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空,皎潔明亮,天空中似有層層清雲,如煙似霧,彌矇在月光下,襯得周邊漫天的星眼愈發璀璨。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隨風搖曳的枝葉上,透過高處叢生的灌木,在地上落下參差的斑駁黑影。
滿月卻不籠罩,整個天空都像是籠着輕紗的夢。周邊的荷塘裡,浮起薄薄的青霧,燈火闌珊處,稀疏駐足着嫋嫋的倩影。畫舟上,彩燈綢條,琴聲飛揚,何其旖旎。
喧鬧的街道,驚豔而短暫的煙花轉瞬即逝,在黑色的夜幕上綻放出獨特的美麗,轉而隕落人間,化作無形。漫天綵帶飄揚,掛着色彩斑斕的花燈,蘇瑾妍和蘇瑾妧二人靈活地穿梭在人羣。周邊行人往來,手執各式的提燈,偶有馬車穿過,上方亦掛着紅紅的壁燈。
“七姐,你看那個燈籠,畫的是月宮裡的仙子嗎?好漂亮,那絲穗上綴着的是貝殼,聲音可真好聽。”蘇瑾妧一臉歡笑,拉着蘇瑾妍就指着攤位前的燈籠看。
秋夕的燈節雖沒有元宵節那般熱鬧,但亦是人來人往,兒童夥伴手牽手圍在一塊,笑語不斷。順着方向望過去,各色的燈光晃花了人的視線,耳旁一片喧鬧,蘇瑾妍只覺得自己處在人山人海里,尋不着方向。出來已經有些時辰了,心中很是不安,拉住欲往攤位前去的蘇瑾妧,蘇瑾妍沉色道:“妹妹,咱們回府吧?”
蘇瑾妧回頭,臉上透着不悅,嘟嘴不滿道:“纔出來一會,姐姐你怎麼就要回府了?”
“若是被祖母發現了,咱倆都得受罰。”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眉心皺起,蘇瑾妍覺得這樣堂而皇之的出來甚是不妥,低頭似是想掩去容貌,“妹妹,這樣魯莽的跑出來,我擔心會出事。”
蘇瑾妧猛地甩開蘇瑾妍的手,惱道:“七姐你何時變得這般畏首畏尾了?不過是看場花燈,前年元宵節的時候,你還主動拉着我出來呢。怎麼時間越長,你膽子竟是越發小了?”說完面露疑慮,又似是想到了對方的顧忌,蘇瑾妧緩了緩語氣,“姐姐你是覺得這樣拋頭露面不好?可是蒙個輕紗,多不自在?”
八妹妹心思單純,根本不會顧忌事後的嚴重性。但是蘇瑾妍不同,前世的種種經歷,教她早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嬌小姐了。深閨中的姑娘私下跑出來本就不該,如今更是這樣無所顧忌。四下張望,只覺得周邊魚目混雜,不知爲何,蘇瑾妍的心頭有些緊張。
見蘇瑾妍不出聲,蘇瑾妧上前又道:“姐姐,咱們再玩一會、就一會。”食指豎起,滿臉期待,“後院那我都打點過了,只要不誤了時辰,是不會出差錯的。”
許是因爲前世的愧疚,蘇瑾妍終是不忍反對。
見她點頭,蘇瑾妧又笑了出來,拉着她復往早前看中的攤位走去。許是位置不好的緣故,攤位前並沒有客人,本坐在板凳上的小販聽到腳步聲,擡頭就見到兩個俏麗姑娘,忙招呼道:“姑娘,您要哪個?”站起身來,一臉熱情。
滿目琳琅,蘇瑾妧擡頭猶豫了好久,最後選了嫦娥奔月的粉色燈籠,側首問道:“七姐,你選哪個?”
蘇瑾妍見她興致極高,笑了笑就隨手指了一個,是個菊開滿園的黃色燈籠。後者抿脣笑了,伸手欲要取下,卻不防旁邊傳來一個尖尖的女聲,“這個我要了。”
緊接着,手還滯在空中,蘇瑾妧只覺得眼前黃色一閃,目標處已然空蕩。
蘇瑾妧心生怒氣,側頭只見面前是個白衣衫裙的高挑少女,對方容貌雋秀,甚爲明豔。而她的身後,是個着了滾金邊紫袍、頭戴玉冠的貴公子,此時手執君子蘭的紙扇,上方綴着一個圓弧形的小墜子,在燈火的照耀下,晶瑩剔透,熠熠生輝。
二人身後的不遠處,直挺地站着兩個護衛裝扮的人,氣勢威嚴,眼神都直直地往這邊瞅着。
“我要這個花燈。”那白衣少女取了燈籠走到男子身邊,笑語嫣然。
男子目不斜視,似是周邊的一切都無關緊要,溫柔的對女子勾脣一笑,“好。”
蘇瑾妍望過去,只覺得俊男美女,好似觀音娘娘面前的金童玉女一般。女子嬌柔不失嫵媚,男子則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
旁若無人般,兩人取了燈籠轉身便要走。蘇瑾妍微微皺眉,蘇瑾妧亦是怒不可遏,丟了手中的燈籠,幾步子往前就想攔住二人。只是還不待跨過去,膝蓋處便是一疼,她“啊”了一聲就不得不扶膝蹲下,擡頭卻是勁裝護衛筆直的手臂橫在她身前,滿目警告。
“客觀,小人的燈……”
與此同時,追出來欲收銀子的小販見狀忙將嘴邊的話吞回了肚子裡。正止步不前,卻見另一個護衛已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前,遞了塊碎銀子過來。銀晃晃的,直將小販看的兩眼晶亮,似是覺得不可思議,但擡頭望着面無表情的男子,硬是愣着不敢伸手。
後者見此,只將銀子放在他的攤位前,不置一詞便欲離開。
蘇瑾妍早在蘇瑾妧蹲下身子的時候就跑了過去,扶着她緊張道:“八妹妹,你怎麼樣?”說着也十分惱怒,餘光不經意又瞥見着旁邊地面上散着一塊碎銀,心中頓生寒意,竟是拿銀子砸人嗎?
“七姐,好疼,好像砸到我骨頭了……”蘇瑾妧嚶嚶的聲音傳來。
蘇瑾妍怒火中燒,自袖中取了圓圓的珠子,擡眸望着那一對似璧人般漸行漸遠的男女,竟是什麼都沒想就將手中之物往前砸了出去。
“啊!”
珠子硬生生地砸到了那白衣女子的頭上,只見對方皓腕輕擡,摸着後腦勺愁眉轉過了頭,眼波盈盈,一臉委屈。白紗籠罩下的玲瓏身軀止不住往旁邊的男子傾去,撅嘴酥軟而甜膩地喚道:“爺~”
白色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自女子的頭部反彈到地上,滾至石板縫隙處才停下。
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幕,紫袍男子眼睛微眯,透着幾分危險的氣息。那兩個護衛遲疑了一下,便紛紛跪了下去。
出手的時候沒有細想,蘇瑾妍現在想來卻是後怕,衝動果真是魔鬼。能有這種氣派,那男子的身份定是不凡,本想平安地回府,可前世這向來做事不經大腦的毛病還未改掉,居然就這樣出了手。
周邊的行人即使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見兩個大男子齊刷刷地跪着,均紛紛繞道而行。
“爺,好疼……”女子的頭依偎在男子的胸膛上,隨着她的晃動,珠釵碰撞間發出悅耳的聲響。她眼中盡是委屈,只是等轉頭看蘇瑾妍二人的時候,又變得陰鷙而兇狠。
“七姐,可是替我解了口氣!”蘇瑾妧得意得睨了眼白衣女子,目光落在她左手的黃色燈籠上,隔着衫裙彎腰輕輕搓了搓自己的膝蓋。似是心裡痛快了故也不覺得疼痛,搭着蘇瑾妍的胳膊就站直了身。
蘇瑾妍心中七上八下,此時寡不敵衆,這可是惹到了麻煩。但自己這要強的性子真不是一時半會就改得了的,便是心慌,也不願示弱。挺直了胸脯,蘇瑾妍對八妹妹輕道:“無功不受祿,妹妹你的膝蓋可消受不起他們的銀子。”語氣強裝鎮定,但衣袖下那握緊的手卻揭示着她心裡的緊張。
對面男子不怒反笑,盯着地上那泛着溫和光芒的珍珠就道:“姑娘覺得,你這珠子的價值就能抵得上那塊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