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十二葉界天。
一團陰雲之上。
慘慘煞氣,寥寥陰霧,將兩道人影隱在雲層中。
一襲藏青色繡羅長裙,遠山眉黛之下,那一對兒迷離星眸,晶瑩點點,閃爍之間,仿若要穿過重重陰煞之氣,遙望那依稀離去的背影。
“怎麼,小謝不去向小情人道別嗎。”
靈幽明麗玉容之上,血眸閃爍,語氣戲謔地說道。
生離死別,在她得道至今的漫長歲月裡,已不知看過了多少。
謝秋荻清冷雪膩的臉頰上,淚珠無聲滾落。
聞聽此言,猛瞪了靈幽一眼。
靈幽神情微頓,片刻之後,只覺心情大好,目光更爲玩味。
謝秋荻螓首轉去,望着自己那一腔情絲所託付的挺拔身影,一顆晶瑩剔透的芳心,輾轉反側,痛不欲生。
她已是不潔之人,還有何顏面去見他呢。
山水迢迢,望君珍重。
陸北面容冷峻,隨着帶領四個遊方鬼卒的焦臉鬼卒,向陰川迤邐而去。
這時,他的心不知爲何疼的厲害,靈覺似有所感。
面容迷茫地轉過頭來,朝天際一處莫名方向望去,無聲灑然一笑,好似晃了明月。
陰川以西三百萬裡。
三十三面鐫着貔貅或者白虎等兇獸的高牙大纛,在獵獵陰風中,獵獵作響。數百架犀牛皮戰鼓咚咚不停,震天憾地。
一面窮奇六面大纛之下,旗幡如林,儀仗威嚴。
一隊隊氣勢凶煞滔天的鬼卒,目不轉睛,執戟侍立。黑甲冷幽,鬼鱗閃爍。
高臺之上,一個面黑無須,神情沉毅的中年將軍,正自佇立觀望。
其人一身蟒首虎身玄鱗甲,頭戴鳳翎羽盔,腰懸一柄三生三葉黃泉劍。
那是一柄八面漢劍,古拙劍柄之上,刻着一株三葉草,此草藏着一股弒神斬仙的絕滅意境。
而三片宛若刀鋒的青翠葉子,每一次旋轉展開,都帶着一絲含而不露的凜冽殺機。
同時,三生三葉劍上令人驚心動魄的錚錚殺伐之氣,隱隱與十萬精銳鬼軍,上空的滔天軍氣遙相呼應。
在一羣精銳鬼將的簇擁下,目光冷漠地望着前方不遠處,陰司鬼軍和血海修羅不斷廝殺的場景。
此人正是擁旄出征,統領一路十萬陰司鬼軍的三十三路黃泉節度使,蔣平。
此時,蔣平一雙冷眸,忽然瞥見遠方一處戰況,陰司鬼軍似乎顯出敗跡,血海修羅一族兵馬如同蝗蟲過境,令人頭皮發麻。
就是冷喝道:“徐兵馬使,子午位,補兵四千。”
聞聽此令,一位兵馬使模樣的人,神色恭謹地走上前來,拱手抱拳,支支吾吾道:“督使,兵力恐怕一時間調不上來。”
蔣平堪比天仙的氣勢勃發,向兵馬使壓迫而來,冷厲道:“調不上來?徐郜,你難不成要讓本督親自出馬不成。”
徐郜白淨面皮之上,訕訕之色一閃而過,語氣爲難道:“督使,我們這一路陰川鬼軍,最近連續作戰,傷亡極大。雖說將一部分阿修羅趕出六道輪迴,但也已不堪再戰,望督使明察。”
其實徐郜還沒有說,蔣平好大喜功,魯莽冒進。
說來,蔣平一點都沒有其名字之中,所蘊含的那一股中正平和之意。
徐郜此時可謂對其人,腹誹不已。
眼前這位黃泉使剛剛接掌一路鬼軍,手執三生三葉黃泉劍,權柄在握,就一心想建立個大功績。
可陰司與血海廝殺多年,其實早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
雙方何時進兵,進兵到何等境地,都是有着心照不宣的約定。
雖然這位黃泉使在地府神品加持之下,能發揮出神仙境界的實力。
三生三葉黃泉劍在手,十萬軍煞之氣歸於己身,甚至能夠戰平兩到三名,擁有天仙修爲的阿修羅一族公主。
但想要以三言兩語就壓迫他,還是不夠。
要知道,陰司之中,除卻五方鬼帝,十殿閻羅加上各殿掌殿使。
這些都是威震三界的大能之外。
餘者皆是以神品高低爲重,大家同爲鬼仙之修,誰又能懼怕誰幾分。
說句不客氣話,眼前這個位置換他來坐,他也能坐的似模像樣。
手持無上鬼器,生殺予奪。萬軍扈從,充作爪牙,長劍所揮,四方稱諾。
這他媽誰不會……我上,我也行。
但可惜,他的陰功沒有積累到一定地步,這黃泉劍給他,他也握不住。
【十方六道陰功玄煞碑】,可是隻認陰功多寡,不論地位高低的。
從這一點來說,酆都大帝還真是賢明公正。
蔣平見徐郜出言反對,就是沉吟道:“你先調罪印城的厲鬼出來,頂上一陣。我看這些修羅攻勢詭異,似有所圖。”
徐郜驚道:“似有所圖?”
卻是連接令去調罪印城的厲鬼之事,都被其擱置在一旁不理。
其餘衆將也是神情微變,驚訝不已。
蔣平橫視諸位同僚一眼,冷哂道:“諸位真當本督……這些時日貪功冒進不成。”
聞聽此言,諸位兵馬使都是神情尷尬,目光躲閃,不敢直視蔣平帶着嘲諷的甄然眼神。
“蹭。”
三生三葉黃泉劍,出鞘之聲響起。
一股弒神屠魔的氣息,上衝雲霄,攪動風雲。
蔣平拔劍輕輕揮下,正好以劍尖遙指前方一處地域。
“諸位,看那些修羅,一個個奮不顧身地撲向莽虛山,想要佔據其上,此舉可謂意圖不明。”
莽虛山,正是幽冥界九道九幽入口之一。
聞聽此言,徐郜神情冷肅,心思百轉,正容斂色,衝蔣平拱手一禮,也不多言,徑直去罪印城調兵去了。
不管他與這位蔣平有着什麼齷蹉,九幽之地,實在不容有失。
罪印城。
城池巍巍,氣勢沉沉。
陸北被那位焦臉鬼卒押解着來到此地,進了罪印城。
此地雖說離着陰司中樞,有着三百萬裡之遙。
但待陸北再次擡頭望去,卻發現那閻羅十殿所在,仍隱隱浮在頭頂之上一方虛空之中。
陸北心中思忖道:“這是投影數界嗎?”
一人五鬼穿過罪印城門,剛進入其內,就被城門處,兩個手持長戟、凶神惡煞的鬼軍,領到一處官衙。
一路之上,血煞崢嶸之氣,在城中瀰漫不散。
官衙之中。
一個紅臉主簿,伸手接過焦臉鬼卒神色恭敬,雙手遞來的黑色文書,一看封敕完好,方纔展開觀看良久。
然後便安排文吏,爲其登記造冊。
紅臉主薄來到玉案前,自上方籤筒中取過兩枚黑色令牌,向一人一鬼遞去。
見此,焦臉鬼卒目瞪口呆,面容驚恐道:“主薄大人,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是押解着他來的。”
手指向陸北,極力解釋道。
待見紅臉主薄不爲所動,焦臉鬼卒又連忙拉過一個同行的遊方鬼卒,聲音急切道:“馬六,你快給這位主簿大人說說……我陳九不是犯人啊。”
陸北神情淡漠地望着眼前這戲劇一幕,心中冷笑漣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