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神洲。
葫蘆山,幽奇險峻。
虛外守中,峰高谷深。
正有一場谷後春雨剛剛落下大地,天空一片澄澈通明,青碧如玉。
冷風微來,山巔草木清新的氣息,恍若要溢出這方寧靜的山谷。
然而,遠處卻有一座奇怪的峰頭突兀立起。
表面平滑如鏡,劍氣四溢而出,寸草不生,飛鳥繞行。
又如何不奇怪!
這一日。
葫蘆山神的靈境之中。
白色雲氣之間,靜靜矗立着一座古樸大氣的宮殿。
殿中。
玉階之下,一位身穿黑色官袍,高冠博帶,周身隱隱透出金紅色香火氣息的地祗正神色恭謹地望着上首之人。
心中七上八下,忐忑到了極致。
倒不全然是恐懼,還有愧疚。
原來,山神林森身爲木魈得道,得蒙上首之人垂憐,傳承修煉法訣,窺得大道。
自三百年前聽從上首之人的敕諭吩咐,在此處煉化了一道地龍蘊成的符籙,得了山神職司。
夙興夜寐,以圖酬報,不想還是上首之人交代的事情給辦砸了,一時間心中不由得自責無比。
上首之處,一位身穿青衣,梳着道髻的老道大袖飄飄,負手而立。
緩緩轉過身來……這是一位面容奇古,精神顴碩,氣息卻普通至極的老者。
此刻正笑意不減地看着葫蘆山神。
“林森,那件事情可有頭緒了?”
林森面帶愁苦之色,低下了頭,拱手言道:“啓稟大仙,小神本來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原原本本地布好劫局,只需要再靜等個三五年……趁着您老所說的天機正當混亂,便可發動,然而……”
說到此處,山神林森苦笑一聲,揮手之間,眼前便現出一面水鏡來。
鏡面之上赫然是當日……陸北使用熔鍊了殘缺先天水靈紋的‘三生’神劍,施展‘斬念’一擊的留影。
通明劍光,熾耀天地;鳥雀撲簌,山石橫飛。
林森嘆了一口氣,神色無奈道:“就被這麼一位過路道友,隨手一劍將山頭削落,砸死了一枚關鍵棋子。”
所謂棋子,自然是那隻尚處於幼年時期的穿山甲,還未起到絲毫作用,就被碎裂山石生生砸死。
林森長吁短嘆,心中不由得憤憤。
當時他可是被氣得不輕!
本來還想上前和那位手欠的青年劍仙理論一番來着,結果那人跑得委實太快,他就沒追上。
青衣老道眉頭緊皺,心思輾轉。
手捋頜下鬍鬚,一雙老眼盯着正不斷在虛空水鏡回放的留影,屈指算去,天機雖仍是一團迷霧,但老道也不失望,心下稍定。
淡淡笑道:“無妨,既然是此人破壞了劫局,想來也會由此人來開啓。恩?竟然來了……”
說着,身形不見,就是向外間遁去。
葫蘆山上空。
一道金色流光緩緩停下,陸北望着眼前這隱隱熟悉的連綿山巒,尤其是那一座被削平的山頭,吶吶道:“就是這裡了。”
“蹭。”
三生神劍猝然出鞘,於漫不經心之間向身後斬去,與此同時,陸北冷哼一聲,身形快速向遠處遁去。
“咦?”
青衣老者面現訝異之色,擡手抓向那道一念襲來的半月形通明劍光,一把捏碎,眼眸驚異之色濃郁,輕聲笑道:“小友,這一劍就是那斬去山峰的一劍嗎?果是不凡。”
遠處。
陸北長身玉立,踏臨虛空,心頭已是凜然,目光滿是凝重,一身氣息幾近調至巔峰。
若非靈臺之中的先天至寶崑崙鏡短時間內不能強行使用,他直想再次轉遁而走。
先天至寶崑崙鏡威力雖然絕倫,但也並非此刻僅僅是神仙道行的陸北完全可以自如使用的。
運使這等先天至寶,消耗神念法力何其海量!
神仙境界的陸北也只是初步擁有了御使此寶的資格罷了……這還是他與此寶性命交修的前提之下。
雖然只能半年御使一次,不過威能卻極爲霸道。
周遊萬界,行走諸天;意之所至,無人可阻!
據陸北估算,就算沒有提前以手段防備的大羅道尊當面,他只要想走,一念之間,也能讓其等如呂純陽般對着空氣乾瞪眼。
所以,擁有了完整先天至寶的他與之前的處境,可謂判若雲泥!
除非倒黴催的碰上刻意針對他的大羅金仙,否則……將很難再有性命之憂。
而周遊萬界,行走諸天,抽空去下等位面轉上一轉……三界但凡有點兒道行的人,一般都不會那麼無聊。
靈氣匱乏,不毛之地,又有什麼好轉的?
也就天庭和地府的一些二三流毛神,爲了收集神道香火,才以真身顯化下界……所謂的神仙誌異,狐怪傳說就是這麼流傳來的。
至於裝腔……話說一個人要多麼缺乏自信,才能爲踩死一隻螞蟻,進而引得其餘一羣螞蟻的繞路而行,而擁有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事實上,到得真仙境界,開闢虛天近乎成真;靈臺之中洞天吞吐地仙界清氣靈機,更可化虛爲真,完全是不壓於造物主一般的存在。
恩,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各種羞恥play……
“道友,窺測陸某卻是何故?”陸北目光微凝,沉聲道。
此人方纔無聲無息潛入他身前三丈之地,若非崑崙鏡示警,他根本就不可能發現。
以他靈覺警惕程度都是如此,可見這氣息普通的老者,分明不是一位普通的太乙金仙那麼簡單!
青衣老道淡淡一笑道:“小友不必緊張,老朽地甲,和小友卻是有一些因果要了解。”
“因果?”陸北面帶疑惑,心中仍是警惕不減,頓聲道:“不知老先生,這因果從何而來?”
心中卻是在不停地回憶,自己何曾認識一位叫做地甲的太乙金仙。
“小友,此地並非說話之所,請。”
地甲也不急着解釋,淡淡一笑,駢指成劍,在虛空輕描淡寫地劃開一方靈境空間的同道,正是葫蘆山的靈境空間。
陸北眸光微動,神色間倒也沒有多少遲疑,身形急劇閃爍,便入了靈境空間。
“倒是好膽識。”
鎮元子善屍地甲輕捋頜下鬍鬚,不禁讚歎一句,也是笑着邁入靈境空間。
這時,二人幾乎同時落入大殿之內。
葫蘆山神林森先是疑惑地打量了陸北一眼,沉聲道:“是你?”
忙是向青衣老者拱手言道:“大仙,就是此人壞了小神的事。”
陸北目光閃爍,按劍立在一旁,也不出言辯解,靜聽身後那名叫地甲的老者解說。
青衣老道微微頷首,擺了擺手,止住神情激動的葫蘆山神,轉頭望向陸北,沉吟片刻,笑道:“小友心中疑惑滿腹,卻還能這般沉得住氣,着實讓老朽佩服。”
“老先生,可否將原委告知陸某了。”
陸北這時方有餘暇打量眼前老者,這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和藹的道人,笑容真摯,令人心生好感。
尤其一雙深邃眼眸格外玄妙,不由得就是多看一眼。
恍有山川河洛,玄黃天地蘊含其間。
陸北微微訝異,眼中玄妙光漩同時運起,心中就是一驚。
此人……怪不得以地甲之名爲號。
蒼天之下,爲地。
甲,地元爲尊,厚德載物。
“倒是老朽小覷小友了。”地甲顯然也覺察到了陸北的窺視,淡淡一笑,不以爲意,“小友,此事說來話長……不知小友可否願意聽老朽細說一番?”
說着,便和煦地笑着看向陸北。
陸北眉頭微挑,目光灼灼,頓聲道:“陸某……能拒絕嗎?”
聞聽此言,地甲神情微愕,沉吟半晌,似在考慮,繼而笑着搖了搖頭道:“自然是不能。”
陸北微微一笑,頓聲道:“陸某願聞其祥。”
“大仙,小神先行告退了。”
葫蘆山神見二人有機密事情要談,很是識趣地向殿外告退。
青衣老者點了點頭,神念隔絕了此方宮殿。
這時,方好整以暇地望向神情若有所思的陸北,輕輕笑道:“先不忙,老朽先問過陸小友,再臨此地,又是有着何等樣的打算?”
一雙眼眸湛然有光,洞察人心,直視陸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