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黃雀在後

安吉縣君哭得哀慟,徐夫人枯坐良久,才顫巍巍道:“真不是你做的?”

“師父,真的不是徒兒做的!師父,徒兒敢發誓!”

“算了。”徐夫人一向最心慈,話已至此,她也開始懷疑當初是不是她想錯了,她擺手頹然道:“那我就相信你一次。”

“謝謝師父。”安吉縣君站起道:“師父,那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徐夫人苦笑一聲,她慢慢站起,拒絕秦絲蘿的攙扶:“絲蘿,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是不是我錯了。”

秦絲蘿應了聲,她慢慢看着徐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她轉頭看向安吉縣君,目光中是藏不了的冷淡:“師父這麼大年紀了,你還要她自責,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樣自私。”

安吉縣君低頭:“師姐,我也沒有辦法。”

“我不想聽這個,我已經幫你進了徐府,你也該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回廣陵?”

“來解決我早應該解決的麻煩。”

秦絲蘿悚然擡頭,她盯着安吉縣君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要幹什麼,但是你不準傷害到師父,師父已經六十歲了,她經不起一點刺激了,你做完事後,就回你的建康去,永遠也別來打擾師父。”

秦絲蘿的話刺痛了一向要風得風的安吉縣君,她冷笑道:“好一句永遠也別來打擾師父,是,你和孟之月都是她的好女兒,我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徒弟,但是秦絲蘿,你別忘了,當初那件事,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如果我把這件事捅出來,別說義陽王側妃你別想繼續做下去,就連徐府,你也會被馬上掃地出門。”

被安吉縣居要挾,秦絲蘿眼中卻是淡淡的嘲諷:“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無意中做了你的工具,但是路浣琪,你別逼急了我,逼急了,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好歹我現在還是義陽王的側妃。”

安吉縣君被她語氣中的森森冷意嚇了一跳,她是瞭解這個師姐的,與孟之月的溫婉善良不同,這個師姐雖然外表冷冷淡淡的,但骨子裡卻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她沒有家族倚靠,卻能在義陽王府以側妃之身掌管全府事務,心計可見一斑,安吉縣君忙道:“秦師姐,生這麼大氣幹什麼,等壽宴一過,我就回建康繼續做我的安吉縣君,你繼續做師父的好女兒,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危及到師父。”

雖然安吉縣君極力保證,但秦絲蘿仍然冷笑一聲,轉身離去,被人這樣打臉,驕橫跋扈的安吉縣君氣得牙癢癢,但她轉念一想,她的目標並不是身爲義陽王側妃的秦絲蘿,畢竟義陽王掌一方軍權,是個不好惹的人物,她的目標,是另一個人。

回想起前幾日梳妝時接到的一個紙條,展開時上面短短几行字讓她頓時面無血色,她心中回想着那幾句話:“女至廣陵,已入徐府,壽宴翻案。”

不管給這個紙條的人是誰,也不管這個消息正不正確,她都不能冒這個險,她絕對,絕對,不會讓當年的事情真相大白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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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明萱早已在徐府住了數十日後,衛芷素一行人才從建康到達廣陵,皇妃出行隨行人馬衆多,速度自然是慢了些,慕珩似乎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陪着衛芷素行進着,衛芷素也十分沉得住氣,慕珩都不急,她急什麼,她只要扮演好一個回家歸寧的皇妃就行了。

江夏王早在送她進宮的時候就給她編排好了一個身世,江夏王說她出身於廣陵衛氏,父親叫衛良,是一個小官,衛良一直居於廣陵,他幺女因身體不好,一直深入簡出,也沒幾個人認識,十多歲時就去了江夏舅舅家療養,然後被來做客的江夏王見到,驚爲天人,進獻給了皇帝陛下。

衛芷素到達廣陵府時,廣陵太守蕭道成出城迎接,蕭道成是漢代名臣蕭何之後,他發家于軍功,爲人也低調城府,喜怒不形於色,他帶着長子蕭賾來迎接衛芷素,蕭道成過來拜見衛芷素時,慕珩坐於高頭大馬上,也不下馬,只是居高臨下地看着蕭道成,蕭道成的親兵和大兒子蕭賾都有些憤憤然,只有蕭道成默然不語。

好在衛芷素吩咐侍女讓蕭道成起身,不必多禮,她在馬車裡說了一些體面話,大大誇讚了一番蕭道成的迎接佈置之功,讓蕭道成的面子稍微回來了些,等雙方表面功夫都做完時,衛芷素的馬車悠悠駛入廣陵城,此時一陣風起,馬車窗口的明黃色錦緞被吹起,在場的人都看清了衛婕妤的容貌,頓時都是一陣驚歎。

在場之人本以爲慕珩容貌已經是頂尖的了,慕珩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沒想到衛婕妤也若天人之姿,傾國傾城。

跪拜的百姓有大膽偷偷擡頭見識到衛芷素容貌的,都覺目眩神迷,果然天家的妃嬪非凡人所能及,只是衆人之中有一個手腳都佩戴金色鈴鐺的女子看到衛芷素容貌時臉色大變,她悄悄垂下頭,胸膛不斷起伏着,壓抑着自己內心的震動。

等衛芷素一行人沿路鑼鼓震天進入衛府時,衛芷素自然進內院和“父母”淚眼婆娑地訴說離別之情,慕珩則沒有和蕭道成打聲招呼就揚長而去,這時一個隨從按捺不住,憤憤道:“太守,這人實在太無禮!”

另一個隨從唾道:“可不是,不過是一個面首罷了,好大的架子!”

蕭賾也十分生氣:“父親,他官職只是和您一樣高罷了,也未免太把自個當回事了。”

蕭道成冷笑道:“若他只是個空有容貌的面首,怎麼會在山陰公主那裡屹立多年不倒?宣遠,你什麼時候才能凡事多動腦子想一想?你要是有宣儼的十分之一……”

說到蕭嶷,蕭道成不由嘆了口氣,他搖着頭轉身離去,蕭賾不以爲然,等蕭道成走遠了些,他纔不滿嘟囔道:“自己在那面首處受了氣,又拿我撒氣!”

一隨從忙道:“大公子,小點聲……”

那隨從本來是想讓蕭賾小點聲的,但他自己這聲音卻大了些,蕭賾忙掐住他脖子:“叫我小點聲,你還這麼大聲!不想活了你!”

那隨從哀哀叫喚道:“大公子,小人生就一個破鑼鍋嗓子啊。”

他兩人動靜大了些,被蕭道成聽到了,他回頭瞪了蕭賾一眼,蕭賾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趕緊放開那隨從,低頭望地。他身後那些隨從看到主人這樣,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來。

內堂裡,慕珩聽着阿沅對蕭家父子談話的回稟,他小心擦拭着手中的軟劍,輕笑道:“蕭道成心思縝密,思慮周全,而蕭賾雖然急躁冒進,但是心胸開闊,不拘小節,這父子兩人,當真是人中翹楚。”

阿阮聽着,回道:“那少主,我們要不要除掉他們?”

“他們對我們計劃沒有妨礙,何況,我還需要蕭二公子的幫忙。蕭嶷這個人,倒真是個奇怪的人,爲了一個預言就躲在清澗谷中不出來,若不是你說他以羸弱之身智退七殺門的殺手,我就以爲這人只不過是一個懦夫罷了。”

“也許蕭二公子只是太重情罷了。”

慕珩瞥了阿沅一眼:“這種懦弱的人也值得你爲他辯解?阿沅,看來你雖然女扮男裝多年,到底還是個感情用事的女子。”

山陰公主善妒,所以阿沅一直女扮男裝着做慕珩護衛,她小聲分辨道:“阿沅只是覺得他很可憐。”

“爲了一個預言就把自己束縛住的人,有什麼好值得同情的?”慕珩嗤笑道。他擦着手中的劍,劍亮堂地可以倒映出他的眼,那雙極漂亮的眼裡面滿是冷靜的算計,他忽然想起阿沅回稟的話,阮明萱一路跟着蕭嶷到了廣陵,兩人相談甚歡,言笑晏晏。慕珩心中忽然有些煩躁,他將軟劍扔到桌上:“安吉縣君來了嗎?”

“依少主的吩咐,給她送了消息,她已經到了徐府。”

慕珩漂亮的雙眼中沒有波瀾,他淡淡道:“人都來齊了,很好。”

他閉着眼出神,阿沅知道少主又要想事情了,她悄悄地走出去,有時候他真搞不懂少主,明明不准他殺阮明萱,爲什麼又要給安吉縣君送那個消息,將阮明萱至於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