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峽山。
此山高有千丈,廣達五百餘里,山脈綿延起伏,山中林木茂密,雲霧繚繞。
一條寬有裡許的滔滔大江,自兩座聳立山峰當中峽谷徑直穿過,奔騰半里急轉落下,形成一條高有十餘丈的瀑布。
盛夏時節,炎炎日光照耀而下,激盪起來的白色水汽便在雲霧飄渺的山澗中形成一道七彩虹橋。
而林中不時傳來幾聲布穀鳥的鳴叫,石峽山愈發幽深靜謐了。
“敖力前輩,幾位前輩確定是在這幾日脫困嗎?”東海龍王敖廣一身中年儒生打扮,望向遠處蒼鬱含煙的青山,沉聲問道。
敖力面容上明顯帶着期待,欣喜說道:“若某家沒有算錯,應在這一兩日了。”
“那九位前輩驟然脫困而出,天機交感,說不得有人來阻,化作一大劫數,我等還需留意纔是。”敖珺心思縝密,她倒沒有敖力那般樂觀,提醒說道。
聞言,敖力心中生出擔憂,半信半疑說道:“九位前輩被困附在這處隱秘所在,我們可是廢了好多工夫才知道的,縱有一些勢力想壞我族大事,也不一定找尋得到吧?”
他何嘗不知敖珺所言在理,但下意識地不願意去往那方面想。
“總之不可大意。”
敖珺神色淡淡,再次叮嚀了一句。
她的心中總隱隱有些不安,或許是不僅僅來源於會有人阻撓九子順利脫困,還有九子本身。
正如敖珺所言,此刻重重雲團之上,正有兩個道行深厚的仙人臨空而立,隱匿了氣息行跡,目光不善地看着下方的石峽山。
一人身着杏黃道袍,頭戴鑲嵌翡翠的羽冠,腳踏繡着金絲的雲履。
他面容奇古,臉似金鐘、鼻如玉樑,身形巍峨如山,堅定似鬆,正是闡教第一金仙廣成子!
另一人面似臉盆,吊梢眉、魚泡眼、酒糟鼻、蛤蟆嘴…卻是黃龍真人。
廣成子笑着說道:“黃龍,這祖龍九子身上蘊含祖龍血脈,你的修爲本來受制於血脈,不得寸進,眼下合該是你的福緣到了!”
黃龍真人心頭早已是歡喜不勝,再次拱手深施了一禮,說道:“全有賴大師兄爲黃龍奔波,黃龍銘感五內,一日不敢或忘。”
廣成子手捋頜下鬍鬚,目光溫和,笑着搖頭說道:“此事,我不可居功。其實,這一切都是師尊在暗中操持,當年師尊本意是想取得祖龍至寶龍門,爲你重塑龍族血脈…但可惜祖龍此人,陰譎狡詐,龍門至寶竟然被他…”
言及此處,似乎因爲觸及了某種忌諱,廣成子目光深沉,頓口不言,分明不願多說。
但黃龍真人心緒激盪,也沒有細究,聽到這一切都是師尊暗中籌劃,酒糟鼻頭都有些發酸。
上古之時,他蒙元始聖人垂憐,有幸成爲聖人代步腳力,修玉清仙法,歷千辛萬苦修到不朽金仙之境。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在九曲黃河陣中,竟被雲霄那賤婢削去三花五氣,萬載修爲一朝畫餅!
那一日,黃龍真人他只覺得天塌了一般,修爲盡喪,生不如死!
幸虧太上聖人賜下仙丹靈藥,才得以慢慢恢復修爲。
可這麼多年,眼見師兄們一個個道行日進,廣成子師兄更是成爲大羅金仙。
而他卻什麼都沒撈着,若說心中沒有一點點失落,自然是假的。
但他卻從來沒有怨懟過師尊,哪怕那慈航和普賢等人,當年在耳邊金讒言說師尊對自己異類之身不喜,他也沒有怨過一絲一毫!
廣成子見黃龍真人目光失神,心中嘆了一口氣,思忖道,“若非那三個叛徒投了西方,而今我教無人可用,想來按着師尊的性子,恐怕也不會讓自己替黃龍真人謀劃吧。”
上古封神一戰,中土道門無一贏家,哪怕闡教玉虛宮掌封神榜,得以鉗制天庭,但也掩蓋不了大傷元氣的事實。
尤其,那文殊、普賢,爾等投了西方又如何?
這麼多年除卻得那兩位施捨了一些外道神通,也沒見你們踏入大羅境界?、
廣成子心中冷哂道。
廣成子眉目肅殺,凜冽說道:“黃龍,稍後你可手持番天印,攔住東海二龍,我將執誅仙劍斬殺此輩。”
手中靈光一閃,一柄樣式古拙、其貌不揚的寶劍現於掌中。
封神之戰後,自傲的通天聖人沒有要回誅仙四劍,因此誅仙四劍被元始聖人賜給了廣成子四人。
上次在域外星空和驪山老母動手,廣成子礙於面子,並未出動誅仙劍。
“嗡…”
就在廣成子思索之際,下方的石峽山突然劇烈晃動起來,瀑布從中隔斷,靈氣蜂擁而泄。
祖龍九子脫困了!
“轟隆隆…”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陰雲籠罩,雷鳴電閃,大雨滂沱。
一圈圈激盪而出的森寒氣息,向天地四方席捲。
“吼…”
石峽山中突然迴盪起一聲聲似龍非龍、似虎非虎的聲音。
一隻漆黑如墨的玄龜虛影,搖頭擺尾,仰天嘶吼。
但若留心細觀,當能發現其並非真的是龜。
“贔屓!”
黃龍真人喜道。
而遠處敖力一行,除卻敖廣心思複雜之外,敖力和敖珺臉上無不帶着雀躍。
不管如何,祖龍九子都是龍族,有他們加入,頹然的龍族當能振作一些聲勢。
隨着贔屓的一聲嘶吼,螭吻、蒲牢、狴犴、饕餮…也陸陸續續現出龐大的法相虛影,仰天嘶吼。
聲聲嘶鳴,氣勢昂揚,鎮攝人心,石峽山百獸噤若寒蟬。
“哈哈…老夫終於出來了。”
一個面如古藤、身形佝僂的黑袍老者踏臨虛空,一雙渾濁的褐色眼眸望向四方虛空。
剎那之間,磅礴無量的黑色玄水氣息如潮水向四處涌去,森然冷冽。
咔嚓…
那一道瀑布竟在這玄黑氣息的浸染之下,凝結出幽幽黑冰,千丈黑冰倒懸而落,煞是壯觀。
一道祥雲飛過,落在虛空之上,“前輩,某家是龍族敖力,前輩可還認得我?”
敖力臉上堆着討好的笑容,高聲喊道。
這時,祖龍第三子蒲牢現出人形,這是一個面容陰鷙、目光淫邪的青年。
“敖力?”蒲牢笑了笑,說道:“當年那個在祖龍大人祭祀供典上,偷吃貢果的黑小子?”
敖力稍顯黝黑的臉膛上現出一抹尷尬的笑容,說道:“前輩,都是些陳年舊事,莫要再提了。”
“恭喜前輩脫困!”
敖力拱手說道。
蒲牢點了點頭,目光倨然,倏然投向不遠之處的敖珺。
“珺兒?”
蒲牢目光一喜,看着敖珺冰肌玉骨的容顏,意味深長說道:“珺兒也長大了。”
敖珺一頭藍冰晶般的柔順長髮,氣質冷漠,遠遠看了一眼蒲牢,心中有些厭惡。
然而,就在這時,虛空之聲,一聲冷哼響起,“祖龍餘孽,也敢再禍亂三界嗎?”
廣成子緊握誅仙劍,目光不屑,朗聲說道。
贔屓、螭吻、蒲牢等人面色大變,皆是心頭一凜。
竟有人狙殺他們。
這時,敖力目光投向來人,說道:“廣成子道友,你來此意欲何爲?”
廣成子一身氣勢浩瀚深邃,方纔他完全可以出其不意用誅仙劍斬殺孽龍。
但廣成子素來心高氣傲,自己又是大羅金仙,焉能作不光彩的偷襲之舉。
他要堂堂正正誅殺祖龍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