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珮昨夜回府,特別想吃韭菜餃子,到今晨的時候,廚房做了韭菜餃子,她又不太想吃,吃喝了羊乳與饅頭。
“母親曾說過我想吃什麼,便讓廚房做。昨夜裡吩咐巧兒交代廚房做韭菜餃子,可起牀時又不想吃了。並不知韭菜餃子最後的去向!”蕭珮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單手撫摸着小腹道:“母親這會子來問罪,可有將整件事情來龍去脈調查清楚?芳姨娘吃了餃子腹痛,只怪她運氣不佳,恐怕是有人想要動我腹中的胎兒,我換了口味避開了這一劫。”
鎮西侯夫人看向康嬤嬤,康嬤嬤低垂着頭,並沒有看到鎮西侯夫人的視線。
“珮兒,你早知餃子被動了手腳?”鎮西侯夫人探究的看着蕭珮,捏着帕子的手緊了幾分。
“母親該問廚房裡頭的人才是,是誰給芳姨娘送了餃子去。”蕭珮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康嬤嬤,冷聲道:“您氣色不好,我送您的那支百年人蔘吃了麼?清兒昨日送了兩支,給您帶回去?”
鎮西侯夫人臉色微微一變,蕭珮在用人蔘的事情提醒她,有人偷樑換柱,敢違揹她的命令將假的人蔘送給蕭珮,斷然也敢在蕭珮的吃食裡動手腳。而蕭珮沒有食用那些個餃子,下藥之人理該將餃子扔了纔是,可卻給芳姨娘送去。
心思百轉千回,莫不是那下作之人,不是爭對蕭珮,而是鎮西侯府?
心一沉,眉頭緊蹙,猜測着是誰與鎮西侯府有仇怨。卻聽到蕭珮不冷不淡的說道:“一片真心不一定能換回一片真心。有的時候,不過是將真心餵了白眼狼罷了。母親切身體驗過,心中極不痛快。可心地是好的,對待奴僕下人依舊是極好的,想必他們如巧兒一般忠心我一樣的忠心對待您。”
鎮西侯夫人聽出蕭珮話中的深意,她從來不曾懷疑過身旁的心腹對她有異心。可蕭珮卻在暗示她身邊的心腹極有可能是白眼狼,就如同鄭媛一樣。
想到此,鎮西侯夫人心中一片寒涼。鄭媛她從小就抱養在身旁,當成親閨女一般的對待,可最後呢?何況,身邊之人,都是毫無血緣關聯的外人。
“母親,您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康嬤嬤是您的陪嫁,比巧兒忠心多了,這也是您的善心換來的回報。”蕭珮轉眸看向康嬤嬤,扯脣道:“康嬤嬤,你說是不是?”
康嬤嬤如芒刺背,額頭上滲出了大滴的冷汗,從鬢角蜿蜒而下。撐在青石地板的上的手掌,微微顫抖。訕訕的說道:“是……是!”
鎮西侯夫人心中起疑,蕭珮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康嬤嬤。眸光一轉,莫不是……目光陡然一冷。
“可不是?康嬤嬤對母親忠心耿耿,儼然把自個也當成了侯府裡的主子。這樣不見外,難道不忠心麼?”蕭珮遞了個眼色給巧兒,聲音冷了幾分:“敢在主子面前端架子擺譜,饒是我將軍府再不拘泥禮數,也無人敢這般做!”
鎮西侯夫人眼底迸發出冷芒,憶起方纔她過來的時候,康嬤嬤與巧兒扭打成一團。便明白了過來,恐怕是康嬤嬤依仗是她身邊的老人,擺着主兒的譜。
若蕭珮是個拎不清的,豈不是將康嬤嬤的作爲,記在了她的頭上,認爲是她指使的麼?
“夫人……奴婢冤枉啊——”康嬤嬤嚇得靈魂出竅,她沒有想到蕭珮平時性子魯莽,說出的話來卻是一套一套,有理有據。
“庫房鑰匙,母親因信任你,一直放在你的身上。那一支假人蔘,難道是母親在我走之後,改了口?”蕭珮的話令鎮西侯夫人動怒,簡直是笑話,鎮西侯府也是百年公卿,豈會捨不得區區百年人蔘?
被蕭珮這一提點,鎮西侯夫人才恍然。那時候,她看着蕭珮送來兩支人蔘,一支是假的,一支是真的。而假的蕭珮卻是‘歸還’給她,真的卻是蕭珮送的,這儼然是打她的臉。
康嬤嬤便說蕭珮是因她留下了芳姨娘,且極爲維護。適才蕭珮心裡見氣,故意調換人蔘退回來,發泄不滿。
當時她聽聞後,還頗嫌棄蕭珮,出身將門卻極小家子氣!沒有乃父之風。
而今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來人!去搜!”鎮西侯夫人下令,讓人去康嬤嬤的院落裡搜查。
康嬤嬤身子抖得如篩子,目光含恨的瞪向蕭珮。
蕭珮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
康嬤嬤頭皮一麻,有着不好的預感。似想到了什麼,渾身一個激靈,手腳冰涼。怒目圓睜的指着蕭珮道:“夫人,奴婢冤枉!世子妃這是瞧着奴婢得罪她,刻意報復奴婢。她定是早先有所準備,這才故意忤逆您的傳喚,隨奴婢去您的屋子,使喚這刁奴與奴婢爭鬥,故意讓您瞧見。恐怕她在奴婢的屋子裡藏有百年人蔘,構陷奴婢啊!”
蕭珮並沒有爭辯,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
鎮西侯夫人不爲所動,鄭媛的事情讓她心裡有陰影。想起康嬤嬤這些年來服服帖帖的伺候,心微微鬆動,可鄭媛這些年何嘗不是乖巧懂事?她染了風寒,不眠不休的在榻前伺候,狠下了心腸。
不到一炷香的時辰,護衛拿着一個油包紙過來。當着鎮西侯夫人的面拆開,裡面還包裹了幾層,裡面躺着四五支人蔘,根根都有百年年份。更令人可氣的是另一個護衛,拿着的一個包袱。裡面全都是金銀玉器。
鎮西侯夫人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個包袱,裡面的東西她極爲熟悉,便是每日放在她妝盒裡的飾物。撿出一支紅瑪瑙珠釵,拔下頭上一模一樣的瑪瑙珠釵,一對比,便發現頭上佩戴的是假的!
“啪——”
鎮西侯夫人臉色青白交織,兩支金釵砸落在康嬤嬤的腳邊,氣的渾身發抖。
“夫人,這是栽贓陷害奴婢的!”康嬤嬤面色如死灰,被這一幕嚇得肝膽俱裂。慌忙跪在地上磕頭求情!
就在這個時候,管家領着一個典當鋪子裡的掌櫃的過來,對鎮西侯夫人說道:“夫人,這人一早拜年在門口鬼鬼崇崇,東張西望。後來聽聞他向門僕打聽康嬤嬤,隨即想到您遣人搜查康嬤嬤的事兒,便留了心,從他口中套出話。今兒個是每月約定的日子,來收康嬤嬤典當的物件。”
掌櫃的看着不怒而威的鎮西侯夫人,嚇得一個哆嗦,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草民……草民是與她約定好了的……”手指着康嬤嬤。
康嬤嬤臉劇烈抽搐着,她是偶爾從庫房偷一兩件物什,每回都是採買的時候,偷偷去當鋪典當,壓根就沒有與他約定上府取東西!
心裡明白是冤枉的,可看着掌櫃的從身上取出的字據,無從辯解。
鎮西侯夫人看着掌櫃手上字據的落款處,赫然是康嬤嬤的字跡。她並不識字,所以簽字都是畫兩個叉。而這並不爲人知曉,顯然這掌櫃的不是構陷她!
“康嬤嬤,你可還有要說的?”鎮西侯夫人只覺得痛心。
康嬤嬤咬緊牙關,絕望的閉上眼,喃喃的詛咒道:“你這個毒婦,不得好死。你肚子裡的孽種,也不會有好下場……哈哈……”康嬤嬤髮髻散亂,猙獰的大笑。
她知這是蕭珮對付她的局,她只偷了庫房一些物件。蕭珮爲了讓夫人定她的罪,將夫人所有的飾物全都換成了贗品,將真的藏在她的屋子裡。並且收買了她典當物品當鋪裡的掌櫃,出來作證。
她何德何能,讓蕭珮如此煞費心思!
“拖下去,亂棍打死!”鎮西侯夫人攏在袖中的手緊掐進掌心,別過頭不再看康嬤嬤。
康嬤嬤淒厲的大笑:“你會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夫人,奴婢不能在伺候你,你要小心身邊的毒婦,莫要給她害了……”
蕭珮並沒有看康嬤嬤,而是看向鎮西侯夫人身後一羣丫環婆子,其中一人眼底佈滿了驚恐,神色呆滯,打着冷顫。蕭珮斂去眼底的精芒,對鎮西侯夫人道:“我身子乏了,母親若無事,我就回屋子裡休憩。”
鎮西侯夫人也沒有心思爲芳姨娘討公道,疲倦的擺了擺手,帶着人走了。
香琴想到蕭珮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心中害怕,腳下不穩踉蹌了一下,被一旁的丫鬟扶住:“香琴,你莫要有閃失,夫人與世子妃都在氣頭上,小心犯了錯和康嬤嬤一個下場。”
香琴臉一白,眼角掃向蕭珮,點了點頭。
蕭珮將香琴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中,心中冷笑。今日除掉康嬤嬤,不過是她常在鎮西侯夫人面前嚼舌根子,挑撥是非。更明目張膽的在人蔘上動手腳,非但是假人蔘,還摻雜了落胎藥。敢對她的孩子下手,她就必定要讓她後悔來這世間走一遭!
“小姐,那個香琴也不是個好的。”巧兒早就瞧出香琴對世子生出了旁的心思,便讓小姐提出將香琴調走。世子也依言將香琴調走,去夫人的屋子裡當值,定是因此對小姐心生了怨恨。康嬤嬤本就恨小姐害了鄭媛,暗中處處刁難。香琴恐怕也沒有少在康嬤嬤的耳旁煽風點火,否則康嬤嬤杖斃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作甚?
“不用理會。”蕭珮心情舒坦了不少,殺雞儆猴的效果不錯。至於香琴留着還有用處,今日不過是震懾她一下罷了!
巧兒癟了癟嘴,走到屋子裡,想到康嬤嬤陰毒的咒罵,呸了一聲道:“今夜裡奴婢去小樹林裡燒點紙錢。”
蕭珮睨了眼神神叨叨的巧兒,不禁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碎碎念什麼呢?去給我燒桶水,沐浴。”
巧兒揉着腦袋,一溜煙的跑了。
蕭珮看着多寶閣上的一對瓷娃娃,神色恍惚。瓷娃娃是穿着喜服的新郎與新娘,鄭一鳴親手燒製。他說從小的願望,就是娶她爲妻。這一對瓷娃娃是她當年離京的時候燒好的,二人交心後,他便拿了出來擺在這多寶閣上。
不過一月的光景,斗轉星移。
手一鬆,瓷娃娃失重墜落。電光火石間,一道殘影掠來,瓷娃娃落地的瞬間,被他握在掌心。
鄭一鳴看着完好無缺的瓷娃娃,緊繃的臉色一鬆。看着面無表情的蕭珮,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蕭珮進了內室,鄭一鳴跟了進去,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背影,想到這些時日二人之間關係冷淡,蕭珮更是對他態度疏離,視而不見。這種結果,超乎了他所想。眼底閃過失望,可更多的是對她親近、依賴、信任的渴望。脫口而出道:“珮兒,委屈你這一段時日。過去了,我會向你請罪。”鄭一鳴無比的眷念蕭珮對他嬉笑怒罵的時光,心中一動,從身後擁住了蕭珮。
蕭珮身子敏捷的避開。
鄭一鳴撲了空,卻不敢再突襲。生怕蕭珮有個閃失,傷着腹中的孩子。觸及她冰冷的目光,只覺得心裡難受。看到芳姨娘屋子裡的丫鬟過來,逃避似的走了出去,心裡發苦,瞧見這樣的蕭珮心裡生出了委屈。
晴兒給鄭一鳴請安。
“你主子出了何事?”鄭一鳴斂去眼底的失落,目光冷然。
晴兒見怪不怪,笑道:“小姐瞧着世子近日來面容愁苦,想見一見世子妃,給她賠禮致歉。”
鄭一鳴臉一沉,冷聲道:“管好她自己,莫要多管閒事。”
晴兒並不懼怕鄭一鳴,掩嘴笑道:“小姐早已猜到世子會如是說,讓奴婢給您一句話:‘這女人的心思,你們男人心粗,哪裡能懂?也就只有女人瞭解女人!’”
鄭一鳴清雋的面容,烏雲密佈。
晴兒踩着碎步,進了屋子,讓人通傳。
蕭珮本是不見,可一想南宮如煙那樣的美人兒鄭一鳴都坐懷不亂,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養在了外邊。
晴兒上下打量了蕭珮一眼,誇讚道:“世子妃果然是天仙一樣的人兒呢,又有着女子少有的颯爽豪氣。奴婢聽聞世子妃曾經上戰場殺敵,當得上一個女英雄。”
蕭珮眉一挑,慣會拍馬屁。
晴兒一路上撿着好聽的,有趣兒的事情說。即使蕭珮不曾搭腔,巧兒一直給她臉色看,恍若未聞,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淺笑。
芳姨娘身子嬌小,面容秀麗婉約。站立在槐樹下,長髮搖曳,清亮的眸子宛如天上星辰。櫻紅的脣畔,凝着淡淡的輕柔的淺笑。
蕭珮目光一凜,芳姨娘的容貌在京中算是極普通,可身上散發出的溫婉氣質,令人極爲舒心。愈看,便愈覺清美。
鄭一鳴是喜歡這樣溫柔似水的女人麼?
“外頭起風了,我們去屋子裡說。”芳姨娘嗓音清麗宛如夜鶯,青蔥白嫩的手搭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大約已經足月要臨盆。領着蕭珮走進屋子裡:“本該是我去見世子妃,怎奈身子不爽利,一直不得機會。”親自斟了一杯茶水,動作嫺熟優雅,遞給蕭珮。
踏進屋子墨竹香撲面而來,蕭珮打量着屋子裡的佈置,只有幾樣簡單的傢什,偌大的多寶閣上擺滿了書卷,書案上四處散落着宣紙,上面抄錄着經書。
芳姨娘順着蕭珮的目光望去,莞爾一笑:“閒來無事,便只有抄寫經書打發晨光。”走到書案前收惙。
蕭珮看着她體態輕盈,並沒有因爲腹部高挺,而顯得笨重。
她舉止談吐,骨子裡流淌出的清高貴氣,彰顯着她的出身不卑微。這樣的人,當真會委身做人外室?
蕭珮心中閃過疑慮。
芳姨娘看着陷入沉思的蕭珮,擱下了手中的經書。示意晴兒出去,就着蕭珮的身旁坐下:“我與你講一個故事。”
蕭珮對她並不排斥,點了點頭。
這一談,沒有多久,半個時辰左右。蕭珮從芳姨娘屋子裡回來,吩咐巧兒收惙包袱,回了將軍府。
……
皇宮
乾清宮中,長孫華錦悠然的坐在軟榻上,玉冠束髮,身上穿着玄色朝服,中間繡有四爪龍紋,這是世子服飾。身側堆滿了奏摺,正在批閱。身後是一道珠簾,隔開了內寢,皇上正就着小李子公公的手喝藥。
長孫華錦翻閱了幾本,硃砂筆疾飛,不曾思慮,果斷下着決策。眉宇間不見往日的溫和,凝着怒色與寒意。
接下來的幾本,看一眼便擱在了一旁。扔下硃砂筆,靠在軟枕上。
喂完藥出來的小李子公公見狀,湊上來說道:“世子可是乏了?”
長孫華錦搖首,劍眉微蹙,這些奏摺都是討伐他的。脣瓣掠過一抹冷笑,他們終是坐不住了!
小李公公是精明的人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知奏摺上寫的是什麼。陪笑道:“世子,皇上曾吩咐奴才。若是有不長眼的東西給您找不順心,大可不必顧忌,拖出去砍了。”跪伏在地上,精細的雙眸睨了眼內寢,壓低了聲線道:“皇上說他早已是在天下人眼中昏庸無道,也不多這一兩項罪狀。”
“聒噪。”長孫華錦眉宇間閃過不耐,他已經一日一夜不曾回府,不知她現下如何了?一甩衣袖,其上繡着的精美暗紋在清冷的珠光下蕩然生輝。
小李子公公瞧着世子朝殿外走去,忙高呼道:“世子息怒,奴才多嘴。您就再等上一兩日出宮!”
長孫華錦駐足,蕭大將軍站在門口,見到長孫華錦道:“西宮已經得到消息,在大肆搜找。”
“不必理會。”
“這樣下去不是一回事,早些解決了!”蕭大將軍嗓音粗礦,隱隱有着燥怒。若實在忍不得,直接動刀動槍就是!
長孫華錦轉回內寢,李孝天半睜着眼,氣若游絲。
“你冊封大皇子爲太子,早些瞑目。你累,都跟着你受累。”長孫華錦直言不諱,李孝天不過是憑着執念,吊着最後一口氣。
李孝天脣角顫了顫,想要開口說話,卻極爲的費力:“不……不……需要……再多一……一個傀儡……皇帝。”重複的走過他這悲慘的一生。
長孫華錦看着他眼底的滄桑與悲涼,緘默不語。大皇子除了幾個擁護的朝臣外,並沒有力量強大的母族。
李孝天扯了扯僵硬的臉,一字一字的說道:“你要信守承諾。”
長孫華錦嗯了一聲,李孝天便陷入了昏睡。
長孫華錦看着這金碧輝煌的寢宮,偌大的宮殿,只住着帝王一個人。冰涼、寂寥,充斥在這空寂的大殿。眸眼裡閃過一抹幽芒,輕嘆。帝王又稱孤王、寡人,註定了終此一生是孤家寡人!
“世子?”小李子公公見長孫華錦望着那鑲金錯寶的龍椅出神,下意識的喚出聲。
長孫華錦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作爲帝王揹負太多,註定有許多的不如意。
清兒,她定是不喜。
“賢王入宮,去了長公主的寢宮。”小李子公公被他那淡淡的一瞥,心裡陡然升起不可遏制的寒氣。磕磕巴巴的補充道:“太后娘娘也在。”
“你下去。”長孫華錦揮退了小李子公公,踱步至軟榻前,看着打開的討伐奏摺,提着硃砂筆,重重劃下一筆,力透紙背,帶着殺伐之氣。
……
西宮
太后端坐在描金闊榻上,臉色沉鬱,掩不住的憔悴。緊咬着一口銀牙,恨不能咬碎了。
千防萬防,卻是錯漏一着。
“那個廢物何時與長孫華錦勾結了?”太后一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上,這十幾二十年,長孫華錦病臥牀榻,不曾出過府。更別談與李孝天有見面的機會,就算寥寥無幾的幾次,都是有他們在側。
“恐怕當初玉媚兮進宮,也是長孫華錦的眼線。”長公主神色陰冷,眼底閃過陰險狡詐的光芒。“就算沒有尋到那個人,也無關緊要。畢竟,長孫華錦困死在這宮中,想要助那人,有心無力!”
太后心中不安,與李亦塵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不妥。”
太后沉吟道:“那個賤人如今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獨身一人,還能逃到哪裡去?掘地三尺,都要找出來!”消息倒是靈敏,待他們的人去的時候,已經人走樓空。不禁冷笑,倒也是個心思巧的,誰會想他會把人藏在了國寺裡?她的眼皮底下!
李亦塵贊同太后的提議,將人找着再說。
長公主似是想到什麼,突然開口道:“鄭一鳴二十幾年,身邊一個通房也無,突然蹦出一個外室,且也是懷有身孕。重要的是那個外室,由長孫華錦牽線介紹。”
太后否決道:“鎮西侯府探子來報,府醫給檢查了幾次,胎兒是足月,還有四五日就要臨產,與那個賤人相差了二個月。以鄭一鳴對蕭珮的心思,斷不會因爲一個與他無關的賤人,幾次呵責她。甚至幾次進宮替蕭珮求見太醫,因外室身子不適拋下了她。”蕭珮與鄭一鳴的矛盾爭鬧,都是一個女人心寒的體現。“不像作僞啊!”
李亦塵點了點頭:“月份上相差懸殊。”
蕭珮性子直爽,是個藏不住事兒的人。有什麼事,都是直接寫在了臉上。鄭一鳴在乎她的勁兒,斷不會幾次爲了小妾拋棄她。前後轉變如此之大……李亦塵眸光微閃,怕是鄭一鳴無法接受她失貞之事。
長公主緘默不語,眼底閃爍着點點星火,詭譎莫測。
就在這時,宮外的探子來報:“回稟太后,鎮西侯世子妃見了妾侍一面,回了將軍府。小將軍蕭皓然怒衝衝的將鎮西侯世子痛打了一頓。”
太后便頷首,起身道:“夜色深了,這妖怪也多。哀家先回了!”
李亦塵看向長公主,二人眼底皆是高深莫測。
……
蕭皓然痛揍了鄭一鳴,替蕭珮出了氣,便進了宮。
鄭一鳴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回了鎮西侯府。鎮西侯從同僚府中回來,瞧見鄭一鳴的慘狀,搖了搖頭:“早些許你給香琴開臉,擡個姨娘你不願意。如今,這滋味兒好受了。”一點同情心都無,奚落了一頓,回了書房。
鄭一鳴傳了府醫,包紮好傷口。躺在牀榻上,枕被上都還殘留着蕭珮身上的清淡香味兒,若有似無的鑽入他的鼻孔,頭腦愈發的清晰,難以安睡。
摸了摸高腫的顴骨,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手挺狠的。
可想到蕭珮被丈母孃抽的那一鞭子,倒覺得這一頓揍也不算什麼。起碼,還沒有皮開肉綻。
心裡愈發的擔憂蕭珮,她這狀態回了將軍府。不知丈母孃可有抽她?
忽而,一個激靈,鯉魚打挺的坐起身,悉悉索索的穿好衣裳。打算去將軍府,方纔踏出院子,晴兒喘着粗氣跑來:“世子,小姐她要生了!”瞧見鼻青臉腫的鄭一鳴,嚇了一大跳。
“穩婆呢?”鄭一鳴與晴兒匆匆去了芳姨娘的院子。
“已經在小姐屋子裡候着。”晴兒一拍腦門,她應該去請鎮西侯夫人才是。世子一個大男人,他懂什麼?
鄭一鳴腳步一頓:“你先去守着,我去一趟書房。”
“噯。”晴兒想了想,還是沒有去驚擾鎮西侯夫人。
鄭一鳴寫了兩封信,一封送去了靜安王府。剩下的一封,最後還是放在燭火上點燃,燒成了灰燼。
芳姨娘胎位不順,整整疼了大半夜,這才生了下來。
“恭喜世子爺喜得貴子。”穩婆將孩子收惙了乾淨,滿臉喜氣的向鄭一鳴賀喜。
“是男孩?”鄭一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皮膚紅嫩,如一隻小貓兒一樣閉着眼睛,極爲的虛弱。就連生下來的時候,哭聲也不大。哼哼了兩聲,眼睛始終閉着沒有睜開。
鄭一鳴心裡很微妙,立時想到了蕭珮。她身子強健,生下的孩兒,應當會哭聲嘹亮?
穩婆臉上的笑容一滯,心想不過是個庶子,是男是女不都一樣?“是位小少爺。”穩婆瞧着鄭一鳴緊張的模樣,心裡替侯府的世子妃擔憂,這庶子是長子,她若不能一舉得男,日子怕有些難過。
睨了一眼亮着燈火的屋子,裡頭的女子身子嬌小,可不簡單。旁人是寐生早已是痛得堅持不下去,她卻自個咬緊白巾,大力的揉按腹部。與其說生,倒不如是她推擠出來。光是這份狠勁兒,便不是個能惹的善茬。
鄭一鳴鬆了一口氣。
晴兒滿臉喜色,將孩子抱了進去,給芳姨娘看。
芳姨娘臉色慘白,看着襁褓裡的嬰孩,提着的心落了下來。清美的臉上,露出一抹柔美的笑。淚盈於睫:“可憐了我的孩子,哭得那樣小聲,你是在怨怪母親麼?”溼答答的面頰貼着孩子柔嫩的面頰上,心裡一片柔軟。
值得的!
都是值得的!
“小姐,要見世子麼?”晴兒見門口沒有動靜,詢問着芳姨娘。
芳姨娘點了點頭。
晴兒出去喚人,被職守的婆子告知:“方纔管家來了信,世子妃身子不適,世子接世子妃進宮尋太醫了。”
晴兒與芳姨娘對視一眼,皆默默的低垂着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