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衙門外圍滿熱鬧的人羣。
李三跳河的案子並不引人注意,不過,戰無不勝的許志成接活,這就有看頭了,都忙不迭地過來湊熱鬧。
陶綰綰和沈豆蔻一道過來,站着前排。
林彥問和驚歌過來後,自然而然地並過去。
穆九是最後到的,手裡還拿着一袋剛出鍋的糖炒栗子,一邊吃一邊丟皮,絲毫不顧儀態。
沈豆蔻嘴饞,自顧自伸手去牛皮袋子裡掏來吃。
陶綰綰嫌棄地瞥兩人一眼。
“別這麼緊張嘛,來,吃一顆?”穆九笑嘻嘻地將剝好的糖炒栗子遞到她嘴邊。
現在這是什麼場景。陶綰綰氣得七竅冒煙,捏緊拳頭強力忍耐:“吃個屁!”
林彥問揹着手,見兩人鬥嘴,無奈地搖搖頭。
沒一會兒,李老頭和許志成雙雙到堂上,衛雨伯也端坐好,驚堂木一拍,在衙役高喊的威武聲中,升堂了。
府衙後院。
衛文昊坐在涼亭裡,望着池塘冒出的荷葉尖角,挑眉冷笑:“他沒撤訴?”
說着,將一塊饅頭丟到遠處,大黃狗衝過去刁起饅頭。
衛文昊呵斥:“大黃,不許吃,給我刁回來。”
大黃狗狼吞虎嚥地把饅頭吃了。
“沒撤。”小廝躬身低吟,“公子,我看許志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您的話也不聽了。”
衛文昊失望地看着大黃狗,對小廝招招手說:“我調教這麼久,它都學不會,殺了吃狗肉吧!”
小廝冷汗淋漓,連忙稱是。
***
衙內。
縣太爺衛雨伯端足了架子,指着李老頭大喝:“你說李三不是自殺,那是怎麼死的?”
許志成作爲訟師,連忙接過話茬:“大人,李三之死,乃他人所爲。許是用毒?”
沈豆蔻嘴快,含着糖炒栗子含含糊糊地說:“他沒中毒啊!”
林彥問緊接着低聲道:“我查看過李三的驗屍文件,並無異常。”
此時,衛雨伯讓師爺呈上仵作的驗屍文件,威嚴地說:“仵作驗屍文件在此,你且看看。”
“那可能是被人逼迫跳河!”許志成慌忙又道。
衛雨伯卻氣憤起來:“誰人逼迫?許志成,你不要胡攪蠻纏!不然,定你個擾亂公堂之罪!這就是自殺!”
陶綰綰見許志成壓根就沒準備認真辯護,分明就是走個過場,她神色一變,道:“不好,許志成就是想坐實自殺,讓案子成爲死案!”
若是不服,只能向到州府衙門申訴。如此一來,可麻煩了,費時費力至極讓人望而卻步。
果不其然,許志成躬身作揖,輕飄飄地說:“大人英明!”
“維持原判,退堂!”
案子結束的猝不及防,所有滿懷期待以爲能看一場脣槍舌戰的吃瓜羣衆,瞠目結舌地贊在原地。
許志成則神色自然地朝縣衙外走。
百姓自然而然讓出一條道,臉跟隨他移動的方向轉動。
此時,跪在地上的李老頭才反應過來,衝上去揪着許志成的衣袖,哀嚎起來:“你不是從無敗績嗎?我給你那麼多銀子,你怎麼能輸?”
“此言差矣。”許志成緩緩地將衣袖從李老頭手中抽出,裝出認真的模樣,“天地良心,我許某打官司可不追求勝負,只跟着心中的正義!是非黑白,自有大人裁決!”
穆九突然趴在陶綰綰的肩上,捂着胸口一臉不適。
“你幹嘛!”陶綰綰不耐煩地一聳肩,想把他抖下去。
“嘔!我的糖炒栗子要吐出來了!”穆九佯裝痛苦,心想,許志成還妄言正義,也不嫌惡心人。
陶綰綰忍俊不禁。
百姓聽完許志成的話,都竊竊私語起來:“許訟師一向聰慧,他都說是自殺,那應該就是自殺吧?”
“可不嘛!”
“聽說李老頭賴着不走……”
“估計是可憐他……”
***
縣衙內院。
許志成過去見衛文昊,上前就露出殷勤諂媚的笑容,連忙道:“公子,你可不要惱我。”
衛文昊本以爲許志成貪財,舍不下金銀財寶要和第一賭作對,沒想到他竟然讓官司輸了:“第一訟師的名號都不要了?”
“虛名罷了,要不要都不會影響一字千金的生意。”許志成緊接着道,“公子不是吩咐,讓我低調嘛。再低調,能比得上輸一場官司?”
“還算有點腦子。”衛文昊讚歎道。
許志成沒看見大黃狗,疑惑地問:“公子,今日怎麼沒見大黃?”
“調教來調教去,都教不會。算了,懶得費心思,殺來燉肉吃。”衛文昊裝作一時興起,招呼他,“你要不要留下來嚐嚐,府衙的廚子技術不錯。”
“多謝公子,一字千金還有事兒。”許志成如何聽不出敲打之意。
衛文昊看出他惶恐的模樣,連忙道:“聽話的狗,我喜歡得緊,哪裡捨得殺呀!”
“是。”
“去忙你的吧!”衛文昊一擺手,讓許志成退下。
不一會兒,換下官服的衛雨伯到了內院,氣急敗壞地盯着兒子,大聲斥責:“文昊,如今多事之秋,你就不能安分點?”
“爹,兒子心裡有數。”衛文昊連忙起身,攙扶着衛雨伯坐下,“爹,我讓廚房燉了狗肉,你要不要嚐嚐?”
“天氣漸熱,吃什麼狗肉!”衛雨伯煩躁地擺擺手。
***
許志成一身冷汗地離開縣衙,還未走到一字千金的門口,就看見李老頭蹲在街邊哭號。
“許訟師,你怎麼能輸官司?”李老頭餘光瞥見許志成,就跟瘋狗看見肉糜,嚎叫着撲上去。
“我爲何不能輸官司?”許志成心緒不佳,一改平時斯文模樣,一腳將李老頭踢開。
李老頭和所有人一樣,刻板印象讓他以爲,只要許志成出馬就萬事大吉,如今一計迴旋鏢,他自然不平,揪着許志成不放:“你收了我那麼多銀子!”
“靖國的律法,哪條哪款說不允許訟師敗訴的?我又沒說過包贏……”許志成氣急敗壞。
小廝聽見門外爭吵,跑出來將兩人分開。
三人推推搡搡的引來路人側目。
李老頭勢單力薄,除了無助地坐在地上哭號,他什麼也不能做:“昏官!訟棍!老天爺呀,給我做主吧……”
坐在攤位上的陶綰綰,和沈豆蔻對視一眼,兩人朝李老頭走去。
一道陰影落在李老頭身上,他仰起頭,看見陶綰綰面無表情的臉,磕磕巴巴地問:“陶……陶大小姐?”
“李老伯,你跟我來!”陶綰綰攙扶着李老頭到街對面的攤位上,沈豆蔻則殷勤地搬椅子。
陶綰綰用三寸不爛之舌,使出吃奶的勁兒勸說:“李老伯,您如今看出許志成令人作嘔的嘴臉了吧?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訟棍……”
一炷香後。
她說得口乾舌燥,聽得李老頭愣神。
沈豆蔻小聲提醒:“綰綰,你說重點!”
“李老伯,咱們告許志成,讓他反坐入獄!”陶綰綰這纔開口,然後低聲對沈豆蔻解釋,“我這不是怕太突然,李老伯接受不了嗎?”
“你廢話一籮筐,他就能接受了?”沈豆蔻沒好氣地問,想着,綰綰怎麼比我還天真。
話音剛落,李老頭點點頭,說:“我答應你,起訴。你替我辯護?”
“我辯!”陶綰綰這幾日遭受打擊,幼小的心靈早已承受不起,根本就沒報希望。
誰知,李老頭竟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李老頭:“反正我兒子也沒了,老婆子早年間也先走一步,無牽無掛,孑然一身,有什麼可怕的!鬥!和他鬥!”
此時,陶綰綰一本正經起來,認真地說:“李老伯,我一定全力以赴,還你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