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的深夜，靜謐的四周聽不見任何的聲響，唯有嘩嘩的雨聲。
月黑風高大雨夜，正是殺人好時候。
王渾濁輕輕綁上手上的繩索，雙拳微微對碰，感受着體內洶涌而來的滂沱力量，蒼老的面容露出一絲略顯僵硬的笑容。
“小子，快滾！”
聲音在雨幕中炸開，猶如鴻臚寺中敲響的鐘聲，震的人神魂顫抖。
年輕人倒是沒察覺到什麼，可能是王渾濁有意避開了他。
“你是誰？”
不過目睹了面前老頭子仙人手段的年輕人還是有些動容。
“怎麼，你想學？”
王渾濁站在傾盆大雨之中，孤立的身影如同雪夜山巔挺立的寒鬆。
“我學？”
年輕人愣了愣，橫跨了半張臉的傷疤微微聳動。
“我學個屁。”
他搖搖頭，“看你老弱病殘的還和人打架，想給你提個醒。”
王渾濁沉默片刻，揮了揮手，“別說喪氣話。”
孤傲的身影微微彎着腰，像是被什麼壓彎了脊椎，又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你是個大官吧？！”
年輕人衝到雨幕中，身邊不斷響起靈氣灼燒雨滴的嗤嗤聲。
他擡手摸了下滿臉的淚水，身爲小妖怪的他靈氣並不足以支撐着他抵禦風雨。
“算是吧。”
王渾濁微微皺眉，想要擡手給他遮蔽風雨。
小妖的靈氣之所以微弱，其中很大部分都是用在了維持人類的化形上。
如果任由着再這樣下去，給容易落的個喪失人樣的下場。
“你能不能替我們這些草民給那皇上說一句話？”
年輕三微微側身，妖族天生的靈活讓他躲過了王渾濁的靈氣。
“什麼話？”
王渾濁站定身影，整個街道的雨滴都不在落下，齊齊懸在半空中像是畫家拿着毛筆隨意揮灑的墨汁一般。
“睜開眼看看這個人間吧！！！”
年輕人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喊出這句話後，他的身體鬆弛了下來，額頭上滑落豆大的水滴，身軀輕輕顫抖着，猙獰的面容上帶着一起熱切的希望。
睜開眼看看這個人間……
王渾濁合上眼睛，長長舒出一口氣。
這道聲音如同在他腦海中炸響了一道驚雷，神魂震盪久久不能平息。
作爲皇帝最相信的近臣，他理應是名正言順的保皇派，心應該冰冷似雪，百姓，不過是完成大業前的臺階罷了。
他似乎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人間。
如果不是今晚，王渾濁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上這麼一個小妖。
明明肢體殘廢卻還把微薄的薪水給了幾天沒吃飯的乞兒，明明自己過得不如意卻還是心懷着天下社稷。
他有些動容，但更多的卻是迷茫。
他想擡頭看一眼那高聳入雲的天機閣，看一眼那無論京城何處只要擡頭就能看到的巍峨建築。
他知道，武帝一定在那，他最喜歡觀察人間了。
可是他沒有。
王渾濁向前走去，被雨打溼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凌亂得白髮遮蔽了渾濁的眼神，微微佝僂着前走去。
活脫脫的像一條喪家之犬。
“回去吧。”
年輕人一聽頓時有些急了，忙喊道：“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想，他已經聽見了。”
他已經聽見了？
年輕人低頭愣了會，再擡起頭時哪裡還有那老人的身影。
……
天機閣上。
晃動的燭火搖曳着黑影，憑欄前枯坐的老人沉默不語。
“皇，皇上，別聽那孩子胡說，雜家這就去把他給關起來。”
沙啞的公鴨嗓把沉默的氛圍攪動起來，老太監冷汗如雨，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人間的帝王如此沉默。
“福安，我…真的如此不堪嗎？”
武帝聲音顫抖，猶如斷線的琴。
老太監聞言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低着頭沉默不語。
武帝看着樓下的疾風驟雨，在那其中一道年輕人的身影像是脊樑。
蒼老的手重重的拍打着憑欄，長長的鬍鬚隨着身軀的動作不斷抖動。
並沒有引起什麼強烈的異象，彷彿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在對着天機閣的憑欄宣泄着心中沉重的沉默。
“哎。”
年邁的皇帝輕聲嘆氣，疲倦的身子躺在太師椅上，合上眼睛說道：“福安，你先退下吧。”
“是。”
福安轉身離去，在下樓時轉身看了一眼裝睡的皇帝。
咔嚓！
面前的憑欄猛的裂開，與此同時，一道手臂粗細的春雷猛的在武帝身前炸開，張牙舞爪的銀蛇晃亮了武帝滿是褶皺的臉。
眼前明暗交雜，武帝也無心在裝睡下去了。
來到書桌前，他擡起毛筆用力蘸足了墨水，在空白的紙上上寫下了這樣的一行大字。
“何不開眼看人間？”
武帝笑了笑：“說的好啊。”
扔下筆，渾身無力的他癱倒在上等絨毛製成的地板上，聽着自己沉悶的心跳聲。
福安並不知曉，那妖族年輕人的一句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本就千瘡百孔的心靈上。
何不開眼看人間？
幾十年前，朕也是也被成爲能夠中興的明君啊！
怎麼到了現在，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南國內憂外患，如果沒有朕，又該變成什麼樣子？
武帝雙手按在臉上，輕聲抽泣起來。
“難道朕，真的錯了？”
可惜空無一人的天機閣，並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紛雜大雨的黑夜也不會有人來告訴他答案。
風雨依舊，似乎被南國的大雪給壓了一頭讓它很不高興。
銀蛇亂舞，雷聲轟鳴。
狂風吹動了皇帝書桌上的字帖，順着風，透過最好層的窗戶，飄散到了驟雨的街道。
“福安。”
聽到皇上呼喚自己的聲音，老太監連忙睜開緊挨着的雙眼，精光閃爍猶如奔走的怒龍。
“哎，陛下，奴才在。”
“去把那孩子帶來，讓我在看兩眼……”
武帝話說到一半，忽然打斷道：“算了，都帶來吧。”
“是。”
福安低着頭，掩蓋住心中的震驚，快步走出天機樓。
世人只知道武帝的子嗣早已經在十幾年前的兵荒馬亂中沒了蹤跡，殊不知，他的孩子，前些時日已經找到了。
一男一女。
一個太子，一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