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精待豬八戒離開,口中念動咒語,又招來一具白骨。
”我女兒怎麼樣了?“這具白骨口吐人言,沙啞如老嫗。
白骨精道:”你女兒前去捉拿唐僧,被孫悟空一棒打殺了。“
那白骨嚶嚶哭了起來,白骨精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煞氣,喝道:”哭什麼?有我在,不過百年,又能將她恢復靈智。你現在就去,務必要引誘孫悟空出手打殺你。“
命人去送死,送死之人必定心中牴觸,這老太太卻沒有,她和女兒都曾被白骨精殺死,又被複活,對白骨精的神通深信不疑。
這具白骨低頭應是,化作一陣陰風,擋在取經隊伍之前,化作個老婦人,年滿八旬,手拄着一根彎頭竹杖,一步一聲的哭着走來。
這婦人身上怨氣極其濃郁,豬八戒怕孫悟空再出手,提前叫道:”師父!不好了!那媽媽兒來尋人了!定是猴哥先前打殺了人家的女兒,現如今找上門來了。“
孫悟空火眼金睛何等厲害,一眼就看穿妖怪本體,怒道:”兄弟莫要胡說!那女子十八歲,這老婦有八十歲,怎麼六十多歲還生產?斷乎是個假的,等老孫去看來。“
孫悟空大步上前,唐僧眼神閃爍卻沒有阻止,若孫悟空敢再此搶怪,他絕不留情。
孫悟空剛走到老婆婆身前,這老婆婆合身撲上,口中哭訴道:“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
孫悟空一抖身,將老嫗彈開,口中陰沉沉道:“好個妖怪,竟敢訛詐到老孫頭上,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孫大鬧天宮時連天兵都敢殺,何況你一妖孽乎?”
老婆婆顫巍巍起身,臉上掛着淚珠,道:”你憑什麼說我是妖怪,你拿出證據來。“
孫悟空冷笑:”將你打殺,自然會露出原形。“
老婆婆將頭伸在孫悟空棒下,哭道:”你若不打殺我,你就是我養的。“
孫悟空何時受得這種侮辱,況且身前又真是一個妖怪,就舉棒照頭便打,將妖怪再次打殺。
和上次一樣,這妖怪被打殺後,也未顯出原形,只是一個老太太模樣。
唐僧一見,跳下馬來,不待八戒提醒,更無二話,只是把《緊箍兒咒》顛倒足足唸了二十遍。可憐把個孫悟空的頭,勒得似個亞腰兒葫蘆,十分疼痛難忍,滾將來哀告道:“師父莫唸了!“
唐僧道:“出家人耳聽善言,不墮地獄。我這般勸化你,你怎麼只是行兇?把平人打死一個,又打死一個,此是何說?“
孫悟空暗呼糟糕,一時惱怒,竟然又把妖精打殺了,搶了這老和尚的功勞。
”她是妖精!“孫悟空只能如此說。
唐僧心中更怒:”廢話,老子也知道她是妖精,你若打殺凡人,老子纔沒空理會呢。“
“這個猴子胡說!就有這許多妖怪!你是個無心向善之輩,有意作惡之人,你去罷!“唐僧義正詞嚴道。
“師父又教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不相應。“孫悟空又施展手段,準備過了這一關再說。
豬八戒眼尖,立刻搶話道:“師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這幾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你把那包袱裡的甚麼舊褊衫,破帽子,分兩件與他罷。“
“你這個尖嘴的夯貨!老孫一向秉教沙門,更無一毫嫉妒之意,貪戀之心,怎麼要分甚麼行李?“孫悟空頓時怒火中燒,直欲將豬八戒打殺。
唐僧聽到豬八戒的話,想起這幾年受孫悟空欺負,逐走孫悟空之心更盛,說道:“你既不嫉妒貪戀,如何不去?“
孫悟空道:“實不瞞師父說,老孫五百年前,居花果山水簾洞大展英雄之際,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萬七千羣怪,頭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黃袍,腰繫的是藍田帶,足踏的是步雲履,手執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實也曾爲人。自從涅槃罪度,削髮秉正沙門,跟你做了徒弟,把這個金箍兒勒在我頭上,若回去,卻也難見故鄉人。師父果若不要我,把那個《鬆箍兒咒》念一念,退下這個箍子,交付與你,套在別人頭上,我就快活相應了,也是跟你一場。莫不成這些人意兒也沒有了?“
孫悟空明知唐僧退不下金箍兒,就提出這麼一個要求,讓唐僧無法逐他。
“悟空,我當時只是菩薩暗受一卷《緊箍兒咒》,卻沒有甚麼鬆箍兒咒。“唐僧如實說道。
孫悟空道:“若無《鬆箍兒咒》,你還帶我去走走罷。“
豬八戒見唐僧又猶豫起來,心中大驚,向唐僧道:”師傅,俗語有云,人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猴哥兩次打殺凡人,誰能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唐僧轉向孫悟空道:”你怎麼說?“
孫悟空說道:”若有下次,弟子情願被逐,再無二話。”
豬八戒嘿嘿道:“口說無憑,師傅,讓他寫下文書。”這卻是有些過分了。
孫悟空看向沙僧,沙僧將頭轉向一邊,裝作沒看到。
孫悟空心中冰涼,暗道:“罷!罷!罷!我原本以爲沙僧與我有同門之誼,當年在流沙河,我不忍傷他,故而扯謊不熟水性,豈知今日他不肯爲我說半句話。”
他從行李中翻出一件破汗衫,從上撤下一塊布,又將手指咬破,醮着血,寫下一封保證書,交給唐僧。
此保證書一出,等於孫悟空承認錯誤,將自身把柄交到唐僧手中,對他的威望,是致命打擊。
豬八戒眼中閃過一道喜色,暗道:“你前番不肯告訴我菩薩身份,害我受辱受苦,今趟總算還給你一些。可惜,師傅死要面子活受罪,沒有將你逐走,老豬還要再想辦法,總歸不能給你留生路。”
取經四人組繼續上路,卻已是貌合神離,距離分崩離析不遠了。
沙僧見孫悟空將金箍棒抗在肩頭,大踏步在前探路,臉上閃過一絲愧疚:“猴哥,你莫要怪我,悟空身不去,沙僧難出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