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和孫悟空順着大路下山。
孫悟空中了劇毒,火眼金睛被傷,豬八戒不敢飛天探路,二人深一腳淺一腳順着山路前行。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二人隱隱聽到前方有犬吠之聲,就順着聲音行去,再行出十餘里,見前方有一座莊園,園中隱隱燈火通明,似在專門爲人指引路途。
孫悟空和豬八戒相視一眼,都意識到事不尋常。且不說尋常犬吠只能聲聞二三裡,就是這夜間,也沒有燈火通明的道理。
“師弟,我眼睛不好使,你開天眼看看。”孫悟空神通法術大減,連着性子也謹慎起來。
豬八戒轉運秘法,並指如劍,在額頭眉心一抹,看向院落,只見其中隱隱有祥光瑞靄透出,向孫悟空笑道:“我見庭院深深,料想是一個積善之家,必然歡迎我們。”
此處毗鄰黃風嶺,方圓百里內的人族早已被妖怪吃光,哪裡會有積善之家?豬八戒分明在睜眼說瞎話。
孫悟空聽出豬八戒的話外餘音,清楚這家莊園怕是天庭或者靈山派下的幫手,專門在此等待二人。
他兩個也不管有路無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門首,叫一聲“開門,開門!”
莊園裡有一老者,帶幾個年幼的農夫,叉鈀掃帚齊來,問道:“甚麼人?甚麼人?”
孫悟空躬身行禮道:“我們是東土大唐聖僧的徒弟。因往西方拜佛求經,路過此山,被黃風大王拿了我師父去了,我們還未曾救得。天色已晚,特來府上告借一宵,萬望方便方便。”
孫悟空一向驕橫跋扈,實則心細如髮,他率先表明身份,不管此處是何方勢力,都不敢輕易傷害二人。
老者答禮道:“失迎,失迎。此間乃雲多人少之處,卻纔聞得叫門,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強盜等類,故此小介愚頑,多有衝撞。不知是二位長老。請進,請進。”
這老者及時解釋莊園爲何坐落在荒山之中,卻仍有不少漏洞。
孫悟空故作不知,跟隨老者進入莊園內,與莊老敘坐。
茶飯已畢,老者安排人爲二人設鋪就寢。
孫悟空道:“敢問善人,此地可有賣眼藥的?”此時的孫悟空言語得體,哪裡還是一隻刁蠻的猴子?分明是一個通曉世俗禮儀的智者。
孫悟空曾在人界混跡一百餘年,對於人界的各種規矩蔫熟,只是後來神通大成,術法通天,才漸漸不將禮儀放在心中。
此時他身體受損,神通大減,自是拾起以往的禮儀來,稱呼老者也不再直呼老頭兒,而是稱作善人。
老者道:“是那位長老害眼?”
孫悟空道:“不瞞你老人家說,我們出家人,自來無病,從不曉得害眼。”
老人道:“既不害眼,如何討藥?”
孫悟空道:“我們今日在黃風洞口救我師父,不期被那怪將一口風噴來,吹得我眼珠痠痛;今有些眼淚汪汪,故此要尋眼藥。”
那老者道:“善哉!善哉!你這個長老,小小的年紀,怎麼說謊?那黃風大聖,風最利害。他那風,比不得甚麼春秋風、松竹風、與那東西南北風。……”
豬八戒見老者說出妖怪底細,不知是哪路神仙幫忙,就追插科打諢道:“想必是夾腦風、羊耳風、大麻風、偏正頭風?”
長者道:“不是,不是。那是‘三昧神風’。此風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惡,吹人命即休。你們若遇着他那風吹了,還想得活?只除是神仙,方可得無事。”
孫悟空聽老者一味誇讚三昧神風,卻不提風中劇毒,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他不動聲色道:“我被三昧神風吹入眼中,眼珠痠痛,不知該如何醫治?”
老者笑道:“老漢也有些迎風冷淚,曾遇異人,傳了一方,名喚‘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風眼。”
孫悟空臉色一變,這老者敢說他的“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風眼,潛在意思很明顯,孫悟空眼中之毒,他能治。
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解毒還須下毒人。這老者能治療他的眼睛,只怕和黃風洞脫不了干係。
“願求些兒,點試,點試。”孫悟空低下頭,不讓老者看清他眼中異樣。
老者應承,即走進去,取出一個瑪瑙石的小瓶來,拔開塞口,用玉簪兒蘸出少許與行者點上,教他不得睜開,寧心睡覺,明早就好。
老者離開後,豬八戒展開鋪蓋,請孫悟空安置。
孫悟空卻不敢睡,他端坐榻上,默運神功,搬運周天,排除毒素。
老者說出“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風眼之時,孫悟空險些跳起來逃跑。
幸好他被壓在五行山下六百年,心性有所進益,纔不至當場失態。
孫悟空根本不相信三花九子膏能治療他的眼疾,仍求一些來,任由老者點在眼上,爲的是爭取時間,恢復傷勢,排除毒素。
五更將曉,孫悟空抹抹臉,睜開眼道:“果然好藥!比常更有百分光明!”此時他心中疑惑起來,黃風怪既將他傷了,爲何又要送來解藥?難道想要罷兵言好,息事寧人?
“對不起了!”孫悟空心中默唸一聲,即便黃風怪送來解藥,他也不會善罷甘休,因爲取經之行他並不能做主,他身後還有如來、觀音、張慕仙等人操縱。
“八戒,快起牀!”孫悟空搖晃豬八戒。
豬八戒根本一夜未睡,他裝作剛醒來,道:“哥哥,你嚷什麼?大晚上擾人清夢。”
豬八戒晃悠悠起身,向四周一看,那裡有什麼房舍窗門?但只見些老槐高柳,他正睡在一處綠莎茵上。
“房子怎麼不見了?”豬八戒一半作假,一半心驚道。他和孫悟空都是金仙境界,別人在這兒玩了一處障眼法,他二人都未識破,這是何等神通?真是令人可畏可怖。
孫悟空嘆道:“我們只怕已受人莫大的恩惠!可惜啊!可惜!”
他雖受恩惠,卻不能放過黃風怪,心中難免不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