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次又一次流着淚醒來,看着佈置和從前一模一樣的臥室,想着和媽媽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再也無法入眠。

因爲討厭林雪影厭煩我的眼神,也討厭木灣灣獨自享受着父母的寵愛,更討厭爸爸對我的冷漠疏遠,每天晚上吃過晚飯就會到附近的公園裡盪鞦韆,公園裡白天有很多人,晚上依然有很多人,很多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嬉笑玩耍,不像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蕩着鞦韆,孤零零地唱着媽媽最喜歡的一首歌,唱着唱着就喉嚨發緊再也唱不下去。

有一天我又一個人獨自去了公園,走到鞦韆架跟前之後,發現上面放着一隻漂亮的千紙鶴,我四處看了看,以爲是誰不小心把紙鶴忘在了這裡。我小心翼翼地把紙鶴捧在手心裡,等着失主前來領取。可是等了好半天也沒有人來。我心想既然是我撿到了紙鶴,那就說明我和紙鶴有緣,於是把它帶回了家放在牀頭櫃上。

從此以後,我每次去公園都會在鞦韆架上撿到一隻千紙鶴,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哪能有人天天把紙鶴落在這裡呢?我突然冒出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會不會是有人暗戀我故意送給我紙鶴逗我開心?我雖然覺得念頭很荒唐,但是還是忍不住拿起紙鶴仔細打量,這時我才發現上面寫着細細的顏色輕淺的蠅頭小楷。我小心翼翼地拆開紙鶴,看到了上面的留言:之雨,一定要開心快樂,穆森一直在祝福着你。

我熱淚盈眶,顧不上盪鞦韆,急匆匆地跑回了家,拆開了每一隻被我帶回來的紙鶴,每一個紙鶴上都寫着同樣的留言:之雨,一定要開心快樂,穆森一直祝福着你。

“啊,穆森,穆森。”我把紙鶴捧在心口,一遍一遍唸叨着這個陌生人的名字。我又小心翼翼地把拆開的紙鶴重新疊好,規規矩矩地放在一個漂亮的紙盒子裡。然後帶着穆森對我的祝福開心地鑽進被窩甜甜地進入夢鄉。

整整的一年,我每天晚上都會去花海公園,即使在隆冬季節寒風刺骨的情況下也會去,就爲了穆森爲我準備的千紙鶴,我每次都會像得了奇珍異寶似的把紙鶴放在手心捧在心口前帶回家,每天晚上我都會安然入睡。在夢裡,有一個面目模糊的男孩子輕柔地牽着我的手走在碧草茸茸的田野裡,我們呼吸着田野之中清新宜人的芳香,共同沐浴着燦爛明媚的陽光,欣賞着姿態萬千的白雲,肆無忌憚地大笑,開心地唱歌,在田野裡奔跑……。

有一段時間我悄悄地迷戀上了武俠小說,晚上做夢的時候見到那個面容模糊的男孩子一身白衣襲襲,手舞長劍,指着林雪影的咽喉警告她不準再欺負我。

有一次我看歷史書,裡面描寫的是大將軍衛青痛擊匈奴的事情。看着看着我的腦海裡出現了那個面容模糊的男孩,一身甲冑威風凜凜地在沙場上馳騁。爲了這件事我笑過自己好多次,也太會想象了吧。

我每天都在期盼着穆森會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想跟他說我每天都過得十分快樂,每天晚上都會把裝着紙鶴的盒子放在枕頭旁邊才能安然地進入夢鄉,在我心裡,除了媽媽他已經是我最爲重要的人。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日復一日地重複着等待,從滿懷希望到逐漸失望,直到一個新年過去了,失望變成了徹底的絕望,穆森沒有出現,而且千紙鶴也再也沒有出現在鞦韆架子上。

我又變成了從前的我,表面上倔強剛強,內心裡脆弱無助。用強顏歡笑隱藏着我不可抑止的悲傷。甚至日子比從前更要難過,以前我只是思念着媽媽一個人,現在卻思念着媽媽和穆森兩個人,我不知道此生此世是否會找到她們,午夜夢迴之時,黑暗籠罩之下,我經常拉開窗簾,對着天上的星星訴說着對她們無與倫比的想念。因爲每天渾渾噩噩糊里糊塗,學習成績一向優秀的我在高考時失利,最終只考上了一個二流大學。斗轉星移,穆森逐漸地在我心裡淡去,而我一直朝思暮想的媽媽也沒有回來接我。

“你爲什麼不說話?”穆森帶有磁性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我才從對往事的回憶中回到了現實。

我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有歡喜,有甜蜜,還有一絲絲的怨懟。我半天才開口:“真沒想到,你就是穆森。”

穆森說:“你還記得我?”

我說:“不是記得你,是記得你的千紙鶴,它們給了我一段快樂的時光。”

穆森說:“想知道我是怎麼注意到你的嗎?”

這個問題在我心裡縈繞了很久,是啊,他是怎麼注意到我的呢?爲什麼送了我那麼多的千紙鶴,又爲什麼忽然銷聲匿跡了?

穆森說:“我經常去花海公園。”

花海公園就是我家附近的那個公園,名爲花海,它也的確配的上這個名字,一到夏天,公園裡各種各樣的花朵爭奇鬥豔別提有多漂亮。冬天的時候,公園裡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冰燈,閃着五顏六色的燈光,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我說:“哦,我也常去花海公園,你是在那裡認識了我對嗎?”

穆森說:“我還記得那一天,正好趕上立春,氣溫非常低,公園裡玩耍的人特別少,只有幾個貪玩的孩子在那裡抽冰尕,它們都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帶着厚厚的針織帽子,只有你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棉衣,沒有戴帽子,臉頰凍得紅彤彤的。我心想這個女孩不怕冷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一直靜靜地看着你,看着你坐在鞦韆架上一人盪鞦韆,我就目不轉睛地一直看着你,直到晚上十點多了,你才離開。從那以後我每天都會去花海公園等着你,看着你一個人坐在鞦韆架上,有時候看見你偷偷地唉聲嘆氣,你傷心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不停在想這個女孩只有十幾歲的年紀,爲什麼有那麼多的哀傷,在花樣的年紀正是青春飛揚的好時候,爲什麼她看起來那麼不快樂呢。後來我不停地打聽你的事情,知道你的爸爸媽媽分開了,你爸爸還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知道那個女人對你不好,知道你爸爸對你也不好,還知道他們有了一個女兒叫木灣灣。”

我悲從中來,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幾滴淚水落在穆森的脖頸上。

穆森全身一顫,好像被灼熱的東西燙了一下似的,突然停下腳步。

我沒有發覺他的異樣,自顧自地哭着。

穆森一動不動地站了半天,才說:“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讓你想起了傷心事。”

我說:“我沒有傷心,我是高興,很高興有人關心我。”

穆森揹着我繼續往前走,我走在雪地裡的時候會發出嚓嚓嚓的聲音,可是他的腳下沒有一點聲響。安靜的像夜裡捉老鼠的貓。我突然想起武俠小說裡有的大俠會踏雪無痕的輕功,心想:“他難道會踏雪無痕的輕功嗎?”想着想着就偷偷地笑了起來。

穆森說:“知道了你的事情之後我就特別希望你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於是就疊了千紙鶴放在你常去的鞦韆架上,希望你看到我的留言會開心,把煩惱都忘了。”

我心裡溫暖,說:“謝謝你。”

穆森笑着說:“不客氣,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