它老婆和兩個小蛤蟆精,給坷垃他們報仇。”
被愚昧和羣憤而矇蔽的村民們終於邁出了最愚蠢的一步,在混亂中殺了蛤蟆的妻兒。
也終於把蛤蟆逼到了絕境。
蛤蟆護得了妻子,護不了孩子;護得了孩子,護不了妻子;
等他帶着滿身的傷痕,看着倒在血泊中妻兒,再看着周圍扭曲的宛如魔鬼一樣的村民。
它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天發出一聲嘶吼,然後四肢着地,開始拼命的拍打地面,隨着一聲聲啼血的嘶吼,一下下力竭的拍打,一隻小山丘一樣的蛤蟆精出現在村民的面前。
村民們這才意識到自己惹得不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而是一個被親情圍繞的可以擇人而噬的妖怪。
他們紛紛後退,想奪路而逃。
可這一切都太晚了,只見蛤蟆精睜着一雙猩紅的雙眼,張開大嘴,舌頭伸進伸出間,宛如長矛一樣,已經收割了數條人命。
後腿一蹬,小山似的身軀猶如影魅一樣碾過一羣百姓,再看這羣百姓,好像被萬仞分身一般,在奔跑中慢慢變得支離破碎,血肉橫飛,猶如一個個破碎的布娃娃一般。
轉瞬之間,幾百人被屠戮殆盡。
殺紅了眼的蛤蟆精看着一地的碎屍,看着撞死的老孃,看着自己慘死的妻兒,一聲咕叫,扭頭直接衝進村子裡面,把老幼婦孺全部殺了個乾乾淨淨。
殺完人的蛤蟆精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在碎肉,殘骨中蹣跚前行,一面走,一面從背部的疙瘩裡面噴射出黑色的氣體,來到了自己親人面前。
而被這些黑氣沾染的吳岳氏,蛤蟆的妻兒竟然都站了起來,只是仔細觀察的話,總是有點死氣沉沉,動作遲緩的感覺。
隨着黑氣蔓延,死去的村民也一個個都站了起來,失去的血肉被黑氣充斥。
就像倒帶一樣,他們又回到十多年前某一天,回到了吳岳氏剛剛把蛤蟆帶回家的時候,回到了大家逗蛤蟆玩的時候,但獨獨沒有了孩子欺負蛤蟆的場面出現。
而時間也永遠的定格在了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