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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漱齋
陳子衝早早的便在此等候,點了幾樣水清漪愛吃的糕點,貼心的吩咐小二沏一壺水清漪常飲的紅棗參茶。
看着桌上精緻的點心,陳子衝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眷念的想着水清漪在雪地裡那回眸一笑,當真是百媚生,至今都記憶猶新,彷彿就發生在昨日。
她看着他的用心,他的‘寬宏’,定會喜笑顏開吧?
旋即,陳子衝憶起水清漪的冷漠,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去,面上佈滿了陰雲。
她既然已經拋下了東齊國的一切,是他給了她重生,她逃不掉的!
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陳子衝若是以往定會起身去開門相迎,可這一次,他不想再獻殷情。
“進來。”
門扉叩響的瞬間,陳子衝開口。
須臾,水清漪長髮不扎不束的散落在身後,穿着一襲銀紅錦裙,裹着一件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羽緞大氅。映襯的她肌膚欺霜賽雪,纖細的身子娉婷玉立,宛如雪中高潔清雅的蓮。
緩緩的在他的對面落座,看着陳子衝遞到她面前的紅棗參茶,微微含笑道:“太醫吩咐我不用再喝參茶。”
陳子衝挑眉,這才發覺比前幾日,她清減不少。
“抱歉,我這些時日給你造成了困擾。”陳子衝仍舊不相信她會是貪慕虛榮的女人,以攝政王如今的地位,她無須再高嫁。可他更瞭解胡姨娘,她不善於撒謊。
水清漪微微含笑,從袖中摸出龍珏給她的訂親信物,放在桌子上,推到他的面前:“你能想通,我很欣慰。謝謝你,這些時日對我的關照。日後……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我定會盡力相助。”
陳子衝目光落在她手上,晶瑩玉透的玉佩在天地間映照出的白光折射下流轉着琉璃光茫,映襯得她蔥白的手指與玉佩相輝映。
水清漪收回了手指,攏在了袖中:“若無其他要事,我便走了。”
陳子衝怔怔的回神,點了下頭,指着桌上的糕點道:“都是你愛吃的,外邊天寒地凍,你身子骨弱,吃一些墊墊肚子,不會覺得冷。”
水清漪卻之不恭,正要捻起一塊糕點,身後的落霞卻喝止了水清漪的動作:“郡主,外邊的東西不乾淨,要經許多手,奴婢先驗一下。”
水清漪看着陳子衝驟變的神色,淡淡的解釋道:“我的膳食有幾回動了手腳,她們便草木皆兵,我吃穿用的都要仔細檢查。”
陳子衝臉色這纔好了一些,臉部肌肉僵硬,想要笑一下,扯了扯嘴角,極爲的生硬便放棄了。口氣溫和的說道:“你有孕在身,謹慎些好。”
落霞遞了個神色給水清漪,夾着一塊糕點,伺候水清漪吃。
水清漪擺了擺手,示意她自己來。
落霞退後一步,目光掃視了雅間一眼,最後出去吩咐小二端一壺清水。
陳子衝見落霞出去,低低的笑出聲:“她倒是忠心細緻。”
水清漪沒有應話,咬了一小塊的糕點。
陳子衝轉移了話題道:“這裡的糕點符合你的口味,若喜歡打包回府。”
水清漪搖了搖頭:“不用了,吃多了膩味。”
陳子衝手中把玩着水清漪遞過來的玉佩,觸手的冰冷,他卻彷彿感受到上面還殘留着她的溫度。眷念不捨,一遍一遍的摩挲。良久,擡頭道:“清兒,我不捨放手。若他是你的標準,終有一日我會屹立在高峰,可是我如今卻沒有辦法達到那個高點。你給我時間,三年!我只要三年!”陳子衝放下了男女之防,激動的握着水清漪的手。
水清漪還未來得及掙脫,陳子衝吃痛的鬆開手。握着水清漪的那個手背上鮮血肆意的流淌,陳子衝捂着手,滿目痛苦之色。目光陰冷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暗器,只是一枚沒有柄,打磨得極爲鋒利的薄刃。
水清漪看着桌子上沾染的鮮血,胃裡涌起一陣噁心感。如何也壓制不住,掩嘴起身走到屏風後,對着痰盂嘔吐。
水清漪本就沒有吃多少,吐的都是極爲的痛苦,最後把吃下的幾口糕點全都吐出來,後面嘔的全是胃液,滿嘴的苦澀。捂着小腹蹲在地上,身子靠在屏風上。
驀地,一隻芙蓉玉杯遞到了眼前。
水清漪一雙鳳眸裡水光漣漣,溼濡的眼睫緩緩的顫動,遮掩了眸子裡的風情:“謝謝。”嗓音沙啞,鼻端敏銳的嗅到了血腥的氣味。方纔吞嚥下的清水再度吐了出來,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仰頭靠在屏風上。這是她第一次有反應,嘴裡殘留着異味,含着清水漱口,想要扶着門框起身,手臂一緊,便被拉起身來。
水清漪心瞬間被提了起來,下意識的甩掉抓着她肩膀的手。目光森冷的看向身後之人,驀地一怔。
“你怎得在這?”
水清漪猝不及防的看着出現在雅間的長孫華錦,意識到什麼,猛然扭轉了頭。臉頰微微泛紅,那杯水是他遞過來的,那麼便是瞧見她方纔狼狽的一幕。
“他的手……”水清漪話未說完,便被長孫華錦打斷:“你日後莫要再單獨見他。”
水清漪下意識的頷首,隨即一怔,臉色變了變,這是她的身體控制了她的思維。她的思緒還沒有做出反應,身體的反射弧已經做出了反應。
長孫華錦難得見她如此乖順,神色微微緩和。微涼的手指輕輕的別開她臉上的青絲,看着她眼底的青影。心裡傳來熟悉的細綿的痛楚。
她受苦了。
長孫華錦想要將她攬進懷中,可看着她垂下眼角,望向別處。擡起的手緩緩的垂落下來,卻聽到耳畔傳來清脆的嗓音:“扶我去坐一會。”
長孫華錦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亮光,直接打橫抱起,熟悉的馨香傳入鼻息。眉眼溫和,將她直接抱出了雅間,無視將他的後背盯個洞的陳子衝,去了隔壁的雅間,將她放在軟塌上。
卻不捨抽出手來,直接和衣躺下。緊緊的將她圈在懷中,屋子裡的檀香與她的體香混合着有種纏綿的味道。啞聲說道:“清兒,清兒……”
每喊一聲,長孫華錦空落的心裡便多一分滿足。口中吶吶不停的喊着,彷彿這樣便能填滿空虛到令他發疼發澀的心。
水清漪聽着他一聲聲飽含深情的呼喚,心裡不可否認的悸動。不知如何迴應,水清漪索性闔上雙眸,在他一聲聲的呼聲中入睡。
……
水清漪前腳剛從攝政王府離開,陳夫人後腳便到了。
吩咐丫鬟將她的着裝給整理好,看着銅鏡裡金光閃閃的自己,滿意的點頭。驀地,看着脖子上的珍珠項鍊,略有些不滿。從壁櫃裡搗騰出一個赤金瓔珞項圈,戴在身上。
“將這個遞給門僕。”陳夫人將一個燙金帖子,塞給身旁的金花。帖子上面的字,她特定用最高規格的金墨汁。乾涸後,便是一片燦燦金光。
金花看着帖子,怎麼着都覺得極爲的俗氣。
可她知曉自家夫人是什麼德行,便也沒有吭聲知會得意洋洋的陳夫人,攝政王最是看不慣這樣的做派。
果然,帖子交到門僕的手中。門僕看着帖子一片金光,眼裡有着鄙夷。若不是陳家與攝政王府有姻親關係,這帖子根本就不會送到龍珏的手中。
龍珏看都沒有看一眼,嗓音涼薄:“請她進來。”
陳夫人進來,便在書房裡張望了一下,目光落在多寶閣上,上面擺放的珍品有些她都沒有見過。眼底閃過一絲貪婪,很好的被她給隱藏了,訕笑着坐了下來。視線半點沒有離開龍珏書架旁擺着的一尺長的紅珊瑚,色澤鮮豔,縈繞着紅光。心裡快速的估量着紅珊瑚的價值,暗地裡吃驚,傳言果真不假,攝政王府果真是當得上國庫!
心裡不由得遲疑了起來,並不太想要解除婚約,攝政王府這偌大的家產,起碼有一半會是水清漪的。
水清漪嫁到陳家,便進了她的腰包。
陳夫人見她來了許久,龍珏都沒有率先問候她,眉宇間有些不悅。看着龍珏漫不經心端着茶水在飲,後知後覺的發現龍珏竟沒有吩咐下人給她捧茶來,臉立即一沉,有些許不耐的說道:“今日我來是商量衝兒與福安郡主的婚事。”
“無需再談,該說的本王已經與陳子衝說了個明白。”龍珏將陳子衝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留下來的玉戒,擺在了書案上,推到了陳夫人的面前:“這個是你們家傳的玉戒,陳子衝落下,今日陳夫人來了,便將東西帶回去。”
陳夫人臉色極爲的難看,漲成了青紫色。心中怒陳子衝不爭,這個玉戒要送出去,也不該是送到龍珏的手中。福安郡主收下來纔是正經事!
如今被龍珏退了回來,便是啪啪打臉!
陳夫人沒有收回來,目光死死的盯着玉戒,恨不能將它灼燒成灰,省的礙眼:“王爺這是不想認這門親事了?”
“陳子衝之前修書給清兒,他表明要退親,並且退還了信物。”龍珏將水清漪離府的時候,遣人送來的書信與信物,從屜中拿了出來。
陳夫人看着信物不可置信,臉色變了幾變,憤恨的咬緊了壓根。陳子衝怎得就沒有繼承她半點精明?分明答應她好好的,不會與福安郡主退親,他偏是不聽信她的話,轉眼就將親事給退了。她這個做孃的還會害了他不成?
見狀,陳夫人便知這親事是沒有辦法挽回,直言道:“我們大房原是掌管着陳府,可老爺子與王爺是知交,爲此犧牲了性命,這才換來了這門親事。而因爲衝兒尚且年幼,這才被衝兒的庶叔給奪去了掌家權,我與衝兒孤兒寡母,可沒有少受二房的欺壓。衝兒及冠之後,有不少的好親事,可卻是因着與攝政王府訂下了婚約,斷不能背棄,都拒絕了。衝兒年紀大了,郡主尋了回來,王爺這才說婚事做不得數,讓衝兒怎麼辦?”
龍珏最不耐煩聽人哭哭啼啼,耳裡嗡嗡作響。“你要如何?”此事的確是攝政王府不仗義。
陳夫人一直便知龍珏好說話,因爲一般的事兒,他都懶怠計較。“我也不是說一定要福安郡主嫁進陳家,總得兩人情投意合,福安郡主不肯嫁,我們也沒有法子。就好比牛不願喝水,我們強按着也不行。可退親要有什麼儀式,我也是不太明白。就拿最近退親的皇商南門家來做比照也行。”
龍珏看向龍魂。
龍魂將南門家的事情事無鉅細一併說與了龍珏,龍珏會意過來。南門家歷代都是皇商,嫡長子原先與沈家訂了親事,也算是門當戶對。可如今沈家落魄,南門家便悔婚,沈家卻是不肯。爲此,南門家送去了近三成的家產作爲賠償,沈家這才作罷。
書房裡一片靜寂,氣氛陡然冷沉。
外面呼嘯的寒風聲,令陳夫人打了個寒噤,她情不自禁地裹緊了披風。龍珏該不會覺着她獅子大張口,不同意?
陳夫人有些急了:“攝政王不會是不捨得?我們衝兒等了郡主十三年,南門公子與沈小姐訂親不過三年。”
龍珏失笑,她倒是理直氣壯。
龍魂心裡嘀咕:陳夫人倒是極有趣的人,南門公子是落井下石,平白壞了沈小姐的清譽,其中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南門家有把柄落在沈家,不得已才散財保平安。
兩家的情況壓根不一樣,如何比照?陳夫人是財迷心竅!
陳夫人被龍珏那一笑,不寒而慄。
龍珏淡淡的說道:“你要什麼?”
陳夫人緊繃的背脊鬆懈了下來,挑眉道:“也不要攝政王府三成家產,喏,那株紅珊瑚便可。”
龍珏皺了皺眉,淡漠的拒絕:“不行。”這一株紅珊瑚,她身前最愛之物,他豈能拱手送人?
陳夫人冷笑道:“攝政王難不成想要反悔不成?當初老爺子可是爲了攝政王妃送了性命,我們孤兒寡母也不曾揪着這件事情來要挾你要何好處。當初衝兒仕途不順,也不曾求你搭把手。我不過是要一株紅珊瑚,不過份吧?若不然,可以叫人來評評理兒,誰對誰錯?”
龍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事兒分不清對錯,可陳夫人有一張搬弄是非的嘴。死得也說成活的,只怕左右都是攝政王府的錯。不禁憂心忡忡的看向龍珏,他是爲數不多的人裡面知道這株紅珊瑚的用意。
龍珏陷入了沉思,他被陳家大老爺給觸動了。當初他沉浸在痛失愛妃的痛楚中,的確是疏忽了替陳家大老爺照拂他的妻女。而那條赤蛇,救了水清漪。錢財乃身外之物,即使是耗盡所有的家產,也無可厚非。
“允你。”
陳夫人心中一驚,這是同意了?
“龍魂,你去喚上賬房先生,將攝政王府三成產業給陳夫人。”龍珏說罷,便讓人送客。
陳夫人緩過神來,怔怔的說道:“我不要三成家產,我就要那株珊瑚!”她不是個傻的,龍珏說攝政王府三成家產,誰人不知他的兒子本該是郡王,可最後卻是被請封爲王,賜了府邸,不知分走了多少的家產。三成說得好聽,恐怕都抵不上這一株紅珊瑚的價值!
龍珏臉色一冷,目光凜然的看着陳夫人,冷聲道:“龍魂,送客!”
“等等!”陳夫人心裡發慌,這是什麼都沒有了?焦急的說道:“我不要了,不要紅珊瑚,就按照你說的給!你說的給!”陳夫人看着打算扔人的龍魂,提着厚重的裙襬,朝門口走去。驀地,想起了什麼,回頭望着龍珏道:“我們已經下聘納采,已經解除了婚約,那些東西理該退還。”
龍珏眼底凝結着冰霜,渾身散發出冷意,情緒已經在瀕臨爆發的邊緣。
陳夫人扔下一句:“東西送來了,王爺便進宮稟明瞭皇后娘娘。若是可以,還望王爺在皇后娘娘面前替衝兒美言幾句。畢竟衝兒是等郡主,這才耽擱了成親。”
看着陳夫人不見了蹤影,龍魂眉頭緊鎖道:“主子,您爲何要同意了?”
龍珏笑而不語,這只是還了陳家大老爺的救命恩情。基於後來之事,他自然要清了前塵舊賬,纔好一併來清算。
“日暮前,將東西都清點好。”龍珏旋轉書案上的硯臺,身後的書架‘轟隆’一聲,便向一旁移動。
龍珏閃身消失,暗門砰得合上。
……
陳子衝的手被夜錦用暗器給刺傷,眼睜睜的看着夜錦將水清漪從他的眼前帶走。他想要攔下來,可是有心無力。
一腳踢踹着桌子,桌子劇烈的晃動,上面的碟盤悉數滑落在地。
夜錦——
陳子衝幾乎從牙縫中磨擠而出,帶着濃烈的恨意。看着鮮血淋漓的手,陳子衝低咒了一聲,去了醫館包紮。
可上完藥後,令陳子衝崩潰的是他的右手完全沒有一丁點的知覺,無法動彈。
臉色鐵青,去尋了醫館的大夫,大夫的醫術算不得高絕,但是普通的傷口包紮,還算是精通。左右檢查了一下,摸着花白的鬍鬚道:“這位公子,老夫的傷藥是坊間醫館裡一絕,絕無可能是老夫的藥出了問題。”斟酌着開口道:“恐怕這傷口有問題。”
陳子衝一怔,從懷中將薄刃摸出,扔在櫃檯上:“你仔細瞧一瞧。”
大夫查看了一下,看不出門道:“奇怪,這也沒有毒藥之類……”說罷,拿着帕子蘸着水,抹了幾下,還是看不出來什麼。
陳子衝心裡急躁,他害怕手因此殘廢了。想到花千絕墮落的模樣,渾身一個激靈,從大夫手中將薄刃拿了過來,手變換了角度,大夫的手被劃傷。“你用這藥包扎。”
大夫心裡發涼,哆哆嗦嗦的給自己包紮。等了一刻鐘,卻沒有半點反應。
興高采烈的說道:“公子,這刀的確沒有問題,我的藥也是。”
陳子衝冷哼了一聲,拿着玉牌進宮。請御醫檢查,神色凝重的說道:“你這傷口並未清理,裡面還殘留着一種古怪的香味。若是沒有猜錯,這是碧落根。能致傷口處麻痹,若是沒有及時醫治,這條手臂便廢了。”御醫再次聞了一下清除的草藥,臉色微微一變:“草藥裡有兩味相生相剋的藥,並且碧落根還摻雜着其他的藥。這薄刃已經過水,上面的藥都散了,辨不清另一味。”搖了搖頭,他也無解。
陳子衝心涼了半截,這是無解了!
甩了甩沒有知覺的手,用針扎也沒有感覺,陳子衝臉色陰沉。冷聲道:“藥效多久纔會發揮?能否壓制藥效?”
“不能隨意配藥,若是與另一味不知名的相沖,這手便無醫了。”御醫拒絕了陳子衝的提議,替他重新包紮好傷口,轉身去忙碌。
陳子衝目光陰鷙的看了一眼右手,無奈的回了陳府。長安街道已經燈火通明,下了馬車,看着侍衛擡着箱子魚貫而入,眼底閃過一抹疑慮,箱籠上貼着攝政王府的封條。想到一路來聽到的傳聞,陳子衝健步如飛的去了陳夫人的院落裡。
遠遠地便聽到了陳夫人興奮的聲音:“攝政王府果真名不虛傳,都是一些寶貝。隨便哪一樣拿出去,都是有市無價……”
陳子衝心裡有着不好的預感,攝政王府突然送來這麼多珍寶與真金白銀。難不成母親上門去討要了?想到母親聽到南門家與沈家的事,那豔羨的目光,嫉妒的神色,心裡咯噔了一下。方纔踏進門,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陳夫人開口道:“這是我們聘禮與納采的東西,清點一下,可有遺漏。”陳夫人眼角餘光瞥到了陳子衝,臉上堆滿了笑意,拉着陳子衝的手,指着堆滿屋子的箱籠道:“衝兒,母親發財了,這都是攝政王府補償給咱們的。有了這些,這輩子都不愁吃穿。”
“退回去!”陳子衝厲聲呵斥。
霎時間,屋子裡鬧騰的嘈雜聲驟停,衆人全都被定格了一般,扭頭看着陳子衝。
陳子衝怒不可遏,清雋的面容因極度的憤怒而扭曲。攝政王府出家產擺平了婚事,這件事情傳出去,便當真印證了旁人的猜測——攀炎附勢。
即使要退婚,他也會分文不取,那樣定會留下個好名聲,且他還有其他的用處。
如今,被他愚昧無知的母親,一手摧毀了他所有的算計!
“衝兒……”陳夫人上前來想摸陳子衝的額頭,看他可有燒壞腦子。這三成的家產,足以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若是攝政王去美言幾句,將瑞敏公主娶回府,人財雙收,天底下哪還有這等子的美事?他竟然要將東西給送走!
“立即退回去!”陳子衝不容置喙道。
陳夫人臉色一變,大呼小叫道:“你若敢將這些退回去,我今兒個碰死在你的面前。這門親事本就是你退的,我不過是要點補償,那也是爲了你,何錯之有?”
陳子衝額角青筋突突的跳動,看着不可理喻的陳夫人,氣血翻涌。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衣人出現在屋子裡,稟報道:“郡主夜宿夜府。”
陳子衝臉色微變,匆匆離開。
……
夜府
掛在檐角的宮燈,冷風中搖擺飄蕩,略顯蕭瑟。
而主院裡卻是一陣安詳寧靜,並不受寒風影響,暖意融融。
重重幔帳內,水清漪嚶嚀一聲,翻轉身子,張開手伸了一個懶腰。緩緩的睜開眼眸,水清漪有點緩不過神來。這一覺,來西越的時候有史以來睡得最爲安穩,再度醒來的時候,天幕已經黑暗了下來。水清漪睜開眼,一室的漆黑,看着重重垂落的帷幔,便知她已經不在玉漱齋。
水清漪緩緩的起身,摸了摸身子,衣裳整潔,不禁舒了一口氣。想到白日裡的那一幕,水清漪皺了皺眉,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因爲知道誤會了他,所以再也冷漠不起來。反而有些心疼他!
卻也沒有辦法關懷他,與他舉止親密。
水清漪靜靜的坐了片刻,屋子裡沒有聲響與呼吸聲,水清漪想趁着長孫華錦來之前,先離開這裡。
儼然忘記了,這裡是長孫華錦的宅子,她的一舉一動自然避不開他的耳目。
倉促間,水清漪趿着鞋子走出內室,鞋子甩落,一個踉蹌跌落一個微冷的懷抱中。頭頂傳來苛責聲:“鞋子怎得不穿好便走?”
水清漪擡頭,看着他眉頭緊鎖,佈滿了不悅。伸手將他推開,若不是他她又怎得會這麼慌張?
“不會穿。”水清漪頂了回去。
長孫華錦聽着她無賴的話語中隱帶着一絲嬌軟,彷彿又回到了以前的那個她,無奈的嘆道:“我不在你身邊,怎麼能放心得下,這般冒失。”
水清漪的心‘怦’的跳了一下,而後又落回了心底。擡手拒絕他將她抱回去,小聲說道:“你送我回去,等下沒有見到人,會着急。”
“我已經送了口信,天色已晚,回去不安全。”長孫華錦好不容易得到了獨處的機會,又怎得會輕易的將她給送回去?
“可是……”
“先用膳。”長孫華錦截了她的話,看着她倔強的站着一動不動。莞爾道:“你若不吃,我便親自餵你。”
水清漪瞪了他一眼,怒道:“西北大將軍與我父王可不對付,你公然收留我父王的女兒,西北大將軍必定會說你是我父王派來的細作。”
長孫華錦不痛不癢的說道:“我本就是你的人。”
水清漪一噎,冷笑道:“西北大將軍可是將你留給他的女兒,想讓你做他女婿來着。我怎麼敢虎口奪食?”水清漪從手腕上將一個玉鐲子拔了下來,塞在他的手裡,冷笑道:“這是我給你們的新婚賀禮,不謝!”
長孫華錦看着手中的玉鐲,戴在她的手中已經有了快一年,晶瑩剔透,水頭十足。看着她的目光愈發的慈悲寬容,彷彿在他的眼中水清漪不過是個胡鬧的小女孩兒。
“她不會要,玉會認主。你佩戴了那麼久,轉而給她,她會認爲你讓她給你擋災難。”長孫華錦淡淡的說道,眼底的笑意卻流溢而出。
水清漪看見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再開口。將一碗小米粥吃了下去,漱口後,喝了兩口清水。幽幽的說道:“千絕在你這裡?”
長孫華錦蹙眉,卻也回道:“嗯。”
“你給他治腿?”水清漪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這個,他身邊有一個厲害的神醫。
“是。”
“能治好麼?”
“不能。”
水清漪惡狠狠的瞪着她,氣絕道:“不能治他也好,明日我要帶走他。”
“不行。”
水清漪罵人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已經做好了決定。不論好與壞,都要給無雙看一眼後,再做決定。於是心平氣和了,悠閒的說道:“他爲救我才落下隱疾,他若這輩子這樣了,我便只好照顧他一輩子。”
“……”
長孫華錦拿她沒有辦法,想要將她給拆吃入腹,可他怕傷着孩子。將她打一頓,顯然也是不可能。
水清漪看他眼底幽芒閃現,心道不好,連忙下榻趿着鞋子朝門外跑。
可她快,他更快,拽着她的手,水清漪驚呼一聲,跌落在他的懷中。張嘴要說話,卻被他的薄脣堵住了她的脣瓣,話音消弭於耳。
水清漪瞪大了眼睛,一瞬不順的望着他,佈滿了驚愕。
他竟敢吻她!
長孫華錦見她失神,毫不專心。沒有留情,咬了她的脣瓣,帶着懲罰的意味。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輕柔的吻着她脣瓣的傷口,眼底卻沒有絲毫的悔意。
“唔……”水清漪吃痛,抗議的推了他一下。
長孫華錦目光深幽的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
水清漪不敢亂動,只得任由他胡作非爲,她怕他會做出傷害腹中孩兒的事。
溼濡的吻火熱而纏綿,水清漪腦海中閃過許多關於他們之間的畫面,抵在胸前的手,緩緩的放下,遵從身體的本能,轉而圈住他的脖頸……
良久,水清漪感覺胸腔憋悶的要窒息的時候,他適才放開她。
水清漪急促的喘息,面頰因情動而愈發的嬌豔欲滴,緊閉着雙眸,不敢看他。努力的想要回想方纔的畫面,卻是徒勞。
長孫華錦覆在她的身上,雙肘支撐着全身的重量,避免壓着她的小腹。額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隱忍着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力道大的幾乎想要將她揉碎了,骨血相融。
水清漪一動不動的僵挺着,他炙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間,還未褪去的情潮使她渾身顫慄。
“別……”水清漪推着他,他的肌膚也是滾燙的,嚇得縮回了手。
長孫華錦低低的輕笑了一聲,咬着她的鼻子,低啞的嗓音因情動而格外的魅惑人心:“怕?”眼底閃過一抹精芒,手指靈動的鑽入她的襟口。
下一瞬,長孫華錦後悔了,感覺有點失控。
狠狠的閉了閉眼,薄脣貼着她的耳畔,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水清漪面部充血,眸子溼漉漉的宛如受驚的小鹿,輕輕的搖了搖頭。緊繃的身子漸漸的放鬆下來,放開按着他手的手,輕聲說道:“你先去熄燈。”
長孫華錦將水清漪這句話當成了默認,輕如羽翼的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一拂袖,擺在桌子上的燈盞被熄滅。
水清漪吃驚的看着這一幕,她原想他下去熄燈的時候逃跑,可他這一揮手,燈已經滅了,她如何逃?反而送入了狼口。
長孫華錦感受到她陡然緊繃的身子,眸光微轉,便明白她的用意。輕笑了幾聲,嘆道:“你知我不會勉強你。”長孫華錦替她褪去了衣裳,抱着穿着底衣的她放在牀榻上:“你先睡。”
水清漪卷着被子,滾到了牀榻最裡面,聽到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緊接着傳來關門聲,水清漪長舒了一口氣。方纔她沉淪在他的親吻中,能夠感受到心裡的悸動,她知道那不是現在的‘她’所發出的感受,而是身體的本能,她的肌膚彷彿帶着對他的記憶,不由她控制。
那一刻,她被恐懼席捲。
可更多的卻是迷亂的無助,太多的記憶洶涌而來,她承受不住。在情潮涌來時,她來不及抓住的記憶瞬間如潮水般退去,腦海裡一片的空白。
水清漪縮在被子裡,牀榻內側的牆壁燒了壁爐,暖流陣陣的傳來,她裹着薄薄的被子,仍舊覺得熱。坐起身來,掀開被子,驀地一個物件被帶着甩了出來。
水清漪抹黑撿起來,四四方方,薄薄的一本。心念一動,就着窗外清冷的白光,看着手中的書皮,鬼使神差的翻開。開頭娟秀的字跡,令她一怔,這是她的筆跡。
快速的看完第一頁,水清漪神色凝重,起身赤腳下牀,地上鋪着厚厚的一層絨毯。腳踩在上面一陣柔軟,並未覺得冷。點燃了燭火,就着暈黃的燈火,一頁一頁的仔細看完。
水清漪臉上冰涼,伸手一抹,不知覺間已經是潸然淚下。
水清漪只覺得造化弄人,她怕長孫華錦忘記她,便寫下這一本冊子,督促他每日看一遍。可最後長孫華錦沒有忘記她,反而是她忘記了長孫華錦。
上面的字跡工整,一筆一劃,可見當時的她費了不少的心思。
而屋外,長孫華錦並沒有離去,他使了小小的手段。若是他直接將小冊子給她,恐怕她會誤以爲他故意爲之。適才點了安神香,讓她睡到日暮,而後將她留下來,睡在他的牀榻上,自己發現小冊子。
望着窗紙上的剪影,長孫華錦便知她是拿到了小冊子。攏在袖中的手鬆開了拳頭,信步到隔壁的書房裡。
長孫華錦替西北大將軍批閱了一夜的公文,晨曦之際,抵不住睡意困頓的睡了過去。
大約一個時辰,長孫華錦猛然醒了過來,對着常德道:“主母呢?”
“回去了。”常德頓了頓,繼續道:“攝政王府裡來人接了。”
長孫華錦頷首,揮手示意常德退下。獨身回到內寢,那本冊子已經不見了。
她帶走了。
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若是留下或者燒掉,那麼證明她是想要徹底的拋棄過往。
“無雙在何處了?”長孫華錦每接近她一次,心底對她的渴望便越深沉,想要留在她長久的留在他的身邊,不分離。
“不明身份的人在顯德鎮劫殺無雙。”常德將早上接受到的消息,遞給長孫華錦。
長孫華錦俊美無儔的臉上陰雲密佈,冷冽的說道:“查清楚來路了麼?”
“有了線索。”常德單膝跪在地上:“屬下在今日下午將結果呈遞上來。”
長孫華錦淡淡的說道:“查陳子衝。”
“是!”常德退了下去,着手調查陳子衝。
……
而水清漪這邊,來接她的並不是父王派來的人,而是落霞得到消息放心不下,天剛放亮,便來了接她。
恰好,她也不想留在夜府。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落霞在馬車上墊着厚厚的棉絮,而後鋪了一層虎皮,水清漪躺着也舒適。
昨夜裡並未睡安穩,腦子裡想的都是冊子上的事情。如今,離開夜府渾身竟莫名的輕鬆了下來。闔上眼假寐道:“去梅花塢。”
“是……啊——”
馬車劇烈的顛簸一下,落霞整個人朝前栽去,雙手緊緊的抓着車轅,這纔沒有拋落下馬車。
馬車停了下來,落霞只見一道殘影掠進馬車,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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