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英雄傳》五十四、師徒懷鬼孕

徳行要修八百,陰功須積三千。均平物我與親冤,始合西天本願。魔兕刀兵不怯,空勞真火無愆。老君降伏卻朝天,笑把青牛牽轉。

話說那幫小妖恭恭敬敬的從洞中牽出了白龍馬,交給行者。行者道:“你的主子已被拘走,你們何以爲生?”衆小妖道:“但憑爺爺吩咐。”大聖道:“你這洞中有多少家當?”衆小妖道:“還能吃上一二年。”大聖道:“這樣罷,我把你們交給本處山神、土地,叫他給你們想出路好了。”衆妖齊道:“但憑爺爺吩咐。”大聖就念戊字咒,一時土地、山神雙雙報到。大聖道:“妖魔已去,已是清平世界,望你二位好好管理、經營此處。”土地、山神連連稱謝。大聖道:“這一班小妖就交給你兩個管理管理。叫他們慢慢走上正道,給他們找些營生。”二小神連連答應。大聖便同老二起在雲中,向西行去,不消半個時辰,弟兄倆追上師父。大聖又說了些如何收拿妖怪的話兒,師徒們繼續西行。

行夠多時,又值早春天氣,聽了些:

紫燕呢喃,黃鸝鳴豔。紫燕呢喃香嘴困,黃鸝鳴豔巧音頻。滿地落紅如布錦,遍山發翠似堆茵。嶺上青梅結豆,崖前古柏留雲。野潤煙光淡,沙暄日色曛。幾處園林花放蕊,陽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處,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長老勒馬觀看,遠見河那邊有柳陰垂碧,微露着茅屋幾椽。行者遙指那廂道:“那裡人家,一定是個擺渡的。”三藏道:“我見那廂也似這般,卻不見船隻,未敢開言。”八戒放下行李,厲聲高叫道:“擺渡的,撐船過來!撐船過來!”連叫幾遍,只見那柳陰裡面,咿咿啞啞的,撐出一隻船兒。不多時,相近這岸。師徒們仔細看了那船兒,真個是:

短棹分波,輕橈泛浪。橄堂油漆彩,艎板滿平倉。船頭上鐵纜盤窩,船後邊舵樓明亮。雖然是一葦之航,也不亞泛湖浮海。縱無錦纜牙檣,實有鬆樁桂楫。固不如萬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來只見兩崖邊,出入不離古渡口。

那船兒須臾頂岸,有艄子叫雲:“過河的,這裡去。”三藏縱馬近前看處,那艄子怎生模樣:

頭裹錦絨帕,足踏皁絲鞋。身穿百納綿襠襖,腰束千針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皺面容衰。聲音嬌細如鶯囀,近觀乃是老裙釵。

行者近於船邊道:“你是擺渡的?”那婦人道:“是。”行者道:“艄公如何不在,卻着艄婆撐船?”婦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將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師父上跳,然後順過船來,八戒牽上白馬,收了跳板。那婦人撐開船,搖動槳,頃刻間過了河。身登西岸,長老教沙僧解開包,取幾錢銀子與他。婦人更不爭多寡,將纜拴在傍水的樁上,笑嘻嘻徑入莊屋裡去了。三藏見那水清,一時口渴,便着八戒:“取鉢盂,舀些水來我吃。”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兒吃哩。”即取鉢盂,去河裡舀了一鉢,遞與師父。三藏吃了一少半,還剩了多半,呆子接來,一氣飲幹,卻伏侍三藏上馬。

師徒們找路西行,不上兩個時辰,那長老在馬上**道:“腹痛!”八戒隨後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說未畢,師父聲喚道:“疼的緊!”八戒也道:“疼得緊!”他兩個疼痛難禁,漸漸肚子大了。用手摸時,似有血團肉塊,不住的骨冗骨冗亂動。三藏正不穩便,忽然見那路旁有一村舍,樹梢頭挑着兩個草把。行者道:“師父,好了,那廂是個賣酒的人家。我們且去化他些熱湯與你吃,就問可有賣藥的,討貼藥,與你治治腹痛。”三藏聞言甚喜,卻催白馬,不一時,到了村舍門口下馬。但只見那門兒外有一個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績麻。行者上前,打個問訊道:“婆婆,貧僧是東土大唐來的,我師父乃唐朝御弟。因爲過河吃了河水,覺肚腹疼痛。”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們在哪邊河裡吃水來?”行者道:“是在些東邊清水河吃的。”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耍子!好耍子!你都進來,我與你說。”

行者即攙唐僧,沙僧即扶八戒,兩人聲聲喚喚,腆着肚子,一個個只疼得面黃眉皺,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燒些熱湯與我師父,我們謝你。”那婆婆且不燒湯,笑嘻嘻跑走後邊叫道:“你們來看!你們來看!”那裡面,蹼踶蹼踏的,又走出兩三個半老不老的婦人,都來望着唐僧灑笑。行者大怒,喝了一聲,把牙一嗟,唬得那一家子跌跌蹌蹌,往後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燒湯,我饒了你。”那婆子戰驚驚的道:“爺爺呀,我燒湯也不濟事,也治不得他兩個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說。”行者放了他,他說:“我這裡乃是西樑女國。我們這一國盡是女人,更無男子,故此見了你們歡喜。你師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條河喚做子母河,我那國王城外,還有座迎陽館驛,驛門外有一個照胎泉。我這裡人,但得年登二十歲以上,方敢去吃那河裡水。吃水之後,便覺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後,到那迎陽館照胎水邊照去。若照得有了雙影,便就降生下女孩兒。你師父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氣,也不日要生孩子,燒湯怎麼治得?”三藏聞言,大驚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爺爺呀!要生孩子,我們卻是男身,哪裡開得產門?如何生得出來?”行者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時節,一定從脅下裂個窟窿,鑽出來也。”八戒見說,戰驚驚,忍不得疼痛道:“罷了,罷了!死了,死了!”沙僧笑道:“三哥,莫扭,莫扭!只怕錯了養兒腸,弄做個胎前病。”那呆子越發慌了,眼中噙淚,扯着行者道:“哥哥!你問這婆婆,看哪裡有手輕的穩婆,預先尋下幾個,這半會一陣陣的動盪得緊,想是摧陣疼,快了!快了!”沙僧又笑道:“三哥,既知摧陣疼,不要扭動,只恐擠破漿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這裡可有醫家?教我徒弟去買一貼墮胎藥吃了,打下胎來罷。”那婆婆道:“就有藥也不濟事。只是我們這西南上有一座解陽山,山中有一個破兒洞,洞裡有一眼落胎泉。須得那泉水吃一碗,方纔解了胎氣。卻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來了一個道人,稱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兒洞改做聚仙痷,護住落胎泉水,再不許別人取那水了。”三藏道:“這是爲何?”婆婆道:“他說,人若成孕,必有一個生命臨世。若喝了這泉水,胎兒就不能成活。這泉水是禍水,所以護着。”大聖道:“若是年老婦人、殘疾婦人,還有外邦人,誤喝了這結胎水,難道就不叫打胎嗎?”婆婆道:“若真要取水,先須有官家的文批,還要與些花紅表禮,只拜求得一碗兒水哩。”大聖道:“官家也問這事?”婆婆道:“這道士曾上表過皇帝,說若都亂喝這落胎水,就沒了小女孩;若沒了小女孩,一國就絕了人,還當誰的皇帝。皇帝就依了他。”八戒道:“婆婆呀,我們男人也要生呃?”婆婆道:“你們這行腳僧,怎去弄官文?怎麼有許多錢財買辦?但只可挨命,待時而生產罷了!”八戒道:“師父呀,若咱生了孩子,哪來奶水喂他?”沙僧笑道:“三哥莫慮。這一國都是女的,我和大師兄給你挨家求唄。”八戒道:“就是有奶喝,難道抱着孩子去求經?”三藏道:“悟空,快想個辦法,生下孩子不是耍子。”大聖笑道:“師父勿慮,我有辦法。”八戒道:“猴哥,有辦法還不快點說,再晚,就來不及了。”大聖道:“婆婆,你這裡到那解陽山有多遠?”婆婆道:“要走得一兩天,離這近二百里哩。”大聖道:“婆婆,照顧照顧我這師父和師弟,我去弄些水來。”婆婆道:“要拿些銀子。”八戒道:“沙僧,快拿銀子來。”大聖道:“不用,不用!沙僧,看好師父,我去也。”婆婆道:“別忙,我給你拿盛水的東西。”說着,去廚間拿了一個瓦盆來。大聖道:“這盆兒太小。等我去看看再說罷。”說着,出了房門。婆婆追着道:“這盆兒不小,若不拿,如何盛水?”好大聖,也不答話,躍上空中,駕雲而去。那婆婆看到,忙望空禮拜道:“爺爺呀!這和尚會駕雲。”才進去叫出那幾個婦人來,對唐僧磕頭禮拜,都稱爲羅漢菩薩。一壁廂燒湯辦飯,供奉唐僧不題。

卻說那孫大聖在空中往西南扭一扭腰,少頃間見一座山頭,阻住雲角,即按雲光,睜睛看處,好山!但見那:

幽花擺錦,野草鋪藍。澗水相連落,溪雲一樣閒。重重谷壑藤蘿密,遠遠峰巒樹木蘩。鳥啼雁過,鹿飲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塵埃滾滾真難道,泉石涓涓不厭看。每見仙童採藥去,賞逢樵子負薪還。果然不亞天台景,勝似三峰西華山。

這大聖正然觀看那山不盡,又只見背陰處,有一所莊院,忽聞得犬吠之聲。大聖下山,徑至莊所,卻也好去處。看那:

小橋道活水,茅臺依青山。

村犬汪籬落,幽人自往還。

不時來至門首,見一箇中年道人,盤坐在綠茵之上。大聖就近前問訊,那道人欠身還禮道:“哪方來者?至小庵有何勾當?”行者道:“貧僧乃大唐欽差西方取經者。因我師父誤飲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腫髒難禁。問及土人,說是結成胎氣,無方可治。訪得解陽山破兒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氣,故此特來拜見如意先生,求些泉水,搭救師父,累煩道士指引指引。”那道人笑道:“此間就是破兒洞,今改爲聚仙庵了。我卻不是別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爺的徒弟。你叫什麼名字?待我好去通報。”行者道:“我是唐三藏法師的大徒弟,名叫孫悟空。”那道人問曰:“官家的文書和花紅表禮,都在哪裡?”行者道:“我是個過路的掛搭僧,不曾辦得來。”道人笑道:“你好癡呀!我老師父護住山泉,並不曾白送與人;再說了,若沒官家文書,也不好越權送人。你回去辦將文書和表禮來,我好通報,不然請回,莫想莫想。”行者道:“表禮得幾何?”道人答:“因是和尚墮胎,恐多費仙水,得按兩個孕婦的標準納禮。”大聖道:“就是兩個人,我一個師弟也着了胎氣。”道人曰:“恐得四個孕婦的禮納。”大聖道:“我那師弟高高大大,肚裡的胎氣鼓鼓的。”道人曰:“恐是雙胞胎,更費仙水,那得納六個孕婦的表禮。”大聖道:“一個孕婦納多少?”道人答:“不多,只一兩紋銀。”大聖道:“是不多,我卻沒帶。常言道:‘人情大似聖旨。’你去說我老孫的名字,你師父或許做個人情,連井都送我也未可知。”道人曰:“你和尚的面子真有那麼大?我怎沒聽師父說過你?”大聖道:“不信通報一聲看。”

那道士聞此言,只得進去通報。卻見那真仙撫琴,只待他琴終,方纔說道:“師父,外面有個和尚,口稱是差往西方取經的唐三藏的大徒弟孫悟空,說他師父誤喝了子母河的水,着了胎氣,欲求落胎泉水,救他師父。”那先生不聽說便罷,一聽得個孫悟空名字,卻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急起身,下了琴牀,脫了素服,換上道衣,取一把如意鉤子,跳出庵門,叫道:“孫悟空何在?”行者轉頭,觀見那先生打扮:

頭戴星冠飛彩豔,身穿金縷法衣紅。

足下雲鞋堆錦繡,腰間寶帶繞玲瓏。

一雙納錦淩波襪,半露裙襴閃繡絨。

手拿如意金鉤子,鋒利杆長若蟒龍。

鳳眼光明眉菂豎,鋼牙尖利口翻紅。

額下髯飄如烈火,鬢邊赤發短蓬鬆。

形容惡似溫元帥,爭奈衣冠不一同。

行者見了,合掌作禮道:“貧僧便是孫悟空。”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孫悟空,還是假名託姓者?”行者道:“看你先生說話,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豈有假託之理!”先生道:“你可認得我麼?”行者道:“我因保唐僧西行,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時的朋友也都疏矢,未及拜訪,少識尊顏。適間問道子母河西鄉人家,言及先生乃如意真仙,故此知之。”先生道:“聽說你幾百年前甚是了得,上天入地,如吃家常便飯。玉帝又賜了你天庭作官。可是?”大聖笑道:“老孫當年是風光過。”先生道:“又聽說如來鎮了你幾百年?”大聖道:“我與如來賭鬥時,被他翻掌壓在了五行山下六百多年。”先生道:“按你說來,你又歸了釋門?”大聖道:“大唐法師救我出的山腳,我爲報恩,便隨了他。”先生冷笑道:“還躲閃什麼?不還是歸了釋門。”大聖道:“是佛門,而不是釋門!”先生道:“佛門就是釋門,釋門不就是佛門嗎?”大聖道:“如來之先已有佛門,你怎說佛門就是釋門呢?燃燈佛難道不是如來的長輩嗎?”先生道:“佛家都稱如來爲佛祖,何解?”大聖道:“只有他釋門的弟子才稱他爲佛祖。”先生道:“你不要狡辯,你剛纔還說佛與釋不一樣。既然是佛祖,那應是佛界的總祖先。”大聖道:“現有燃燈佛爲證,如何說我是狡辯?他爲何要稱祖,你去問他好了!”先生道:“我吃飽撐的!別說他欺師稱祖,就是稱孫子,跟我沒半點關係,爲何要問他?”大聖道:“那你爲何要問我?”先生道:“記清,是你來我門前的。”大聖道:“若這裡沒有墮胎泉水,我吃飽撐的,要來這!”先生道:“可以走了罷!”大聖道:“我說一車好話,連泉水面也沒見到,如何走得?”先生道:“你是遠路僧,讓你一步,省了表禮,官家文書總要拿來罷。”大聖道:“你別逼我。好不好,我連這庵子給掀了。”先生道:“好狂呀!別叫我說出你的好來!”大聖道:“我有啥好可說?我且問你,你一個道士的住處,不起觀名,爲何要起佛家女尼住的庵名,居心何在?”先生笑道:“你真是井底之蛙,這‘庵’ 的本意就是茅草小屋。你擡眼看看,這幾間茅草小屋是我的臨時居所,能稱得起觀嗎?你一個認賊作祖的人,也敢掀我的菴舍,真是豈有此理!”大聖怒道:“你敢辱我,看這棒答應不答應?”說着從耳中撮出金箍棒,幌一幌,就有杯口粗細,擡手砸向如意真仙。先生忙舉金鉤架住,道:“認不認賊,不管我事。我且問你,你可曾路過烏雞國嗎?”大聖道:“不但路過烏雞國,我還使國王還了魂哩。怎麼了?”先生怒道:“好不知羞!我那道友把烏雞國治理的井然有序,風調雨順,你爲何要攆他離去?”大聖忙把棒拿開道:“你說的是假國王、假道士,那個文殊的青毛獅子?”先生道:“什麼假道士!他早就修煉成仙,只是文殊壓在他身上,起不來而已。他剛離了文殊,想證明自己,你卻毀了他的前程。我們也不能相見。看鉤罷,反叛!”說着掄鉤鉤向大聖。大聖鐵棒劈手相還。二人在聚仙庵好殺:

聖僧誤食成胎水,行者來尋如意仙。那曉真仙性情怪,倚強護住落胎泉。及至相逢講仇隙,爭持決不遂如然。言來語去成僝僽,意惡情兇要報冤。這一個因師懷孕來求水,那一個爲友奴身不與泉。如意鉤強如蠍毒,金箍棒狠似龍巔。當胸亂刺施威猛,着腳斜鉤展妙玄。陰手棍丟傷處重,過肩鉤起近頭鞭。鎖腰一棍鷹持雀,壓頂三鉤螂捕蟬。往往來來爭勝敗,返返復復兩回還。鉤攣棒打無前後,不見輸贏在哪邊。

那先生與大聖戰經二十回合,敵不得大聖。這大聖越加猛烈,一條棒似滾滾流星,着頭亂打。先生敗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鉤,往山上去了。

大聖不去追他,卻來庵內尋水。那中年道人早把院門關了。大聖趕至院門前,盡力一腳,踢破院門,闖將進去。見那道人坐在井欄上,被大聖喝了一聲,舉棒要打,那道人不懼,也抄金鉤與大聖戰將起來。他哪是大聖的對手,只兩三回合,那鉤槍就被大聖奪了過來,折了幾折,被扔在一邊。道人順手又拿了一條棍子站在那裡,也不前攻,也不後退。大聖卻不理他,轉身去尋吊桶來,正要打水,卻被那道人近前掄棍砸向右手。大聖大怒,把吊桶放在那裡,擡棒要下殺手,卻被趕來的如意真仙解了圍。先生持鉤道:“你好卑鄙!什麼佛門弟子,來搶水殺人?”大聖也不答話,便又與真仙戰了六七回合。那先生戰不過大聖,只得後退。大聖也不追攆,彎身把桶就要送進井內,又被那先生趕到前邊,使如意鉤子把大聖鉤着腳一跌,趴在了井欄上。大聖挺起身,使棒就打。先生卻閃在旁邊,執着鉤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大聖道:“你上來!你上來!我一棒只打殺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敵,只是禁住了,不許大聖打水。大聖見他不動,卻使左手掄着鐵棒,右手使吊桶,將索子才突魯魯的放下。師徒倆同來使鉤。大聖擡棒去撥一鉤,卻被另一鉤鉤住了腳,扯了個躘踵,慌忙用手扶井欄,才知桶索通掉進井裡了。大聖站穩步,雙手掄棒,沒頭沒臉的向他們師徒打將上去。那師徒依然退了,不敢迎戰。大聖又要去取水,奈何沒有水桶,若要用金箍棒去撈水桶,又恐老道來鉤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個幫手來。”

好大聖,躍上半空,撥轉雲頭,徑至村舍門首,叫一聲:“沙和尚。”那裡邊三藏忍痛**,豬八戒哼聲不絕。聽得叫喚,二人歡喜道:“沙僧啊,悟空來也。”沙僧連忙出門接着道:“大哥取水來了。”大聖進門,對唐僧備言前事。三藏滴淚道:“悟空啊,似此怎的?”大聖道:“我來叫沙兄弟與我同去,到那庵邊,等老孫和那廝敵鬥,教沙僧乘便取水來救你。”唐僧道:“你兩個沒病的都去了,丟下我兩個有病的,教誰伏侍?”那個婆婆在旁道:“老師父只管放心,不須要你徒弟,我家自然看顧伏侍你。你們早間到時,我們實有愛憐之意,卻纔見這位羅漢雲來霧去,方知你是羅漢菩薩。我家決不敢起那歹意。”行者“咄” 的一聲道:“汝等女流之輩,有甚歹意?”老婆子笑道:“爺爺呀,還是你們有造化,來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們也不得囫圇了!”八戒哼哼的道:“不得囫圇,是怎麼的?”婆婆道:“我一家兒四五口,都是有幾歲年紀的,把那風月事盡皆休了,故此不肯傷你。若還到第二家,老小衆大,那年小之人,哪個肯放過你去!就要與你交合,假如不從,把你捆綁起來,也要行牀。就那樣養着你,直至你骨瘦如柴,不能行房了,就把你害了,把你身上的肉,還要割了去做香袋哩。”八戒道:“若這等,我決無傷。他們都是香噴噴的,好做香袋;我是個臊豬,就割了肉去,也是臊的,故此可以無傷。”行者笑道:“你不要說嘴,省些氣力,好生產也。”那婆婆道:“不必遲疑,快求水去。”行者道:“你家可有吊桶?借個使使。”那婆子即往後邊取出一個吊桶,又窩了一條索子,遞與沙僧。

沙僧接了水桶,即隨大聖出了村,一同駕雲而去。展眼來到解陽山界,按下雲頭,徑至庵外。大聖吩咐沙僧道:“你將桶索拿了,且在一邊躲着,等老孫出頭索戰。待我兩人交戰正濃之時,你乘機進去取水就去。”沙僧謹依言命。孫大聖掣了鐵棒,近門高叫:“開門!開門!”那守門的道人看見,急入裡通報:“師父,那孫悟空又來了也。”那先生心中大怒道:“這潑猴老大無狀!一向聞他些手段,果然今日方知。他那條棒真是難敵。”徒弟道:“師父,他的手段雖高,你也不弱與他,正是對手。”先生道:“前面幾回,被他贏了。”徒弟道:“前幾回雖贏,不過是一猛之性;後面兩次打水之時,被師父鉤他兩跌,卻不是相比肩也。先既無奈而去,今又復來,必然是三藏胎成身重,埋怨得緊,不得已而來也。就與他慢慢耗去,保管使他取不成聖水。”先生道:“我就氣他們佛家太氣勢壓人,我那道友明明已成了仙家,卻被那文殊逼着作奴作婢。我今就不與他泉水,叫取狗屁經的唐三藏生下個小和尚,羞一羞西佛。”徒弟道:“師父言之有理。就慢慢跟他耗着,看他怎樣?”

真仙聞言,喜孜孜滿懷春意,笑盈盈一陣威風,挺如意鉤子,走出門來道:“潑猢猻!你又來作甚?”大聖早已等得不耐煩,見他出來言語,就道:“我來只是取水。”先生道:“泉水乃官家之井,沒有官家文書,如何能取水!你就是帝王宰相,也得行個理字。況你又是我的仇人,擅敢白手來取!”大聖道:“真個不與?”先生道:“不與!不與!”大聖怒道:“臭老道,既不與水,看棍!”丟了個架子,搶個滿懷,不容說,着頭就打。那先生側身躲過,使鉤子急架相還。這一場比前更勝,好殺:

金箍棒,如意鉤,二人奮怒各懷仇。飛砂走石乾坤暗,播土揚塵日月愁。大聖救師來取水,妖仙爲友不容求。兩家齊努力,一處賭安休。咬牙爭勝負,切齒定剛柔。添機見,越抖擻,噴雲噯霧鬼神揪。樸樸兵兵鉤棒響,喊聲哮吼振山丘。狂風滾滾摧林木,殺氣紛紛過鬥牛。大聖愈爭愈喜悅,真仙越打越綢繆。有心有意相爭戰,不定存亡不罷休。

他兩個在庵門外交手,跳跳舞舞的,鬥到山坡之下,恨苦相持不題。

卻說那沙僧提着水桶,闖進門去。只見那道人持雙劍立在井邊擋住道:“你是甚人,敢來取水?”沙僧放下吊桶,取出降妖寶杖,說聲長,那寶杖就有三寸長到一丈二尺來長,不答話,着頭便打。那道人忙挺雙劍,在井邊廝殺起來。好殺:

雙劍閃寒光,寶杖瑞氣揚。

你來我又往,雙方各逞強。

劍劈頭兩邊,杖杵腰眼上。

退杖忙砸腿,還劍復刺腔。

閃步劍上舉,躲身杖下愰。

高低忙換勢,逢中劍杖戧。

劍尖迎杖頭,聲響又放光。

各爲其主戰,奮力表忠良。

兩人戰有十個回合,道人就難已招架,晚一步,着腚上捱了一杖,忍痛虛晃一劍,敗下陣來,跌步搶入庵中。沙僧卻纔將吊桶向井中滿滿的打了一桶水,走出庵門,駕起雲霧,望着行者喊道:“大師兄,我已取了水去也!饒他罷!饒他罷!”

大聖聽得,方纔使鐵棒支住鉤子道:“你聽老孫說,先頭上,我被鉤了兩下,未得水去,才然來,我使個調虎離山計,哄你出來爭戰,卻着我師弟取水去了。承讓!承讓!”先生見水已提走,只得收了如意鉤子,嘴裡喃喃有聲:“小人!小人!”憤然而去。大聖笑道:“老孫不是小人,只因師父的胎氣等不得。其實咱兩個並無冤仇,只是有些誤會。得罪!得罪!”這大聖才然駕雲而去。有詩爲證,詩曰:

真鉛若煉須真水,真水調和真汞幹。

真汞真鉛無根氣,靈砂靈藥是仙丹。

嬰兒枉結成胎象,土母施功不責難。

調虎離山本小計,心君得意笑容還。

大聖縱着祥光,趕上沙僧,得了泉水,喜喜歡歡,回於本處,按下雲頭,徑來村舍。只見豬八戒腆着肚子,倚在門枋上哼哩。行者悄悄上前道:“呆子,幾時占房的?”呆子慌了道:“哥哥莫取笑。可曾有水來麼?”行者還要耍他,沙僧隨後趕到,笑道:“水來了!水來了!”三藏忍痛欠身道:“徒弟呀,累了你們也。”那婆婆卻也歡喜,幾口兒都出來禮拜道:“金剛羅漢呀,卻是難得,難得!”即忙取個花磁盞子,舀了一盞兒,遞與三藏道:“老師父,細細的吃,只消一盞,就解了胎氣。”三藏接過,一口一口吃了。八戒急道:“我不用盞子,連吊桶等我喝了罷。”那婆子邊舀水邊道:“胖羅漢,唬殺人罷了!若吃了這一筲水,好道連腸子肚子都化盡了。”嚇得呆子不敢胡爲,也只喝了兩盞。哪裡有頓飯之時,他兩個腹中絞痛,只聽軲轆三五陣腸鳴。腸鳴之後,那呆子忍不住,大小便齊流,唐僧也忍不住要往靜處解手。行者道:“師父呵,切莫出風地裡去。怕人子,一時冒了風,弄做個產後之疾。”那婆婆即取兩個淨桶來,教他兩個方便。須臾間,各行了幾遍,才覺住了疼痛,漸漸的消了腫脹,化了那血團肉塊。那婆婆家又煎些白米粥與他二人補虛。八戒道:“婆婆,我的身子實落,不用補虛,且燒些湯水與我洗個澡,卻好吃粥。”沙僧道:“三哥,洗不得澡,坐月子的人弄了水漿致病。”八戒道:“我又不曾大生,左右只是個小產,怕他怎的?洗洗兒乾淨。”真個那婆子燒些湯與他兩個淨了手腳。唐僧才吃兩盞兒粥湯,八戒就吃了十數碗,還只要添。行者笑道:“夯貨!少吃些!莫弄做個沙包肚,不像模樣。”八戒道:“沒事!沒事!我又不是母豬,怕他做甚?”那家子真個又去收拾煮飯。

老婆婆對唐僧道:“老師父,把這水賜了我罷。”行者道:“呆子,不吃水了?”八戒道:“我的肚腹也不疼了,胎氣想是已行散了,灑然無事,又吃這水何爲?”行者道:“既是他兩個都好了,將水送你家罷。”那婆婆謝了師徒,將餘剩之水,裝於兩個瓦罐之中,吩咐家裡人,去埋在後邊地下。又對唐僧師徒道:“親戚鄰居或許用得着,再不用辛苦去京城辦文書,去解陽山買水,又能省下好多錢哩。”唐僧道:“沙僧,去拿些銀兩答謝婆婆罷!”八戒道:“老四,多拿點。”沙僧忙開箱屜,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婆婆。婆婆卻不敢收,只是辭讓。唐僧師徒立意要給,婆婆只好收了。一家老小無不歡喜,整頓齋飯,調開桌凳,師徒們吃了齋。消消停停,將息了一宿。

次日天明,師徒們辭了婆婆家,出離村舍。唐三藏攀鞍上馬,沙和尚挑着行囊,孫大聖前邊引路,豬八戒攏了繮繩。這纔是:洗淨口孽身乾淨,消化凡胎體自然。畢竟不知到國界中還有什麼理會,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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