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大爽的包正用眼睛觀察起這些胡人來,只見他們頭上都纏着白色的頭巾,倒也正好和眼前的氣氛相合。
此時,他們正圍在一座新墳前,墳前擺設着香案,正有幾縷青煙,緩緩升騰。香案前跪着一個胡女,渾身穿白戴素,看到包正等人走了過來,這才嗚嗚呀呀地哭泣起來。旁邊的那些胡人見了,也都隨着抹起了眼睛。
包正傾聽了一下,只覺哭聲響而不哀,再仔細打量那些男子,雖然都使勁擦着眼睛,卻並不見有一滴淚水。不由心中好笑:“你們的演技實在太差勁,頂多是些跑龍套的!”
於是就慢慢湊到了近前,長嘆一聲道:“唉!裡面的這位仁兄,你好可憐啊!竟然客死他鄉,屍骨也不得迴歸故土,只怕靈魂也難得超脫,真是可悲,可悲呀!”
那些胡人聽了,不由一愣,隨後,一位年紀稍長者上前躬身道:“感謝這位朋友對我兄弟的哀悼,願真主能夠保佑你善良的魂靈,永遠賜福與你!”
包正聽他的聲調雖然有些怪異,但是吐字表義還是很清楚的,看來是個“中國通”了。於是又說道:“我聽說貴國的習俗,人死之後,就放在柴草之上,化作烈焰騰空而去,就可升入天國,你何故將兄弟安葬於地下啊?”
那人將自己的藍眼珠轉動了幾下,回答道:“朋友你說的,是波斯拜火教的習俗。我們來到了貴國,當然要尊重貴國的風俗啦,你們大宋人不是講究入土爲安嘛!”
包正點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然後又問道:“令弟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撇下了如此美貌的嬌妻,到底是死於何症?”
那個胡人不禁皺起了眉頭,不再搭話,似乎對包正的喋喋不休產生了反感。可是,包正偏偏不識相,繼續往前湊合了一下,又說道:“我看你的弟媳頗有些姿色,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着實可憐。我跟你商量一下,不如你就將她賣身與我,做個小妾如何。你放心,本公子一定多多給你銀兩!”
那個胡人聽了,不禁鬚髮皆張,口中怒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們正在拜祭死者,你卻來爲死者之妻謀婚,真是豈有此理!”周圍那些胡人聽了,也都以眼瞪之,對包正怒目相向。
包正於是連連擺手道:“你若是不同意,那便作罷。不過,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好歹我也要在死者的墳前上兩柱香,表達一下我的哀思吧!”
那人冷哼了一聲,但也不好阻攔人家的“好意”,於是就點點頭。包正就大大方方地從地上拾起了三根小手指粗細地檀香,在旁邊一堆未燃盡的紙錢上點燃。一邊點,還一邊回頭不停地看着那個胡女,臉上露出了一副色迷迷的神色。就連旁邊的一支梅,雖然明知他是在演戲,拖延時間,但也忍不住有將他暴揍一頓的衝動。
那個年長的胡人實在有些看不下去眼啦,心中暗叫晦氣,怎麼遇到這麼一個人,用他們的稱呼是叫什麼“登徒子”吧。於是就連連咳嗽了幾聲。
包正這才收回了戀戀不捨的眼光,將三支香插到香案的銅爐上,然後雙手合十,禱告起來。只見他如和尚唸經一般,叨叨咕咕,沒完沒了。那些胡人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不耐之色,鋒利的眼神朝包正身上不停地射來。但是包正恍如未覺,依然在哪裡虔誠地禱告,就連小黑,也不得不佩服包正的超強抗擊打能力。
這三炷香足足燃燒了半個多時辰,這才成灰而去。衆胡人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陪着靜默了半天,總算是結束了!
這時,只聽包正口中唸叨着:“南無阿彌陀呀佛,死鬼死鬼保佑我,保佑媳婦快嫁人,嫁個新郎就是我,整天風流又快活!”而且看他的口型,剛纔似乎翻來覆去就是在叨咕這幾句呢。
那個年長的胡人終於是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抓住了包正的脖領,口中怒道:“你這個人真是無禮,趕快滾蛋吧!”
包正微笑着對他說道:“朋友,請把你的手從我尊貴的身上拿開,你看,現在我的朋友都來了!”
那個胡人向四周一望,只見足有百多名盔甲鮮明的士兵已經將衆人團團圍住,頓時大驚失色,手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包正哈哈大笑,收起了無賴嘴臉,恢復了原來的本色。整個人頓時顯得一身正氣,平凡的臉上也露出無限的威嚴,只見他對那個年長的胡人道:“朋友,我懷疑你們偷盜國庫,竊取二萬兩白銀。這些都是臨安的神武軍,請你們配合我來查案!”
那個胡人道:“我們都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來貴國貿易,也是經過你們的國王——是皇帝允許的,你要是誣賴好人,我可就要到皇帝面前去告你!”
包正嘿嘿一笑:“你且不要急躁,也不用擡出皇帝陛下來壓我。下面,我就要開棺驗屍,請你們都閃到一旁。”
那羣胡人一聽就急了圍着那座新墳,站了一圈。年長的胡人色厲內荏地說道:“你——你竟然敢隨便就剜墳掘墓,這可是不合乎你們國家律法的。”
包正哈哈大笑道:“難道竊取官銀,就合乎你們國家的律法嗎?”
雙方的爭執立刻就引來遊人的圍觀,人們一聽說竟然有這等奇事,頓時都鼓譟起來,紛紛叫嚷:“開棺檢驗,開棺檢驗!”看熱鬧的當然不怕事大啦。
那胡人也真是急了,對包正說道:“你到底是朝中的什麼官員?我們和當朝的秦丞相最是相熟,你就不怕丟了頭上的烏紗嗎?”
包正裝出一副畏縮的樣子,向後退了兩步說道:“怕,我當然害怕了!不過,我現在是一介布衣,頭上根本就沒有烏紗,所以也就不怕它飛走啦!”
圍觀的人羣也不由一陣大譁,鬨鬧起來。那個胡人聽了,立刻就趾高氣昂地說道:“你既然無官無爵,就沒有權利來管這件事,更沒有權利來開棺檢驗!”
包正立刻正色道:“你一個胡兒,到我大宋,理應奉公守法,卻殺人劫銀,天理難容。我們真心歡迎朋友,但也從來不畏懼強盜。今天,我願以比烏紗帽更貴重的東西來作爲賭注,陪你來豪賭一場!”
那胡人輕蔑地說道:“你一個平頭百姓,又能有什麼寶貴的東西?”
包正手指自己的頭顱道:“就是這顆項上人頭,不知可否!”
那些胡人見他竟然有如此氣概,頓時都不敢搭言。圍觀的遊人也都深深爲包正的一腔正氣所折服,臉上都現出激憤之色。當時,南宋受到金國的欺凌,百姓對異族就從心底裡有一種仇視,如今,都將這種仇恨爆發在這些胡人的身上,人人都攥緊了拳頭,怒目相向,大有一擁而上,將他們碎屍萬段之意。
就在這時,人羣中忽然走出了幾人,來到了包正等人的面前。包正這些打量了他們一番,雖然身着便裝,但個個氣宇不凡,頗有威儀。爲首一個,卻也是老熟人,乃是吏部侍郎何天祿是也!
包正心中暗叫:“不好!想不到這些胡人身後還有人撐腰,看來,此事與秦檜還有些瓜葛。早晨出門的時候,把韓世忠將軍一起請來好了,足可抵擋一陣。現在就憑我們幾個白丁,恐怕要支撐不住啊!”
那何天祿掃了包正一眼,當年在龍遊縣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但是對於如包正這類的小角色,他何大人當然早就沒有印象了。
神武軍中,卻有些士兵識得何天祿,迫於禮法,也只好見禮:“見過何大人!”
何天祿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手拈着鬍鬚,對包正說道:“你是何人,如何帶領着神武軍來此鬧事?”
包正笑眯眯地回答道:“何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呀,在下龍遊包正,原任龍遊縣的仵作,令弟殺人的案子就是我負責調查的!”
何天祿聽了,也忽然想起。又見包正竟然當中提及此事,顯然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於是怒喝道:“你原本就是一個小小的仵作,現在又已經免職,這裡沒有你講話的所在,快快滾到一邊。神武軍的人,也都散了吧,回去守城,纔是正理。”
包正大笑道:“我是平民,大人你今日沒有穿着官服,不也是一介百姓嗎?咱們身份相同,你憑什麼來命令於我,又憑什麼來指揮神武軍?”
何天祿冷笑了一聲,緩緩從腰間取出一物:“你看此物能否命令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