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牛宮。
陸北高坐虎皮交椅上,隔着寬闊的拱形玉案,下方兩排椅子由近及遠按品階,神職列座着鬥牛宮的一應天將。
“瑤池的金諭,爾等也看到了吧。”
陸北將金諭化作的書函,遙遙示於衆人,而後又隨手放在了玉案一角。
但聽翊聖真君朗聲說道:“陸真君,既然鬥牛宮由你主事,此時離着三月三還有一個月,真君儘管吩咐我等就是。”
這位北極四聖之一的翊聖保德真君是一個四十多歲,頜下蓄着茂密鬍鬚的中年漢子,在天庭僚屬之中的風評,爲人還算一句厚道。
聞言,右首椅子上坐着的王靈官,冷笑一聲,譏諷道:“瑤池仙境,到時有各路大能來此,我鬥牛宮又該派何人接待?”
陸北沉聲說道:“此事可着四方神督辦,靈官無需操心,不過…”
言及此處,陸北眉頭皺了皺說道:“天庭各宮仍需警戒,以防出什麼亂子。靈官,此事就交予你辦了。”
王靈官目光閃爍,知道也是題中之意。
但聽陸北又說道:“翊聖真君,雷部因爲我先前調走了北斗征伐司兩千天兵,玉樞和涵淵二府那邊恐出差錯。真君可多派天兵天將去接應纔是。”
翊聖真君沉吟道:“莫非真君以爲在蟠桃大會期間,玉樞、涵淵二府會生出什麼變故?”
“未必一定有着變故,可待到那日,雷部衆神九成都會去赴蟠桃會,而那涵淵玉府之中尚有…總之不得不防!”
陸北說着,目光冷冷地看了王靈官一眼。
聞言,王靈官面色不變,心頭卻不禁凜然,“莫非這陸北發現他私下去見勾陳帝君的事情了?”
翊聖真君點了點頭,拱了拱手,慨然道:“陸真君放心就是,我回去就加派一隊天兵過去。”
翊聖保德真君平時掌控天兵營的作訓事宜,陸北吩咐他調動天兵,卻是再也合適不過了。
“靈官,”
陸北目光自視王靈官,吩咐道:“向三界各方大能派發請柬之事,就一併交予靈官去辦了。”
王靈官冷哼一聲,不滿道:“本官堂堂真仙,這等跑腿兒的職事,陸真君交給本官去辦,真君以爲合適?”
陸北冷聲道:“又有什麼不合適的,況且五方五老,這些大能非靈官親去,不能示我天庭之誠意。靈官去派發請柬正是合適。”
王靈官沉着一張臉,還欲辯白道:“可…”
翊聖保德真君笑着接過話頭道:“靈官能者多勞嘛。”
王靈官冷哼一聲,無奈接令去了。
至於心中作何去想,就不爲人知了。
隨着陸北的一一吩咐,鬥牛宮便有條不紊地爲三月三日的蟠桃大會作着準備。
衆天將也漸漸散去。
陸北正待起身回府,忽而眉頭皺了皺,手中現出一方八角玉印,上面一條五爪金龍仿若活過來一般,栩栩如生。
上有堂皇威嚴的人道氣運鼎沸,而中間尚且夾着少量的灰黑劫氣。
陸北能明顯感到自己的氣運正和冥冥中的人道長河相連一處。
他的心中不由思忖道:“凡間十幾年過去,熙兒終於建朝了。”
凡間。
極爲巧合的是,在這一天的人間仍是二月二,龍擡頭。
長安城郊。
晴空萬里,風和日麗。
祭天台。
周圍有紅翎黃襖的甲士四面執衛,原屬後周的舊官,舊將,藩王,還有軍民,皆是神情恭謹而敬畏地看着高臺之上的那個頭戴九章十二旒冕冠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形挺拔,氣度威嚴,此刻右手中拿着一道黃色錦帛卷軸,上面有着祭天之文。
祭天台一角,太常寺身穿華服的禮官,高聲道:“吉時已至!”
正是鼎故革新,改朝換代!
不過在仙人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兒。
遠處欽天監的官員隊列中,一個儀容秀麗的中年道人,待聽着臺上抑揚頓挫的祭天之文響起,便是手捋頜下鬍鬚,輕聲說道:“大事成矣!”
而明澈的眸子中倒映出清晰一幕,五彩華蓋下,一隻小鼎在玄黃雲氣間浮浮沉沉。
……
……
太微北宸真君府。
陸北緩步邁入府中,繞過一座靈機勃發的水潭,就是來到一處佈置雅緻的軒敞暖閣中。
“陸北,”紅兒公主邁着盈盈步子,走了過來,一邊伸手替陸北解去官服,一邊淺淺笑着說道:“鬥牛宮都安排妥當了嗎?”
“恩,總算忙完了。”
陸北目光悠遠,點了點頭說道。
紅兒公主轉身端過一盆清水過來,‘嘩啦啦’之聲響起。
紅色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一小截恍若羊脂白玉的藕臂,玉手擰着毛巾,目光幽幽,柔聲說道:“不知爲何,這兩天突然感覺眼皮跳得厲害。”
“額?”
陸北面色驀然怔了怔,放下剛剛端起的琉璃玉盞,輕輕笑道:“你怎麼也信這個?”
“修道人的心血來潮之感,絕不可輕忽。”
紅兒公主秀眉顰了顰,抿脣說道。
其實,她始終感覺要有什麼事情會落在陸北身上。
“什麼心血來潮,我看你最近就是太愛胡思亂想了。”
陸北不以爲意地說着,從几案擺着的碟子上一摞桂花糕中輕輕捻起一個,就往嘴裡送。
見此,紅兒公主打了陸北手一下,嗔怪道:“也不知髒,就不會擦擦手再吃。”
說着,將手中毛巾遞給了陸北。
陸北無聲笑了笑,放下桂花糕,伸出兩隻手,手背放上。
見此,紅兒公主沒好氣地白了陸北一眼,柔聲道:“懶得你。”
不過,仍是撩起陸北的衣袖,替陸北擦了擦手,動作溫柔細緻。
“再過幾天,恐怕我要下界一趟。”
陸北收起嬉笑之色,忽而說道。
紅兒公主動作一頓,一臉心不在焉地道:“下界做什麼?”
“瞭解一樁因果。”
陸北眸光深沉,冷聲說道。
紅兒公主玉容微變,失聲道:“八仙?”
“恩,上洞八仙在月後將會在東海渡得真仙之劫,我打算先去東海一趟。”
對於紅兒公主,陸北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道。
而北宸真君府,外有大陣封禁,倒也不虞別人偷聽到。
“陸北,我和你一起去。”
紅兒公主明眸滿是堅定,凝聲說道。
陸北輕笑一聲,“你去做什麼?”
“我去可以幫着你…”
“他們渡劫,估計會有大能護道,你去只會讓我分心。”
陸北一邊吃着桂花糕,一邊婉拒道。
“那你一個人…”紅兒公主冷豔清麗的玉容上,滿是急切之色。
陸北突然走過去,將紅兒公主那雙柔弱無骨的玉手抓住,放在掌心,細細端詳許久,方微微笑道:“你這一雙手,白皙瑩潤,純淨明澈,你說,我怎麼忍心?”
“可是…”
紅兒公主正待再言。
“沒什麼可是的,放心好了。到時,我帶着崑崙鏡,除非大羅金仙親自出手,否則沒有人能留下我。”陸北面容淡然,繼而將紅兒公主拉到腿上,笑着出言寬慰道:“再說,我又不是沒有幫手,你忘了我給你說過的那兩個金仙幫手。”
紅兒公主暫且放下心中擔憂,無奈道:“那好吧。就是,你打算如何對待那八人?畢竟,他們是…”
說着,紅兒公主指了指兜率宮方向。
陸北沉吟許久,目光愈發幽沉,“我畢竟是三位聖皇的弟子,而且你說的也不對…那一位和本尊很可能已經是兩個人了。”
“兩個人?”
紅兒公主檀口微張,目光訝異,一時間甚至都忘了去拿開陸北在腰間作怪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