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慕珩看着手中軟劍,劍上還有淡淡血腥味,昨夜,他放心不下明萱,終於還是追了出去,卻只看見她倚在蕭嶷懷中,然後蕭嶷將她抱起,他只覺得心陣陣抽痛,連大雨淋在身上都置若罔聞。
正巧此時出現數十個殺手直奔蕭嶷和明萱而去,盛怒的慕珩將怒氣都發泄在他們身上,殺盡了那些黑衣人後,他用劍尖指着那個斷臂的首領喉嚨:“告訴你們主子,若再敢來傷害阮明萱,我慕珩必定踏平他七殺門!”
那個斷臂黑衣人扔下滿地的同袍屍首倉皇逃去,身上劍上都是大片血跡的慕珩再看向之前蕭嶷和明萱離去的方向,他們早已遠去,身上血腥味濃郁,他忽慘笑一聲,喃喃道:“是,我早已是這麼骯髒噁心,又如何期望一切還如從前?”
一夜之後,身上的血腥味已經淡去,慕珩換了一套墨色常服,她一直喜歡他穿白色,說他穿白色好看,但如今他如何能配得上那純潔的白,更何況,她身邊已有了另一個好穿白衣、品性高潔的貴族公子。慕珩眼神漸漸黯淡。
阿沅進來時,她有些微微怔住,第一次看到少主穿這種暗沉的衣服,他一向喜歡穿白色的,便服中也是白衣居多,今日怎麼穿了這種暗沉若黑的顏色?慕珩擡眼瞥向她,淡淡問道:“何事?”
阿沅這纔回過神來:“七殺門那些屍首已經處理好了,領頭的那個斷臂人已經離開廣陵了。”
“算他識相。”
“但是少主,這樣我們會不會得罪七殺門?”
“得罪它又如何?”慕珩冷笑:“七殺門雖然勢大,但從來不與官府中人爲敵,所以官府纔對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倘若那個神神秘秘的門主想得罪朝廷,只怕他生意以後也不用做下去了。”
阿沅點頭稱是,她又道:“阮明萱和蕭嶷還在別院中沒有出來,我打探到別院請了大夫,據說是他們二人都感染了風寒,阮明萱至今昏迷未醒。”
慕珩眼眸跳了跳,他垂下眼眸:“是麼?不過是小小風寒,她捱得過去的。你繼續盯着他們便是。”
阿沅應了聲退下,她退下時正好碰到了衛芷素,衛芷素瞥了眼男裝的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卻聽耳邊聲音冷冷道:“衛婕妤莫非對我的奴僕感興趣麼?”
衛芷素隨口答道:“不敢,只是本是美嬌娘,何苦扮作男兒身?”她轉頭看向慕珩,也怔了一怔,慕珩換下以往的白衣便服,穿上墨色長袍,暗黑的墨色襯得他更加氣質鋒利,冷冽俊美到不敢直視,他本就容貌漂亮,之前的白衣顯得他貌美陰柔似女子,反而暗沉色的衣服給他添加了一份沉穩深邃的味道,衛芷素收回目光,裝作漫不經心道:“剛剛聽慕侍郎說,明萱病了?”
“這又幹卿何事?”
衛芷素輕笑:“好歹我也幫慕侍郎騙明萱找蕭嶷出來,如今明萱顯然是內疚病了,我擔心她還不成嗎?”
“你若有這般好心,就不會騙她了。”
“慕侍郎這話說的。”衛芷素眨眼道:“明明是你拿我的秘密威脅我,我纔不得不騙明萱妹妹的,不管怎樣我們如今是站在同一條船上的,慕侍郎何必總是對我冷嘲熱諷呢?”
慕珩冷笑:“說得好像你不得已才爲之一樣,你爲何要來這廣陵郡,爲何要參與這件事,你心知肚明,你這種無情之人,又何必假惺惺來關心明萱呢?”
衛芷素一襲素衣長裙,頭髮用一根白色絲帶挽起,看起來出塵脫俗,任是哪個男子見到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都不會不動心,偏偏在慕珩的眼中滿是嫌惡之情,衛芷素輕輕一笑:“好一個無心之人,在慕侍郎的心中,我衛芷素就是這樣一個工於心計、狠毒無情的人,是嗎?”她聲音緩緩皎柔如明月:“我就像一面鏡子,慕侍郎彷彿照出了鏡中的自己,所以慕侍郎才如此討厭我,因爲慕侍郎討厭這樣的自己,因爲這樣的慕珩,如何配得到純淨如朝陽的阮明萱呢?”
“衛芷素。”慕珩的臉慢慢靠近衛芷素,衛芷素可以很近地看到他濃密如扇的睫毛,看到他狹長漂亮的雙眼,她澄澈雙眸中倒映出這個男子豔麗若妖的臉孔:“你說得對,我討厭你,就如同我討厭自己一樣,我既手握你的把柄,你就別總是自作聰明地揣測我的心事,也不要得寸進尺到連我對待你的方式都要管,須知我和你一樣,是一個翻臉無情的人。”
他漂亮如桃花的面龐近在咫尺,男人身上有着淡淡好聞的味道,衛芷素甚至可以清晰感覺到他的呼吸,她竭力維持着毫無畏懼的眼神直視着他的臉,他的眸漆黑如墨,就如同深不見底的潭水般幽深,她感覺再多看他的眼一刻,她都要被吸進這雙漆黑暗沉的眸,她狼狽地別過頭,心中卻是一萬個不甘,等着吧,慕珩,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對我的羞辱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慕珩說得不錯,蕭嶷和明萱都感染風寒後,明萱沒過兩天就又生龍活虎了,反而是蕭嶷一直纏綿病榻,不見病情好轉,慕珩派阿沅過來傳話,說徐夫人壽宴快到了,衛婕妤也不能在這停留很長時間,蕭嶷只好強撐着病體尋找着十年前案件的線索,明萱雖然憤恨,但也無計可施,只好陪着蕭嶷一起研究案情。
案卷十年前就被毀了,蕭嶷讓路遠去找十年前太守府參與查探這起案件的人,發現主審的楊太守在調走赴任的途中被山賊劫掠所殺,當時的郡丞也遠調至南海郡,其他人現在也一個都找不到,蕭嶷和明萱只知道孟之月十年前亡故於徐府,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蕭嶷聽明萱說王管事似乎對十年前的事情知道一點,她每次問她時她都欲言又止,而王管事似乎對孟之月很有好感,蕭嶷想着,如今只能從王管事身上下手了。
王管事這些日子一直在外張羅着壽宴的事情,蕭嶷吩咐路遠將她請來蕭家別院,蕭嶷說要靜悄悄的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沒想到路遠直接把王管事打暈了扛回來了,蕭嶷和明萱滿臉黑線,趕忙叫醒王管事,此時明萱已經換回了女裝,王管事醒來看到她第一眼恍惚間還以爲是孟之月回來了,她嚇得叫道:“月姑娘,怎麼是你?我也死了麼?”
明萱忙道:“王管事,您沒事,我是之前那個阿宣啊。”
王管事定睛一看,明萱和孟之月雖然長相相似,但氣質截然不同,一個活潑,一個賢淑,一看就看出來了,王管事忙埋怨道:“哎喲嚇死我了,咦,阿宣,你怎麼是個女孩子?”
“我本來就是個女孩子啊,我阿孃就是孟之月,我是她的女兒。”
王管事驚嚇了半響,回過神之後她左看看右看看明萱:“你真的是月姑娘的孩子啊,怪不得你和她長得這麼像?原來你沒死,太好了,老天有眼……不過,你之前去徐府幹什麼?”
明萱看了看蕭嶷,蕭嶷以前也去拜會過徐夫人,因此王管事一眼就認出他來,她疑惑道:“二公子?你怎麼也在這?”
“是這樣的,王管事,我阿孃十年前死得冤屈,我是特地爲她來翻案的,二公子是來幫我的。”
蕭嶷微笑頷首:“王管事,我們想知道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疑兇是誰?”
王管事遲疑了半響,蕭嶷又道:“您也知道,孟姑姑死得冤枉,我們只想知道十年前的事,而且我們不會透露給旁人是誰說的。”
君子端方,蕭嶷身上有股可以讓人信任的安靜氣息,王管事想起之前孟之月對她的種種好處,於是咬牙道:“好,我說,十年前,夫人的大弟子和三弟子都趕回來爲她賀壽,月姑娘是夫人的大弟子,夫人一向對她視若已出,但是壽宴前夕,月姑娘卻忽然病倒了,她那幾日一直腹痛如絞不斷嘔吐,請了幾個大夫都說是吃壞了東西,但月姑娘喝了藥後還是不見好,七日後,月姑娘已經吐得全是血了,夫人慌了,特地着人去請建康的名醫過來,但已經太遲了,月姑娘就這樣走了,從發病到逝去,不過短短七日,夫人覺得疑慮,報了官府,官府覺得月姑娘這是中了毒,但也說不出這是什麼毒,也找不到下毒的器具,因爲月姑娘一直是和夫人同桌吃飯的,沒理由就她一人中毒。但是官府雖然查不到下毒手法,卻查到了疑兇,那就是夫人的三弟子,路浣琪,當初的皇太后侄女,如今的安吉縣君。”
明萱大吃了一驚,當日在建康街頭飛揚跋扈的貴族女子,竟然是殺她母親的疑兇?王管事又道:“官府拘禁了她去問話,夫人得知琪姑娘竟然是疑兇,當場暈了過去,直說是她害了月姑娘,若她不收琪姑娘爲弟子,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後來沒過一日,夫人聽說陛下讓官府放了琪姑娘,因爲琪姑娘是皇太后的侄女,是皇親國戚,她被釋放後,官府匆匆定了這個案子是誤食毒物而亡,就這樣草草結案了。”
“那安吉縣君到底是不是殺我阿孃的兇手?”
王管事搖頭:“沒有人敢這麼說,因爲官府查了半天都查不到證據,官府拘禁她,因爲月姑娘到廣陵後就一直沒有出過徐府,只可能是府內人下手,而徐府中除了琪姑娘,也想不出其他人會殺月姑娘。”
“爲什麼?她和我阿孃有仇?”
“月姑娘爲人和善,若說她和誰結過怨,那就是琪姑娘了。十六年前,琪姑娘喜歡上了音聖阮弘,阮弘也喜歡她,她跑回家中希望父親同意他們的婚事,但是她父親嫌棄阮弘是一介平民,不但不同意他們的婚事,還將她關了半年,半年後,她回到廣陵,發現阮弘已經和月姑娘訂了終身了,她和月姑娘大吵了一架,姐妹之情從此斷絕,這之後她就回了建康,嫁給家中給她安排的夫婿,再也沒回過廣陵,直到十年前的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