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們都在沉默着看着對方，時間在此刻好像靜止了一樣。也許，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以及從何說起吧？
不過樑成龍最終還是開口了，只見他放鬆了身體，微微笑道：“伯父，別來無恙吧？”
小夕的爸爸看着衝自己微笑着說話的樑成龍，剛纔還由於看到樑成龍而驚訝的表情，也在此刻慢慢的舒緩開來了。他一直擔心他和樑成龍會以這種見面方式單獨會面。沒想到，這種擔心，最終還是變成了現實。
“伯父，爲什麼？”樑成龍問他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微笑着的臉龐，突然變的悲傷了起來。
“小樑，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可以說我們的整個計劃都毀在了你的手裡，看來劉局長的眼光沒有錯。你父親是個英雄，虎父無犬子，你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雖然我最終還是折在了你的手裡，但是小夕能有一個這麼好的歸宿，我就算死，也放心了。”小夕的爸爸沒有回答樑成龍，他更多的像在交代自己的後事。
“呵呵，你說的倒是輕鬆，但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考慮過小夕和伯母的感受嗎？你種下的苦果，憑什麼要我們來承擔？”樑成龍看着小夕的爸爸，苦笑道。
小夕的爸爸自覺理虧，他並沒有和樑成龍在誰對誰錯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小樑，說說吧，你是怎麼發現這一切的？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小夕的爸爸說道。
“在我從老家找到那張紙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起了你。”
“哦，爲什麼？”小夕的爸爸對樑成龍的這個回答感到不可思議。
“伯父，你很清楚那張紙上記載的是什麼東西吧？那是一種超前的藥物合成的化學和生物方程式，也是你們計劃受挫的關鍵。如果這種藥物問世，將會給社會帶來一次突飛猛進的生物學革命，同時創造出巨大的社會福利。但是隨之而來的一系列的社會倫理問題也會層出不窮。所以說，現在這個時代，還不是它可以問世的時候。”樑成龍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錯，看來這一切還是瞞不過你。你說的確實很對，這張紙上記載的，就是一種藥物的化學合成與生物合成式。如果這種藥物被製造出來，它將是一種超時代的技術進步。因爲它將邁出揭示人體秘密，改造人類生理結構的巨大的一步。”小夕的爸爸臉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剛纔還因爲犯罪的愧疚感，在此刻一掃而光。
“不過僅憑一張薄紙，你還不足以發現這一切吧？”小夕的爸爸繼續說道。
“你說的很對，一張薄紙還不足以使我發現這些。但是零零碎碎的證據，可以拼湊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我想鄲城市最近發生的一系列兇殺案你都瞭如指掌吧？因爲它們都是在你的一手操縱下進行的。就連黑衣人，也不過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不過我想不明白的是，你們殘忍的殺了這麼多人，到底有什麼意義？”樑成龍說到這裡，看着一言不發的小夕的爸爸，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說的沒錯，這些確實是在我的一手操控下完成的。這些人不過是我們手中的試驗品而已，他們只不過是我們這種試劑的試驗品。不過我們在整個事件中，都儘量掃除和避免一切痕跡，正常情況下你們沒有理由從中發現什麼？”
“你剛剛也說了，你們只是儘量。那麼也就是說你們一定會在現場留下什麼線索。其實人的一切活動，不管是什麼，都會留下心理或者物理痕跡，更別說犯罪了。”
“我想你應該知道，在鬼影案中巨大的秘密地下實驗室被警方發現的時候，你們的陰謀就已經慢慢的暴露了出來。當時地下室的負責人由於被我們警方抓獲，你們爲了避免陰謀泄露，就毫不猶豫的冒着很大的風險，公然與警方槍戰，最終得償所願，殺害了他。你們對隊友既不信任又極其冷血，註定了你們這個犯罪組織終將破滅。”樑成龍停下來看了小夕的爸爸一眼。
不過小夕的爸爸只是靜靜地看着樑成龍，沒有說話。
於是樑成龍又繼續說了起來：“在數學殺人案中，我曾經單獨詢問過嫌疑人，據嫌疑人所說，當時有人向他注射過一種試劑。據他所說，這種試劑使他的犯罪慾望更加強烈。之後，我還在恐襲案中那名極端***主義的***的藏身之處發現了類似的注射針筒，當時我便秘密的對針筒中殘留的微量的試劑做了鑑定。”
“但是我對這種試劑具體起作用的機理還很模糊，直到我發現了那張紙，那張使我爸爸媽媽丟了生命的紙。”樑成龍說到這裡，顯得非常悲慟，於是他狠狠的看了小夕的爸爸一眼。
在樑成龍這種凜冽眼神的注視下，小夕的爸爸感到很愧疚。不過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命運給涉及這件案子的所有人，都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這種藥品，新科技性非常強。就目前的科技程度來說，很難把它付諸現實。不過這也並非沒有可能，比如你們，就讓它成爲了現實。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佩服你，但是對你的價值觀，我卻不敢苟同。“
“既然你也承認這種科技的進步性，那麼它一旦問世，肯定也會得到全社會的認同，在世界範圍內會掀起一股生物學革命的狂潮。那麼，我做的這一切，也就沒有錯了。這麼說來，我是在爲社會的發展做貢獻。”小夕的爸爸還在爲自己辯解。
樑成龍並沒有對他錯誤的價值觀做出反駁，而是指出了這種科技的不成熟性：“確實，你發現了人的觀念，在以人體的神經系統爲基礎，其他生理系統爲輔的的條件下的成因，從而也就可以在人的頭腦中種植觀念，讓電影《盜夢空間》中的觀念移植有了成爲現實的可能。這可以說是生物學上劃時代的發現。”
“但是這種科技對人體的危害性也是很大的。衆所周知，人的觀念是由於在外界事物的刺激下，由分泌細胞產生一系列的神經遞質的作用，以及神經系統等其他系統的密切配合下，纔在人的頭腦中形成的。”
“比如，如果一個人看到一棵樹，那麼他的頭腦中就會立刻產生這是一棵樹的觀念。但是這種觀念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在這棵樹的刺激下，由神經系統的神經元以及其他一些分泌細胞，合成一系列的神經遞質，比如乙酰膽鹼、多巴胺等。然後這些分泌的神經遞質，在神經元的突觸以及胞體、突觸間隙等之間的相互傳遞，最終在大腦皮層形成這是一棵樹的觀念。”
“如果我們利用腦電波測試儀以及其他的一些儀器，全程跟蹤這個人從看到這棵樹，一直到形成這是一棵樹的觀念爲止，這一系列過程中所產生的神經遞質以及量的多少，那麼我們就可以利用蛋白質工程以及基因工程對這些本質是蛋白質的神經遞質進行合成，然後對一個盲人進行注射。那麼，這個盲人也會在頭腦中產生這是一棵樹的觀念，並且“看到”樹是什麼樣，儘管他可能從來沒有見到過光明。”
“這只是一種理想的科學設想。由於這種設想的複雜程度，使得它並不一定能實現。”
“雖然所謂的觀念種植，聽起來就像無稽之談，好像天方夜譚，但是我並沒有因此而否定它，畢竟觀念種植存在一定的理論基礎。比如2017年將在中國境內進行的世界首例換頭手術，誰能想到有一天這種科幻般的東西會成真？”
樑成龍說到這裡，小夕的爸爸讚歎道：“你確實很有遠見。雖然這種設想複雜到難以實現，不過我們並不是利用純粹的合成蛋白質試劑來完成這種藥品的製作，而是在其中加入了一些人體並不能降解的化學成分來進行試驗，這種化學成分可以起到定向的作用，從而使這一切成爲可能。”
“確實，你們最終成功打破了一切不可能，把這一項看似科幻般的科技，變成了現實。不過這也是危害的開端。這從那些被你們注射過的犯罪嫌疑人最後完全失憶可以略窺一二。而這種副作用，與毒品有幾分相似，但是又比毒品對人體神經系統的的危害略小。雖然如此，它仍然會產生成癮性。”
“毒品***有着極強成癮性，它的成分主要是*****鹼、*****鹽酸鹽等。***與引起人體興奮的神經遞質有着相同的作用，同樣能被細胞表面的受體所接受。但是可怕的是，由於它是人體外來的成分，所以人體不存在可降解它的成分，從而使得它可以在人體內長時間存在，引起長時間的持續興奮。這也同樣給人體的神經系統帶來毀滅性的後果。”
“那麼你們所要開發的這種藥品，也勢必會帶來同樣的副作用。所以在黑衣人劫持奧迪和小夕，向我索要那張紙的時候，我早已經把那張紙上記載的蛋白質的氨基酸序列上隨便增加了幾種氨基酸並在氨基酸上添加了一些羧基和羥基，在DNA序列上增加了一些脫氧核糖核苷酸，在化學式上添加了一些甲基和硝基等基團。”
“也就是說，原來的公式，早已經被我修改的面目全非了。如果你們不花費大量的時間進行驗證，它們已經對你們沒有任何價值了。”
“哈哈，小樑，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確實是個人才。不過你雖然發現了試劑的秘密，但是任何在生物學上造詣深厚的人都可以進行這種革新，你爲什麼就懷疑到我了呢？”小夕的爸爸對樑成龍拆穿自己的秘密的見解非但沒有惱怒，反而感覺很欣慰。也許知道自己運數已近吧。
“令我懷疑你的地方有很多。第一，我在從老家找到這張薄紙的時候，看到這張紙上記載的如此超前的生物科技，立刻想到這位幕後主使，一定在生物學上的造詣頗深。”
“第二，我在逃亡期間，與劉局保持秘密聯繫這件事被黑衣人知道了。而據劉局長所說，當時他去小夕家拿音樂盒時，你在場。黑衣人以小夕爲威脅，強迫我拍下的叛國錄像，被我用一支錄音筆全程錄了下來。而這支錄音筆，就藏在音樂盒裡，所以劉局才得以明白整件事情的真相。我還在錄音盒中藏了一封信，是爲了告訴劉局，我和他裡應外合。同時，還有一支複製的錄音筆，我把它交給了安全局方面的張隊長。你不知道音樂盒中的秘密，也許你只是猜出了我與劉局仍有秘密聯繫，並把他告訴了黑衣人。所以我自然而然的就懷疑到了你。”
“第三，還記得你讓黑衣人以小夕爲威脅，企圖使我就範嗎？第一次是恐襲案中，黑衣人以小夕爲威脅企圖把我支開。但是我發現小夕沒有危險；另外一次是黑衣人以小夕爲威脅，逼迫我錄下證明自己是叛國者的錄像，企圖陷害我。但是事後我發現小夕根本沒有任何危險；最後一次是黑衣人綁架小夕和奧迪，在我們逃走時，黑衣人阻止了身邊的一名歹徒向小夕射擊。當時我把這張紙遞給黑衣人的時候，我是多麼希望黑衣人能從中看出修改的痕跡。這樣，那個幕後主使也許就是黑衣人，而不是你了。不過黑衣人終究還是沒看出來，這說明他根本不懂，而這個幕後主使，另有其人。當時我能想到的只有你。”
“從前幾起案子中可以看出來，黑衣人極其冷血，怎麼可能對小夕如此友善？這說明犯罪組織一定與小夕或多或少有關係。我知道你以前是在國家生物安全部門（虛構出來的）工作，但是卻不知爲何，突然辭職了。這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那麼第四，就是昨天晚上，我去了安全局方面的張隊長家。由於國家生物安全部門涉及國家機密，我無權進入生物安全部門的電腦資料庫。不過張隊長卻有最高權限，可以進入國家生物安全部門資料庫查詢。於是我就利用張隊長的權限，秘密查詢了你辭職的原因。”
“我發現，你是由於秘密進行這種被國家禁止的、目前還不成熟的生物實驗，而被辭退的。所以我想，你有很大的嫌疑。直到我給你發這條信息，你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才徹底肯定，你就是幕後主使。可笑當時我還不願意相信這個結果，竟然欺騙自己，也許是警局中存在內鬼。我用懷疑警局有內鬼的方式，企圖爲你開脫。現在看來，我真是太幼稚了。警局根本沒有內鬼，這一切只不過是你造成的罷了。”
“哈哈，小樑，你說的不錯。昨天劉局長還專門去我家問相關情況，那時我早就該想到，我被你們懷疑了。但是我還是疏忽了，以至於被你發現了。”不知爲何，小夕的爸爸在這時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緊接着他又說道：“不過國家不支持我發現的革命性科技，我只能尋求外援了。”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偶然發現可以與國際性的恐怖組織ISIS合作。他們正需要絕對忠誠的戰士，而這種試劑一旦研發成功，就可以將極端***思想移植到每一個人的腦海中。而到時候，全世界媒體的頭條，都將會出現我的名字，一個劃時代的生物學家的名字。世界科學的最高榮譽——諾貝爾獎也將爲我頒佈。”
樑成龍看着此刻顯得陌生的小夕的爸爸，冷冷的說道：“你說的沒錯，世界媒體將會出現你的名字。不過不是讚揚，而是罵名。不管怎麼說，現在，你已經輸了。”
“伯父，我最後再叫您一聲伯父，收手吧！爲您的女兒想想，爲伯母想一想。”
這時，小夕的爸爸從剛纔近乎癲狂的狀態，變成了無比的失落。他對樑成龍說道：“可是，小樑，我已經回不去了，我只有一死。我不能就範，這樣全世界都會知道我是一個殺人惡魔，小夕和她的媽媽也將因爲我飽受世人的白眼。所以我最好的選擇，就是一死。小樑，我所有的秘密都在書房中那臺沒有聯網的電腦裡，密碼是小夕的生日。”
“小樑，希望我死後，你能替我保住這個秘密，不要讓她們母子倆受傷害。還有，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小夕，她是個很敏感的女孩子。”
聽到小夕的爸爸的話，樑成龍很憤怒，他說道：“你爲什麼害死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有什麼錯？你說讓我好好對小夕，這可能嗎？我怎麼可能去愛一個殺父仇人的女兒。”樑成龍的內心在此刻做着激烈的掙扎，他也許早就應該聽黑衣人的話，不要再繼續查下去。如果他不再繼續查下去，雖然成全了罪惡，但至少可以讓和這件案子有關的所有對樑成龍很重要的人，免受了殘酷的事實的懲罰。
不過他沒有這樣做。
“小樑，你爸爸媽媽的死是一個意外，並不是我的本意。在我得知你爸爸媽媽死的時候，我也很難過。希望你能原諒伯父，這一切都是伯父的錯，請不要懲罰小夕好嗎？我看得出來，她是很愛你的。”
聽到小夕的爸爸的話，樑成龍還想罵他一句假惺惺，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從腰中抽出槍，扔給了小夕的爸爸。看着小夕的爸爸，又想起了小夕和她的媽媽，樑成龍才意識到，他們一家至少都還在，而自己早就孤身一人了。於是他想了想，就轉身背對着小夕的爸爸。
小夕的爸爸從地上撿起了槍，看着背對着自己的樑成龍，把槍口對準了樑成龍。
這時候樑成龍對他說：“伯父，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你都應該認識到，伯母和小夕不應該接受你種下的苦果。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想，你應該明白怎麼做吧？”
小夕的爸爸看着樑成龍直立的背影，臉上露出了笑容，說：“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選擇普通人的生活。”
小夕的爸爸把話說完，槍聲響了，驚起了一片站在樹枝上棲息的黑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