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
聽到外面那熟悉到刻骨銘心的聲音,靈幽嬌軀就是輕顫不止,靈動的血眸之中隱約有着莫名神采,正在急劇閃爍。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從軟塌坐起。
“靈幽姐姐,陸公子來了。”
綠荷杏眼圓瞪,心中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籠罩。
“綠荷,隨我出去。”
靈幽那一張清麗的雪膚容顏之上,薄薄寒霜輕覆,目光卻有着一股倔強流露。
“靈幽姐姐?”綠荷正待勸阻,那一道身着絳色衣裙的俏麗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宮殿門口。
綠荷心中惴惴,忙是緊隨其後,她不能讓一出人倫悲劇在她眼前發生。
殿外。
陸北目光冷漠,望着廊檐下的那道高挑身影,一步步地走來。
靈幽一襲絳色宮裝長裙,秀鬱青絲披散在身後,晶瑩如玉的面容上,神情平靜一如玄水無波。
“沒想到,你竟然追到了這裡。”
語氣淡然,連靈幽自己都有些奇怪,她並無想象中的那般憤怒。
也對,對於一個必死之人,又有什麼可憤怒的。
靈幽如是想道。
“靈幽,我有一事問你,紀薇在什麼地方?”
陸北也不理靈幽這句話的意思,他根本就不在乎靈幽是好奇還是震驚。試問,誰又會去在乎敵人的喜怒哀樂?
說着,左手現出一枚金輝流溢的令簡,正是六宮元符令。
正待催動此令懾服此女,仔細拷問一番,可心頭卻有一股強烈的不安升起,縈繞不散。
靈臺之中,先天至寶崑崙鏡道道藍紫光芒大放,似乎是要對他暗示着什麼。
陸北心頭一凜,莫非……此地還有着一位大能在暗中窺視。
想到方纔那十二片葉子,又結合路途之上,杜冕關於靈幽此女底細的一些閒談,他的心中就是起了一層猜測。
先前杜冕爲了防止陸北執令悍然殺人,曾謹慎言道:“陸兄,那遊方掌殿使不僅得閻羅天子器重,而且也和奈何橋的那位交情匪淺,稍後若非萬不得已,切不可壞去她的性命。”
聽着杜冕的話,陸北雖然不懼,但也不想平白無故被一位大羅金仙盯上。
當然,若是靈幽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他今日便要讓此女形神俱滅。
大不了,再次祭出崑崙鏡,從此不入幽冥界!
靈幽血眸寒光幽幽,似乎頗爲忌憚地看了陸北左手處一眼。
這次,她罕見地沒有對陸北居高臨下的質問態度發怒,彎彎秀眉皺了皺,搖頭道:“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原來,綠荷因爲有感自家小姐清白陷於靈幽之手……倍感煎熬和痛苦的事情,而心有餘悸。
當時,卻是沒有將紀薇的存在告知給靈幽,後來靈幽在陰司中大肆針對陸姓之人。
足見對陸北的仇視,綠荷更是不敢將紀薇的來歷告知靈幽。
而靈幽就算曾經碰到紀薇,也只當是一個普通的女鬼,何曾會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你還敢撒謊?”聽得靈幽以一種懶洋洋的語氣說着近乎敷衍的言語,陸北心中更怒,森然道:“賤人,你作惡……”
“你若想找什麼紀薇,我可以放開宮中禁制,你自尋即可。”
靈幽聽得那刺耳的‘賤人’二字,玉容微變,就是冷笑一聲,出言打斷了陸北話頭的同時,揚起纖纖玉手。
然而這一個意味不明的動作,卻是再次引起了陸北的警惕。
他周身運起法力防禦,暗中調用先天靈寶滅世黑蓮,稍稍後退了幾步,握住六宮元符令的左手,置於胸前,正待激發其中威能。
然而……
靈幽那一雙清冽的血眸,深深地看了陸北一眼,便轉身邁入殿中,步伐不疾不徐,留給陸北一個單薄而秀麗的背影。
在陸北看不見的方向,面帶譏誚之色,“我靈幽堂堂不朽金仙,可不屑於騙你一個螻,恩,神仙……你若不信,就自己去找吧。”
“你……”
聽得此言,又感知到宮殿之上的禁制已經完全被撤除,陸北本已握起的六宮元符令,其上金光一閃即逝,終究是不曾激發。
他面上神色急劇變幻,難看至極。
這種經歷於他而言,可謂前所未有。
宛若蓄起的一拳,狠狠擊在空處,渾身無力。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荒謬的感覺,他方纔就像前世一些小說中……那些面目可憎的反派一樣。
正要上門欺壓主角,卻被主角一個華麗的轉身,給擊敗得體無完膚。
問題的尷尬之處在於,他難道要……再這樣,當真是無理取鬧了。
杜冕在旁邊看着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搖頭自失一笑。
見站在一旁的陸北按着三生神劍的手掌都在劇烈顫抖,心知這樣下去,肯定要出大事。
杜冕忙是上前一步,朗聲笑道:“既然遊方掌殿使如此配合,陸兄何必動怒呢?”
陸北收斂神色,看着杜冕笑意不減地望着自己,心中的怒火漸漸壓制下來。
他再怎麼惱怒,也不會將氣撒在別人的身上,那是小孩子纔會做的事情。
陸北長出了一口氣,故作平靜道:“那我二人進去搜搜。”
“這個,不太妥吧。”
杜冕沉吟片刻,面帶爲難道。
主要是方纔他的耳邊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杜宮使,你最好不要進本座的寢宮。”
見杜冕神色遲疑,陸北不疑有他,其實若杜冕不在,他行事還要方便一些。
一個具有獨立意志的人,終究不會太過喜歡,別人對自己行爲的橫加干涉。
陸北向杜冕囑託幾句,讓他放出神念注意一下其餘幾處偏殿,繼而向靈幽的寢宮而去。
這時,遠處一個身穿綠色的長裙出現在視野中,差點和漸行漸遠的靈幽撞在一處。
靈幽一把扶住綠荷,清聲道:“你怎麼這般慌亂?”
“靈幽姐姐,你沒事兒吧?”
綠荷忙是攙扶住靈幽,如水目光着重朝小腹方位看了一眼。
“我能有什麼事,隨我回去吧。”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走吧。”
說着,靈幽似乎是譏諷似的輕笑一聲,繼續向寢宮深處走去。
她以前倒沒有發現,那人無理取鬧的樣子,很是有趣啊。
不過,螻蟻終究是螻蟻,區區神仙,欺凌她一個不朽金仙,也配!
念及此處,小腹之中忽生感應,那腹中的小傢伙似乎是感知到自家母親對於陸某人的不屑,正在發出不滿的抗議。
靈幽伸出纖纖素手輕柔地撫摸着小腹,失神道:“甜甜,那樣的廢物,他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要來何用,殺了就殺了吧。”
就在那麼一個瞬間,她福至心靈地給未曾降世,卻靈異非凡的女兒。
取了一個小名,甜甜。
綠荷氣悶地看了不遠處陰沉着臉的陸北一眼,心中突然有一種,想要將所有的事情告訴陸北的衝動。
告訴他已經有了……
“走了,還站那做什麼?”
麗人一聲冷喚,將神色複雜的綠荷叫回,或許是覺察到了綠荷心中所想,也未可知。
綠荷輕嘆一聲,正待無奈地跟上身後的靈幽。
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綠荷,二十多年前,去判官殿提走紀薇的人……是不是你?”
說着,人影已至。
正是以神念搜尋,半天再無所獲的陸北。
光影搖曳,燭火忽明忽暗的光暈照耀在他的臉上,冷峻而清奇,不帶一絲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