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九日。
絳城再次面臨危機, 外星飛船在空中盤旋停留,降落一艘小型艙後,飛船撤離。
警報未解除, 李子莫和紀霖海再次聯手趕過去看見芮陽從艙內走出來時, 才確定此次不是危機, 而是故人迴歸。
張鱈庸和夜無憂十年一直堅持做暗夜血神, 當爲茅蘅贖罪。
當他看到實時拍攝畫面時, 整個人驚得從椅子上彈射起來:“我敢肯定,是芮陽回來了!快,快去接她!”
夜無憂不能在白天活動, 張鱈庸拿起車鑰匙,飛速下樓。
看到新聞的還有在餐館打雜的井相艾。井相艾獨自一人在菀城生活十年, 過慣了有錢日子的她變賣掉所有值錢的東西維持生計, 最後不得不到餐館打雜。
如果當初安心過日子, 對芮陽好些,結局會不會不同呢。
——
芮陽降落在絳城公園。
李子莫和紀霖海將與茅蘅有關的事告訴她, 李子莫欣慰道:“我以爲你不會回來,茅蘅等不到真愛之血,看來他能醒來了。”
芮陽:“謝謝。”
如今的張鱈庸不用開破舊的麪包車,開着跑車一路飆車來到公園。
遠遠的,張鱈庸看到芮陽的身影, 激動的朝她招手:“芮陽!”
芮陽望過去。
張鱈庸衝到芮陽面前, 上下打量了她, 忍不住抱了下:“你回來啦, 老茅能活了。”
芮陽不習慣這樣的舉動, 把張鱈庸輕輕推開。
張鱈庸也覺得不適應,和茅蘅就算了, 兩個大老爺們,咋和芮陽抱着也不舒服呢?
對哦,芮陽是小子。
見他跑得出汗,芮陽感慨道:“好久不見,朋友。”
朋友,她這樣稱呼眼前胖乎乎的男人。
張鱈庸忍住眼淚,畢竟一把年紀的人了,哪能輕易流淚,還是在李子莫和紀霖海面前。
張鱈庸感慨萬千:“十年前就是朋友了。”
着急喚醒茅蘅,張鱈庸將芮陽拉上跑車,說:“我帶你去墓地,我每年都去給老茅掃墓,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回來。”
坐在副駕駛的芮陽側臉看着車窗外稍縱即逝的景象,離開絳城十年了。
這座城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得陌生了。
想到什麼,張鱈庸憂心起來:“那個,你走後老茅昏迷了五天,醒來之後他說曾經愛過你,我有點擔心你已經不是他的真愛了,要是你都不能讓他醒來,可咋整。”
當初芮陽以血誓的名義命令不再愛她。
芮陽說道:“我回M星詢問過,的確只有死亡才能解除血誓,別無他法。我很長時間感受不到與他的聯繫,接受了他死亡的事實,沒想到事情還有轉機,是或者不是,很快就會知曉。”
相比起面上若無其事的芮陽,忐忑難安的張鱈庸則急躁得多,帶着芮陽馬不停蹄的趕來城西墓地。
茅蘅的墓碑被清理得很乾淨。
芮陽站到墓碑前。
張鱈庸一拍腦門,氣道:“哎呀,該把李子莫叫上,棺材弄不出來呀。”
聽到自己的名字,不遠處的李子莫笑道:“你不叫我,難道我不會自己來嗎?”
張鱈庸歡呼:“快來!”
李子莫加快腳步。
而這時,芮陽一腳踏碎花崗岩,將碎石拂開,輕鬆將棺材蓋擡起來,扔到地上。
她看到一具辨不出面貌的醜陋猙獰的乾屍。
張鱈庸和趕來的李子莫頗爲震撼,轉念一想,差點忘記芮陽是外星人了,哪裡需要人的力量。
再次見到乾屍形態的茅蘅,張鱈庸仍然害怕,特別是白天視線清晰的情況下。
即便作爲乾屍,茅蘅仍是吸血鬼的形態,烈日當空,乾屍周身然起星火。
張鱈庸和李子莫將大黑傘撐開,擋住陽光。
芮陽話不多說,割開手腕。
只滴了一滴綠色鮮血到乾屍身上,身體的自愈功能已經開啓,再沒多餘的血給他了。
哪怕只是一滴,對乾渴的乾屍來說仍是對生的渴望!
乾屍在迅速變化。
見狀的張鱈庸非常滿意:“沒想到你倆還真是真愛啊。”
茅蘅的臉逐漸恢復氣色,隨之而來的意識慢慢恢復,茅蘅睜開眼,看到三位站在棺材前探望的人。
張鱈庸,李子莫和芮陽?
茅蘅猛地站起來,張鱈庸已經顧不得許多跳進棺材與男人相擁:“老茅啊,你總算醒了。”
這次,茅蘅安慰性的拍了下張鱈庸的後背,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茅蘅躍到地面,將張鱈庸拉了起來。
李子莫:“好久不見。”
茅蘅:“好久不見。”
張鱈庸正要說話,李子莫將他拉開:“讓他們說說話吧。”
兩人走到不遠處。
黑傘下,只剩下芮陽和茅蘅兩人。茅蘅的生命和記憶都中斷過,十年時間彷彿眨眼之間一晃而過。芮陽則不同,這十年她的時間流淌得很慢,每天都在煎熬,在等待。
四目相對,兩人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
儘管在棺材躺了十年身上味道刺鼻,茅蘅還是一把抓住了芮陽的手,握在手中來回搓。
終於不會鬆開了。
正要說話,被一滴血喚醒的吸血鬼登時產生對鮮血的渴望,表情逐漸不自控的茅蘅毫不猶豫的將目光落在芮陽脖子上。
他記得,那曾經有過他留下的牙印,但被茅蘅謹咬掉了。
好在,回去M星芮陽痊癒,脖子恢復如初。
芮陽察覺到變化,回握住他的手,注視着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脖子上的男人。
不行,不能,不可以!
茅蘅迅速轉移目光,不再被她皮膚下流淌的血液吸引,不能再留下牙印,不能再產生血誓。要愛她,要守護她,不是忠誠!
想到此,茅蘅飛速閃身,儘管有被烈日灼傷灰飛煙滅的可能,還是毫不猶豫的跑進了樹林裡。
留下獨自在黑傘下的芮陽。
——
幽暗,臭不可聞的地下室。
芮陽找到強行壓制對鮮血渴望的茅蘅,解開領口鈕釦,露出白皙的脖子。
茅蘅:“我不想吸你的血,你走!”
芮陽逼近,解開剩下的扣子,直視男人燃起熊熊烈火的眼眸:“我不會讓你吸我的血,倒是會默許你做你曾無數次想做卻沒機會做的事。”
縮在角落的茅蘅擡眸,對上她凌厲的雙眼。
地下室又臭又髒,芮陽將手指在脖子上,說:“潰爛的傷口早已癒合,你留在我心中的印記從未消失。”
說完,芮陽將一袋新鮮血袋扔到地上。
轉身,走到門口。
待茅蘅艱難的吸食完鮮血,擦掉嘴角的殘漬,走到芮陽身旁,說:“你康復我很高興。”
芮陽突然解開胸口的鈕釦,胸前的皮膚開始閃耀起綠色光芒。
這把茅蘅嚇壞了:“不是夜晚纔會脆弱嗎?”
芮陽氣定神閒的看他一眼,胸前的器官甚至顯露出來,見狀的茅蘅嚇壞了,二話不說將她帶離地下室,放到了地面的陽光下。
他不能步入白晝,快速回到屋檐下。
芮陽慢慢走到男人面前,說:“我不怕夜晚了,我能控制身體。”
茅蘅睜着眼,愣了愣,反應過來她的話。
她不再懼怕黑夜了!
茅蘅激動萬分,他曾想解開她的拉鍊看有別於常人的器官,如今沒那麼必要了。
芮陽讓胸前的綠光散去,見她熟練掌控,茅蘅欣慰。
——
張鱈庸家。
看到外星人降臨的新聞,趙亦歌和茅均爍匆忙趕來。
張鱈庸招待兩人,趙亦歌一直催他找芮陽。芮陽和茅蘅都沒有聯繫方式,李子莫覺得讓兩人單獨相處,沒必要太着急。
趙亦歌明白不該打擾,她只是太想見到闊別十年的朋友了。
茅均爍見她焦急又無奈的模樣,寬慰道:“會有時間相處的,茅蘅等了十年,他更需要芮陽。”
趙亦歌沉默不語。
只要芮陽平安健康,晚一點見面沒關係的。
——
絳城的夏夜有海風吹拂,今夜星空萬里。
芮陽和茅蘅來到姜義島,芮家別墅前。
別墅被張鱈庸買下,重新翻修,每個星期派人清理,即便無人居住也井然有序,繁花似錦。
茅蘅走到大門邊的郵箱筒前,上面插了一張便籤。
男人抽出來,展開:
芮陽:
我猜你不會回來了,老茅也會一直深埋地下。總覺得要做些什麼,畢竟我的財富是你們給的,這樣我的良心纔不會難安。
思來想去,把別墅買下,就當保留你和家人的回憶吧。
希望你能活蹦亂跳的回來
希望你讓老茅活過來,就算他的嘴像茅房的石頭一樣臭,就算少活幾年我也認了
希望你們能在一起,像我和無憂一樣幸福
希望你們能看到這張紙條
張鱈庸
2035年,夏
看着經過時光侵蝕有些斑駁的便籤,茅蘅收進衣兜。
芮陽推開門,走進夢中的家。
她的家在這裡,她的故鄉在絳城,她要守護的也是這座城市。
劉馥嬰突然出現,慈愛的抓住她的手:“累了吧,陽陽,終於回來啦,奶奶等你很久了。快進來,奶奶給你做好吃的。”
芮陽的眼眶溼潤,哽咽道:“我回家了,奶奶。”
芮陽走進客廳,卻看不到劉馥嬰的身影了。她清楚的記得,劉馥嬰死亡的事,這些不過是她的幻想。
想到奶奶的疼愛,想到十年來堅守的信念,芮陽隱忍的哭出聲。
茅蘅擁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語:“哭吧,我會陪着你。”
淚水不斷滑落的芮陽抱住男人。
沒了血誓,茅蘅只能感受到芮陽外泄表露出來的情緒,隱藏在內心的都不屬於他了。
“陽陽,十年前你離開後五天,我感受到你的憤怒,是遇到危險了嗎?”
“不是危險。”
“是什麼?那時候你非常生氣,我……在江邊破壞……”
哭過的芮陽吸吸鼻子,看向提到破壞露出歉疚表情的男人,說:“一慕說我與你之間不是愛情,他說他很肯定宿主和血奴之間不會有愛情,我當時想反駁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很憤怒……我不相信他說的話。”
原來如此。
茅蘅抹去女孩臉頰的淚水,說:“我是愛你的,從未變過。”
芮陽:“我知道。”
——
第二天一早。
十年過去,不僅絳城,如今全球都有密集的能量監測。李子莫見趙亦歌等了一個晚上,監測到兩個異類在姜義島別墅,把一行人帶了來。
芮陽看到昔日好友長大成熟不少,感嘆道:“你過得很好,我很欣慰。”
趙亦歌哭着撲進芮陽懷裡,不撒手:“陽陽,陽陽你總算回來了。我一直堅信你會回來,可是十年……我等得好久啊……”
芮陽摟着嬌小的女孩:“我會一直在這裡。”
一行人到客廳落座。
張鱈庸炫耀道:“老茅,這房子我買下了,厲害不,姜義島是絳城最貴的地段,我給買的!”
茅蘅:“很正常,你的資金來源是陽陽。”
張鱈庸故意眨巴眼睛:“哎呀,我自己有本事啦,開公司當總裁!而且和無憂一直在做暗夜血神,天天救人,拿了不少獎章。”
茅蘅:“很好。”
這人,一句很好就完了?
張鱈庸正要吐槽,只見茅蘅慎重的走到他面前,目光真切:“我很感謝你爲陽陽和我做的一切,謝謝你守護絳城,真心實意的。”
好吧,張鱈庸勉爲其難的接受。
李子莫問到正事:“芮陽,我有一個疑問,你不是要繼承皇位嗎?M星的事處理好了嗎?”
提到這,張鱈庸驚呼道:“對哦,你該不會真的生了個孩子留下血脈再回來的吧,這樣的話老茅給人當爹了?”
見衆人好奇,芮陽回答:“沒有生孩子,留下了另一個我。”
坐在旁邊挽着芮陽胳膊的趙亦歌一臉懵懂的仰起臉:“另一個你?”
芮陽耐心解答:“M星的科技很高,我回去的時候正好有科學家研製出可以複製有完整意識物種的技術,很慶幸我遇到了,因爲複製花了些時間,所以現在纔回來。”
茅均爍聽懂了:“明白。”
張鱈庸:“意思是,M星還有一個你?那個你記得我嗎,記得我們嗎?”
芮陽:“都記得。”
張鱈庸可惜道:“還想說我認識了星球皇位繼承人呢,結果你回來也不帶點特產啥的,太小氣了。”
茅蘅嚴肅道:“張鱈庸!”
張鱈庸癟癟嘴:“我開玩笑嘛。”
茅蘅厲聲道:“玩笑也不可以。”
張鱈庸霍地起身走到芮陽面前,氣呼呼:“朋友,管管你家老茅,看他那兇樣,你肯定知道我是打趣的吧,他怎麼就不懂,還兇我。”
茅蘅信步走來,把張鱈庸拉到邊上:“陽陽能回來已是萬幸,不要想特產。”
張鱈庸快瘋了:“我知道啊茅爺爺,我隨口說的。”
芮陽起身,張鱈庸走回來,在他耳邊陰陽怪氣的道:“我跟你說,老茅有個叫王採蘿的未婚妻你記得吧,當年老茅醒了特意去專項組看他。你不知道,老茅把我趕出來,就他倆在裡面,兩人抱頭痛哭,感情好得很,雖然美人遲暮,但也很迷人。重點,王採蘿快九十了,還活着,你得小心點。”
芮陽看向茅蘅。
茅蘅把張鱈庸拎到邊上,無奈的嘆氣:“你認爲我聽不到嗎?”
張鱈庸不承認,嘴硬道:“我說的事實,芮陽是我朋友,你揹着她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
茅蘅走到芮陽面前,解釋:“我和王採蘿確實見過面,但不是他說的那樣,我們——”
張鱈庸故意悠悠然,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青春期十幾歲的年齡,肯定拉過小手親過嘴吧,說不定還睡過覺呢。”
他瞥一眼芮陽,要是芮陽吃醋,茅蘅有得受了,總得有人收拾他吧!
趙亦歌、茅均爍和李子莫排排坐,專心致志的觀看。
聽到這,茅蘅急了:“沒有,我很尊重禮法的,雖然是未婚妻,但沒有結婚,怎麼可能親嘴,還睡一起?你不要造謠。”
李子莫問了一句:“不至於連吻都沒接過吧?”
是啊,也太誇張了吧。
茅蘅堅定道:“沒有。”
張鱈庸表情複雜的看向芮陽,再看已經換了身乾淨衣裳的茅蘅,嘿嘿兩聲:“別騙人啦,你和芮陽昨晚在這裡,孤男寡女的,難道你倆啥都沒發生?”
芮陽:“沒有!”
茅蘅:“沒有!”
吃瓜的趙亦歌和茅均爍睜大眼睛,趙亦歌湊近丈夫,低聲道:“你看人家茅蘅多純潔。”
茅均爍委屈的不說話。
只聽茅蘅說道:“我認爲這些應該成爲夫妻之後再做也不遲,對吧,陽陽。”
芮陽:“啊?”
張鱈庸實在忍不住,笑出聲:“果然是我認識的老茅,上個世紀的產物啊!不過你的思想也忒老舊了點,我爺爺跟你一個時代的,我……我爸還屬於未婚生的孩子呢,你咋跟個古董似的。”
茅蘅走到芮陽跟前,牽起她的手,保證道:“你放心,結婚之前我不會冒犯你的。”
連趙亦歌都憋不住笑了。
茅蘅看着大家:“不行嗎?”
張鱈庸樂開了花:“行,你愛咋地咋地,只要芮陽同意就行。”
——
夏夜。
茅蘅和芮陽來到張鱈庸家,和夜無憂見面。
重見兩人,夜無憂不像張鱈庸那麼誇張,簡單的打了招呼,說:“暗夜血神依然在。”
四人終於團聚。
工作室響起警報聲,張鱈庸進屋,快速念道:“臨川巷3號5樓,誰去?”
茅蘅站出來:“我去。”
聽到是茅蘅,張鱈庸急忙衝出來:“別撞壞了我的玻璃,好歹把窗子打開跳出去啊!”
這次茅蘅開了窗戶,縱身一躍。
張鱈庸抓了抓頭髮,自然的把手搭在夜無憂肩頭:“咱倆休息去吧,今天讓他們值班。”
兩人回屋。
芮陽坐到工作室電腦前,靜靜地等待茅蘅回來。
意外的是,等到快黎明茅蘅纔回來。
準確的說不是回來,而是撲動翅膀到窗邊,神秘的對她說:“陽陽,有東西給你。”
隔着窗戶,芮陽問:“是什麼?”
茅蘅伸手將芮陽抱出來,揮動蝙蝠翼降落在路燈通明的街道。
然後留下芮陽一溜煙的跑了。
芮陽不着急,搓搓手耐心等待。
沒多久,馬路上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不僅是茅蘅,更是他跨下騎着的摩托車。
是她丟失的那一輛!
茅蘅驅車到芮陽面前,回過神的芮陽看着眼前的男人,明白他這一晚去做了什麼。
茅蘅給芮陽戴上安全帽,說:“一直在找它,雖然隔了十年,總算回到你身邊,就像你回到我身邊一樣。”
芮陽眼眶溼潤:“謝謝你。”
茅蘅一本正經:“我不要你對我說謝謝。”
芮陽點了下頭:“好。”
茅蘅露出滿足的笑。
芮陽坐到後排,抱緊男人的腰。
茅蘅發動摩托車,騎行在闊別十年的城市街頭。從今往後,他要守護這座城市用以贖罪,更要守護身後心愛的女孩。
摩托車一晃而過。
芮陽用手在茅蘅背上寫字,留下一串夜幕下顯眼的綠色字跡順着道路蜿蜒至月色深處:
【守護美好,敬畏生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