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11
不意外,用這種奇怪強調叫出他名字的人果然是盛則剛,方有容在這個城市沒幾個熟人。
一輛停泊在小區內行道上的小車內,握着方向盤的盛則剛側着腦袋看着刷車的他,那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還算精彩。
有兩年沒見了吧,很奇怪,那盛則剛沒是沒什麼變化,品位依舊有點問題,深秋的十月天居然只穿着件薄薄的高領襯衫,這人真會夏秋顛倒。
盛則剛身邊助手席上坐着個精緻的女人。都市的女人有奇特的本領,能把七分姿色通過衣裝和化妝能把效果達成十二分成色來。不算惡意,看着很般配的兩位佳人,方有容不免想像一下曾經和他在糾纏的盛則剛是怎麼和女人上牀的。
別人叫自己名字也不能不應,對和自己發生了無數次性關係的盛則剛,方有容想矯情的裝作不認識都不好意思。“盛則剛,噢,是你呀。”用同樣驚訝的口吻招呼過去,這故作驚訝的語調讓方有容打心眼裡覺得無聊,轉身繼續擦拭自己的二手機車。
沒有說什麼,也沒什麼可說的。僵局出現之前,盛則剛下了車隔着車窗和那個精緻的女人說了什麼,與他同行的那位精緻的漂亮女人掃了方有容一眼開着車離開了。
把車子擦得自得手以來最爲鋥亮,面對眼前輝煌成果,很滿意的方有容實在找不出可以再磨洋工的可能,推車入庫後,轉身往小區之外晃盪着走去。不近不遠,雙手插在口袋裡的盛則剛慢悠悠跟着。
在小區外的彩票中心爲買體彩還是買福彩猶豫了好會兒,買體育彩票吧,那牽動人心的個別項目滑坡的速度不停觸及着男子漢心理底犀買福利彩票吧,說福彩是爲了人民謀福利的,可似乎除了公務員之外,其它人民的福利似乎都沒得到什麼提高。猶豫不決後選擇了中庸的方案,以自己的生日號碼買了體彩、福彩各一百塊,方有容誠摯期盼着幸運之神的眷顧。
身後依舊,盛則剛不緊不慢的跟着方有容往小區回走。
實在沒話找話說的方有容主動開口了,“剛纔是你的女朋友?挺漂亮的。”
“你能看到我?”盛則剛驚訝的上前一步瞅着方有容。
啊?方有容嚇得差點跳起來,常在城市中混,城市中的新名詞學得也不少,現如今,大街小巷的小廣告做得最多的是性病廣告,大小醫院特色門診廣告做得最多的是治療不育的廣告,最近各種紙媒體做得最多就是精神疾病的廣告了。這位是亞健康還是抑鬱症還事獨症?方有容小心的道:“你這麼顯眼,想看不到是很難的。”
“我跟着你半天,我以爲我是隱形人。”盛則剛斜着一本正經跟他瞎扯的方有容。
多幽怨的口吻呀!就和臺灣劇裡悲慘的女主角似的。這算是棄婦的抱怨?還是怨春的埋怨?難不成還是現代城市的正在學習西方化的紳士風度的反諷?
“你一點也不隱形,顯眼的很,”方有容耐心的申明。
撇開像三流電影臺詞般無聊對話,明顯迴避開剛纔那個女子話題的盛則剛正言道:“爲什麼不聲不響的離開?”
不聲不響的離開?望望被都市繁燈照耀的再也看不到星辰的天空,應該說原本就沒什麼可期待的吧。
“老是付房租租住別人房子過日子也不行吧。”這不是嘴硬,這是真話。
天天等着一個沒有承偌,永遠不知道前一秒在什麼地方的人而天天失矛當曾經等了整整六十個夜夜盛則剛還是沒有出現的時候,那時沒綻放的花就枯萎了,最終,飽受空虛折磨的方有容得出了個邏輯推理,生活中並沒有什麼執着到真的不能割捨的東西。只是現在回想起當時等待着的自己就像是港臺劇的悲劇女主角似的,想起來都備覺鬱悶。
靠着電子鎖的樓門口,方有容用行動動作阻止了步步跟隨的盛則剛的腳步。
他們已經結束了,兩年前莫名其妙的在一起,又在沒有任何前兆中分開,沒有海誓山盟,連個肉麻的親暱話都沒有的性關係狀況下,兩個人關係確實沒什麼可期盼的。離開盛則剛後,對,他意外的沒有預想的那樣飢渴。
盛則剛看着直接拒絕了他的方有容,“我們連吵架都沒有,爲什麼會到這種地步?”
對這個疑問般的觀點有點兒好笑,連戀愛都還沒有就滾到一張纔是問題的起源吧,不過,這些疑惑都已經數去式了,對向來來去自如的盛則剛,自認爲沒有必要浪費時間的方有容懶得和他閒扯。
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是剋星還和盛則剛牽連在一起,這兩年來,方有容已經不止一次罵自己毛病了,不過,拜此所賜,爲了遺忘一些不應該盤恆在腦海中的東西的動力,天天在外面拼命奔跑纜業務的自己獲得了豐厚的收入來填補各種稅費。在別人眼中是耍嘴皮子行當的跑業務和賣古董的異曲同工之妙,一旦有機遇碰上一筆大單子能抵上一年的白跑,現在隨着業務的拓寬,已經不是單純的逛大街亂跑的了,福利待遇也漸漸上了檔次,這個月已經有脫離購房連環短缺資金的最後一班車了。
剛想得挺美的,這纔想起了一件差點就給遺忘了的事情,瞅着盛則剛,剛纔這一付名車美女相隨的派頭,也該把他抵押貸款還了吧,最近手頭緊得喘不過氣來。
“有空嗎?”方有容客氣着,“是不是把抵押貸款結清一下。”這借了好幾年的五萬塊錢三分利是該結算了。
瞧着方有容一眼,盛則剛掏出個本子,瞄上一眼,那就是所謂的支票簿?
這種經常在港劇看到的派頭還真顯囂張,都隨身攜帶支票簿了,看來盛則剛還真有錢了。“那現在就一次結清吧,我沒帶筆,要不去你家寫吧,順便拿回我自己的手鍊。”
面對合情合理給予建議的盛則剛,方有容拒絕了,他可不願意招待曾經發生過的男人,也不用再和盛則剛扯上關係,方有容承認,自己的個性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彆扭。
壓着樓道的門合上,他自己回家去取筆和拿手鍊下來就在小區花園的花前月下結清就成。
開玩笑,這是在非典其間促銷下浮價格的基礎上他罄盡所有才購得的小窩是他的驕傲,也那是他的精神家園,怎麼能讓外人靠近呢。
正要開門的方有容盯着在他身後站着的人,那應該被關在樓道外的盛則剛怎麼跟着來了?
“正好有住戶進門,我就順便過來看看,不請我進去坐坐嗎?”一如既往的紳士派頭盛則剛明目張膽的耍着無賴。
壓着房門不打開,對跟來的盛則剛,這種被打攪了私人領域的搔擾感讓方有容很不願意。
穿行過去的鄰居瞅着在樓道卡住的兩人,在鄰居很三八的矚目下,方有容只有開門了。現代人的接觸的距離在無限的拉大,可那腦子裡想像的奇怪的東西在日漸縮小,他可不想招惹是非,見縫插針,一點也沒覺得不受歡迎的盛則剛跟着進去了。
將鑰匙放在門邊的小小玄關的櫃上,叮囑着跟着進來的盛則剛換拖鞋,家雖然小,可也是自己引以爲傲的地盤。
狹小的玄關裡,兩個人擠着有點轉不過身。在這狹小的地方加上這麼個累贅的玄關完全是和風水相關,只要買了新房的人都會把家居風水大肆仔細研討一遍,身在俗中的方有容當然絕不會脫俗。
盛則剛轉個身就把這棟房子的前後左右全部看完了。
這個一目瞭然的房子沒什麼可看的,白色的牆面沒有裝飾,被隔出來的就只有廚房和衛生間,整個裝潢費用大頭在這兩個地方了。室內那簡潔的裝潢是方有容看了很多樣板房後的集體智慧的總結體現。牀是靠着飄窗用硬木地板鋪的,兼做茶室、客廳,所謂的牀整個是儲藏空間,節省了不少的空間,這確實是權益之策的智慧結晶。這積聚了百姓智慧的格局曾經被來慶祝喬遷之喜的徐翊譏諷爲哈日,讓根本沒時間沒時機去哈日的方有容非常不滿。
其實,那將全部積蓄拿出來做事業的徐翊就很羨慕這樣的小窩,不過,那小子只是羨慕,他的目標是在這個由他們這些外來精英支撐起繁榮的都市中擁有自己的樂園。
屋內最值錢的就是好朋友徐翊代表公司慶祝喬遷送的一臺等離子電視機了,不管怎麼說,這年代想不落伍就要上網和看電視,上網的興趣不大,對別人八卦人生從來沒興趣的方有容閒暇下來最喜歡看些熱鬧鬧的綜藝節目,可惜,當.綜藝大觀淘汰了正大綜藝,同一首歌淘汰了綜藝大觀,實話實說淘汰了焦點訪談,社會記錄淘汰了社會調查,央視論壇再也不實話實說了的全拿咱老百姓來開刷之後,也就沒了煲電視的心情,於是,童年的記憶隨着長大後的心境也被無聲的淘汰了。
不理會在客廳打着空轉的盛則剛,方有容尋找着紙筆,得計算一下利息究竟是多少。
得承認,方有容早就把當年所學全部返還給了老師,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支筆來,“按照五萬三千的借款本金算帳。那另外三千是你住在我那裡的用度。”盛則剛白吃白住了他好幾個月,這些帳目是有據可查的,三千是客氣的打了六折後的價碼。順道翻出計算機,方有容眨着眼睛小心的詢問,“是按照本金的利息算,還是按照利滾利的利息算?”
沒說什麼的盛則剛是什麼也不想說吧,直接把支票薄填好了遞給方有容。那數額和方有容費着腦子按着小計算器的數額差不離。
支票上填寫的這個和憲法衝突的還貸數額,是以利滾利來計算的!
盯着上面的本金利息後得到的數額,方有容領會着歷史上把楊白勞逼死的民間利滾利高利貸的原始資本就是這樣積累的深刻涵義,方有容不曉得該不該抽風。明天一定要買兩斤糖醋排骨啃個痛快,不,買三斤!這及時出現的利滾利本息可算將他搭出了水火了。
盯着方有容這付模樣,盛則剛靠着沙發扶手側着頭看着他,道:“要不,再放我這利滾利?”
“不,不用了。”小心收起支票,方有容婉拒了,便宜沒人不想佔,可得看看是什麼便宜了。就像當年盛則剛所說過的那樣,斷絕關係當然要斷絕得徹徹底底。既然盛則剛已經付完借款的本金和高額利息,那麼就該把盛則剛抵押借款的手鍊還給他了。
瞅着靠着打折的布藝沙發擺着造型的盛則剛,方有容有點猶豫要不要請他出去站兩分鐘,財不外露是鐵的原則,不過,這個有車有美人的應該不會覬覦他的財富吧。
想來也沒什麼讓其可覬覦的,連個排骨都捨不得啃的他家確實也沒什麼東西可值得覬覦的。方有容打開沿着牆體打的掛衣服的衣櫃,專門買的小保險櫃直接用膨脹螺絲和水泥焊在沿牆打造的衣櫃之後的牆體中,就算有小偷上門也絕對撬不賺就是取的時候有點不方便。
盛則剛所坐的方位正面對方有容這樣的行爲看得一清二楚,這房子是袖珍了些。
對了密碼,打開小保險櫃,抽出合金的抽屜,裡面只有兩件還算值錢的東西,一件是那個挺漂亮的藍寶石手鍊,另外一件是他家的小塔,還有一堆他繳納的各種稅費的憑證,那房產證還沒辦下來呢,目前爲止,方有容沒什麼個人財產。
盛則剛對遞給他的那條藍寶石手鍊沒什麼興趣,倒是看着方有容手邊的那個小塔,伸手接過來仔細看看。
“是我的,嚴正申明,這是不賣的。”方有容對盛則剛表現出來的認真有點擔憂,最近經常摸索,小塔居然翠綠晶瑩的不像話起來,它顯露出的貴重已經讓外行的方有容都能意識到了。
盛則剛擡目看了方有容一眼,把小塔還給他。方有容連忙小心的把它放回鋪滿絲絨的合金盒子裡。
“方有容,我想問你,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這是什麼意思?方有容看話語顯有譴責之意的盛則剛。被探身抓住的方有容跌坐在盛則剛腿上。手忙腳亂竭力保護小盒子平衡的方有容盯着這人,這算不算是糾纏不清?
“這件事就算了,明說了吧,我們談朋友吧。”
“談朋友?”方有容詫異着,什麼談朋友?對這樣的言辭不清的言辭不往奇怪的地方想就似乎對不起現在這在這個曖昧的年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