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赤霄?

心緒平靜下來以後, 簡小樓帶着小黑再次出門, 向北方的須珈山飛去,從清晨飛到日落,她忽然想起答應過師父不能離開迦葉寺。

在半空來了個急剎車, 後背微微有些發涼。

眼下路都走了一半,可怎麼辦呀。

簡小樓停在空中左右爲難:“小黑, 要不然我們先回去?”

“嘎……”

“你不同意啊?”

“嘎……?”

“你說的對, 若是應楚楚在外圍堵我, 不會直到現在還沒有現身。”簡小樓扯起一縷髮絲,在食指繞了一圈又一圈,“至於懷幽, 上次將他硬生生從肉身裡逼出來,所受的傷沒個幾年不會好……”

現在返回迦葉寺和前往須珈山的距離是一樣的,而且兩邊都很安全,十二階的素和加上九階的夜遊,這戰鬥力在赤霄也是沒誰了, 跑去妖國分分鐘能將妖皇轟下臺。

於是她小心翼翼繼續前行, 又從日落飛到正午。

在須珈山轉了一圈沒見到人,便落在最高的山峰上。

峰頂白皚皚的積雪過膝, 她站在雪地裡仰望天空,足足仰望三個時辰,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也沒瞧見兩人的影子。

簡小樓開始覺得有些奇怪。

赤霄只是一處小世界,面積並不大,以素和那恐怖的飛行速度, 無論他們落在何處,一天一夜的時間也該到了吧?

***

這廂夜遊和素和遇上了大|麻煩。

不想引人注目,他們收了穿天飛梭,在赤霄靈氣結界打開一道口子。豈料纔剛飛入內部世界,靈府遭受靈壓衝擊,法力瞬間消失,直直向下墜落。

素和在空中吐出一口血,本能的準備化妖形,被夜遊出聲制止,他們的妖體太過引人注目,難免會引出事端來。因此毫不抵抗的自由落體,一直等到距離地面不過十丈才雙雙化妖。

落在茂密的叢林之中。

素和落地爲人,一個趔趄又吐出口血:“呸!老子險些成了第一隻摔死的鳥!”

夜遊的靈府也遭受重創,嘗試運氣,調整內息。

素和則放出神識,神識的力量也只剩下皮毛,放眼一望四面八方全是樹:“渣龍,這赤霄的靈氣也未免太差了吧?就這點兒稀薄靈氣你確定可以養活化神修士?我怎麼覺得連築基都活不下去?”

“或許……因爲我們對靈氣的感知不同?”夜遊也是滿臉迷茫,他嗅到了海的氣味,循着氣息走了好幾個時辰才走到一片海灘上。

面向渺無邊際的汪洋大海,夜遊眉頭深鎖,“素和,你是不是找錯位置了?”

儘管素和不想承認自己無能,現實情況逼着他不得不承認:“有可能……”

神識瞟見了什麼,他揚眉,“沒有錯,這裡肯定是赤霄。”

夜遊望向他:“何以如此篤定?”

素和向一塊巨大的礁石走去,指着礁石道:“你瞧瞧。”

跟在他身後,夜遊也走了過去,看到那塊兒兩丈高的礁石正面,篆刻着“東海之畔,太息林地”八個大字。

“太息林地?”夜遊怔了怔,“赤霄聚靈樹所在地?”

“這就更奇怪了。”素和揉揉太陽穴,“太息林地是赤霄界靈氣的源頭,按道理說應是靈氣最精純的地方,爲何我絲毫感覺不出來?”

“也不是,林地內的靈氣的確比較充裕。”夜遊無奈的指了指海,“這東海里非但沒有靈氣,反而污穢之氣甚重,也不知太息林地距離中央大陸有多遠,我恐怕是遊不過去。”

兩人正在糾結中,夜遊腰帶上的六星骨片發出震顫。

他取下來:“小樓?”

——“喂!你們兩個怎麼一回事,閒着無聊逗我玩兒?知不知道我在山峰上快要凍死了!”

素和將嘴巴湊近骨片,氣忿道:“騙子!我特麼還想問你呢,你們赤霄界真有化神修士?恐怕築基以上都沒有吧!”

——“你有病吧,說話之前能不能過過腦子,我不就是築基?!”

“對哦。”素和怔忪着眨眨眼睛。

夜遊探一眼礁石上那八個字:“小樓,你們的太息林地位於哪個位置。”

——“在東海最東面,極東盡頭。”

夜遊和素和對視一眼,看來沒錯了:“距離中央天域遠不遠?”

——“遠不遠我沒去過不清楚,聽家主說元嬰修士從東仙飛到太息林地需要一兩年,還得是東海罡風勢弱,高階海獸蟄伏不出的情況下。總而言之,太息林地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去的,元嬰以下不組團基本無法活着回來……那什麼,你倆不會這麼倒黴落在太息林地了吧?”

“被你說中了。”夜遊苦笑了一聲,“還被困在這裡。”

——“怎麼回事?”

“或許因爲赤霄身在混沌中,不只靈氣稀薄,靈壓也存在問題。我們落下來時不注意,氣場全開,因此經脈遭受衝擊受了些傷,需要一些時間療傷和恢復法力。”

——“我一早提醒你們赤霄靈氣稀薄,我師父平素連飛都不敢……素和就是心大!”

素和不樂意了:“誰知道稀薄成這幅鬼樣子!真不知你們是怎樣修煉的,居然還能有人化神,簡直是天下奇聞!”

——“不扯這些,你們傷勢如何?”

“我還好,素和修爲比我高,所遭受的壓力反噬更重,恐怕得幾個月方可復原。”

——“那你們好好養傷,我先回去了。哦對,你們在太息林地千萬要小心,那裡生活着很多精怪,還有一些詭異的種族……”

*

簡小樓哆嗦着囑咐完,骨片失去能量。

她凍的嘴脣發紫,催動靈氣都舒緩不了身體裡的寒意。

奇怪了,越來越冷,有一股陰寒自腳底板竄上天靈蓋,骨節都給凍的舒展不開,活動了幾下,咔咔作響。

跳出雪坑向南飛,只飛三丈便聽“呯”的一聲響。

她撞上一道玻璃狀的結界,反彈回來。

心中一悚立刻換了一個方向,飛不過三丈又撞上玻璃結界。

明白自己是被困住了。

能夠悄無聲息的在她周圍設下結界,對方的修爲遠遠高於自己,肯定不是應楚楚。

簡小樓正揣測中,懷幽那魔性有毒的聲音從上空壓了下來。她仰頭一看,懷幽盤膝坐在他的箜篌上,徐徐從天而降。

無法從他那張塗脂抹粉的臉上窺探出什麼,但簡小樓很少見他坐的如此端正,聲音再怎樣中氣十足也掩蓋不了重傷的事實。

看來師父低估了懷幽想救出惡鬼的決心。

這廝並沒有閉關療傷,一直潛伏在迦葉寺周圍。

“小鬼,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箜篌停在離地兩丈處,懷幽垂頭看她,“你猜的不錯,我是受傷了,但你覺着你能打得過我?”

“打不過。”簡小樓搖搖頭,分析也是白分析,哪怕懷幽傷的更重一些,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她也是無力反抗的。

怪誰呢?

純粹是自己作死啊!

簡小樓在心裡痛罵自己沉不住氣,一激動就頭腦發熱失去判斷能力,得吃多少虧以後纔可以成熟穩重一些?

“你這小鬼可以啊。”懷幽勾了勾脣角,分辨不出喜怒,“在藏寶地坑害我,搶了葫蘆私藏起來,全都推在我身上,自己拍拍屁股摘的一乾二淨。”

“懷幽前輩,葫蘆並不在……”

“你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儲物袋還在你身上,你當我感應不出來?”懷幽再一次勾起脣角,聲音冰凍過似的,“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可以放出阿溟,過往一切我一概可以不追究,包括繼續替你背黑鍋。”

“我放了他,這禍闖大了誰替我收拾?”簡小樓吸了口氣,說道,“爲難我一個小孩子沒意思,只要您有本事說服我師父點頭,我立刻照辦。”

“呦,搬出禪靈子來壓我了?”懷幽眯了眯眼眸,手指在弦上一撥,叮……,四面結界發出顫音,地面上的積雪紛紛飛了起來,一縷縷陰煞之氣在結界內交織纏繞。

簡小樓雙手抱胸蹲了下去,眼角眉梢掛着霜。

這陰煞之氣比無常強了數百倍,可見無常當時沒出幾分力。

“嘎……”

小黑冷的受不了了,暴漲火焰奔着懷幽衝了過去。

簡小樓嚇了一跳,僵硬着抽出蓮燈一撥,先一步殺向懷幽。將懷幽逼退一步,手掌一抓將小黑吸了回來。

不等他發怒,簡小樓哆嗦着一拍儲物袋,祭出大葫扔給她:“前輩,我命在您手裡攥着,也不怕實話告訴您,我是真的使用不了仙大葫。大葫身上有天道宗化神修士留下的法源,除非你先去找一枯道君或者一聞道君抹去這道法源,否則即使身爲主人,我也無力與之抗衡。”

眼眸微沉,法源存在懷幽非常清楚:“你是不是又在誆我,身爲主人也操縱不了?”

“我如果可以操縱,一早拿出來對付您了。”

“若我祛除這抹法源,你是否答應放出阿溟?”

“我答應。”

簡小樓應允的十分隨意,在她看來去找天道宗化神修士祛除法源,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懷幽沉吟片刻:“行,你且隨我走一趟。”

簡小樓心裡一咯噔:“前輩,我被冤枉殺了天道宗掌門之子,前往北仙死路一條啊。”

懷幽將小黑收進獸囊裡,抽出一條縛仙繩捆住簡小樓扔在箜篌上:“誰告訴你要去天道宗了,你嫌命長我還不想死呢。”

簡小樓怔然:“那去哪裡?”

懷幽向東面指了指:“東海之畔,太息林地。”

簡小樓瞪大眼睛:“太息林地?!”

“寶葫是從荒羽神木藤上結出來的,以神木藤的汁液可以抹去葫蘆身上任何法源。”懷幽笑的有些嘚瑟,操控着箜篌一飛沖天,用一種“你這無知蠢貨傻眼了吧”的神情看向被捆成糉子的簡小樓。

簡小樓趴在箜篌上不知該說些什麼。

夜遊和素和落在太息林地,眨眼她也被綁架着前往那裡。也不知等自己抵達時,他們是不是已經離開了,走半路會不會碰上。

*

箜篌一路向東駛去。

飛出南靈洲地界,進入東海區域。

三個月過去,一望無際全是海,罡風亦是越來越強。

雖然箜篌周圍有防護罩,也難免顛簸的厲害。懷幽穩穩坐着不動,一直在閉目調息,簡小樓被縛仙繩鎖住法力,在箜篌上滾來滾去,滾去滾來。不小心撞在懷幽的膝蓋上,胃裡一酸吐出幾大口膽汁,全吐在他腿上。

懷幽睜開眼睛瞪着她。

簡小樓心裡害怕連忙解釋:“我真不是故意……嘔……”又吐了他一腿。

沒有法力保護,暈船真的很難受啊!

再說你人都醒了不會挪個身嗎?!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懷幽並非不想躲開,而是躲不開。之前濁氣侵染了他的魂體,一直處在自我修復的過程中,四肢時不時麻痹。

停住箜篌,前方罡風猛烈,正好休息一下。懷幽心念一動,解開她的縛仙繩,如今身在海中央,也不怕她逃跑,“過來幫我脫衣服。”

簡小樓手一抖:“脫衣服?”

懷幽眯着眼:“吐在我衣服上,不給我洗乾淨你好意思麼?”

“掐個清潔咒不就行了?”

“我這衣服經不起法術折騰。”

自己的衣服簡小樓都沒洗過,更別提給男人洗衣服了。不過懷幽那陰冷冷的眼神看的她心底發毛,只能戰戰兢兢探手去他腰間解繩釦。

扒下他那件滿是布條花裡胡哨的外袍,隱隱有一股臭味,也不知穿了多少年,爛成這樣還捨不得扔。

“快下去洗。”

“真的不能掐個清潔咒?”

“再囉嗦我就扒了你的衣服穿!”

簡小樓一激靈,穿不合體女裝這件事情她直覺認爲懷幽肯定乾的出來,連忙抱着衣服沉到海面上。

兩根指頭夾着衣袍,涮牛肉片一樣在海水裡涮了涮。

腦海裡揣測懷幽傷的究竟多重,衣服都沒辦法自己脫,逃跑的話可有勝算。

小黑還在他手裡,搶了獸囊他不死也破解不開封印……

她正思考着,聽到前方海域傳出爆響,放眼一望,窺見百丈高的水柱。

有一大堆紛亂人影從海里竄了出來,距離太遠看不清楚。

海水如同海嘯向簡小樓這邊奔涌而來,一個浪把她打翻,撐起防護罩從海中飛出。前方海域靈氣波動劇烈,看來是一夥人正在鬥法。

簡小樓心裡想着夜遊和素和,於是加固防護罩靠近。

離近了纔看清是十名修士在同一羣海妖獸搏鬥。

十人中七男三女,除卻一名黃衫妹子只有築基後期以外,其他一水的金丹。七個男人中有一個簡小樓認識,正是厲劍昭。

厲害啊,幾年不見竟然已經結丹了。

手中一杆硃筆似模似樣,不說話都瞧不出是個人渣。

那些海妖獸的主體是海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海馬尾,手中齊刷刷舉着鋼叉,團團將他們圍住。三階的有十幾只,其餘都是兩階,卻足足有幾百只。

除此之外還有兩隻三階蟹精。

十個人被密封在中間,一眨眼的功夫,一顆鮮嫩的頭顱就被蟹螯給掐斷飛起,鮮血濺在一個女修臉上,她神色木然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來他們已經死了不少人。

然而下一刻死的就是她。

唯一的築基女修驚叫一聲。

立刻引來注意,兩隻三階海馬手中的鋼叉齊齊戳向她,卻被一名男修士攔下。男修士的肩頭被鋼叉刺穿,汩汩鮮血涌了出來。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屍體,有人修也有海妖獸,簡小樓頂着破殺戒的壓力祭出斬業劍衝上去幫忙。

才衝了沒幾步她又被縛仙繩捆住,繩子另一端拽在懷幽手中。

“我不是想逃跑,先讓我……”

“戒咒在身你找死!”懷幽將她拽回箜篌,飛身而出,“老實待着!”

簡小樓訥了下,看到懷幽衝進海妖獸的包圍圈,陰煞之氣四散,頓時死了一大片。

海妖獸的陣型瞬間亂了,紛紛將矛頭指向了懷幽。

還僥倖活着的幾個金丹修士立刻逃跑,厲劍昭也在此列。築基女修和被鋼叉刺穿肩膀的男修士無法脫身,仍被海馬妖追殺。

厲劍昭浩然正氣發作,又被扯了回來。

三個人一起被懷幽丟上箜篌,爾後四人看着他大開殺戒。

“簡小樓!”厲劍昭好一會才發現旁邊的“糉子”是熟人,“你怎麼被綁着?”

“你們怎麼回事?”簡小樓很意外厲劍昭沒有嘲諷她,還解開了她的縛仙繩,一聲厲賤人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爺本來在一個島上練功,突然冒出一些三階海妖獸把我抓走了。”厲劍昭回想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這片海域下面有個元嬰境界的鯊魚妖,正在化形期,抓了很多人,每天都要將一個人扒皮,這幾日我們趁着他妖氣減弱聯手從海宮逃了出來,不過也死的差不多了……”

簡小樓看他滿身血跡:“瞧得出來很不容易。”

厲劍昭一屁股坐下:“媽的,小爺就是流年不利!”

“厲公子,自怨自艾是沒有用的。”那築基女修緩緩說道,“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後來,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我們最強壯的地方。”

“你給我閉嘴!”

“我們已經安全了,你應該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忘記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才能……”

簡小樓嘴角直抽抽,這姑娘心靈的一手好雞湯。

“琉璃,先給我止血吧。”她的情郎估計是聽不下去了,出口堵住她繼續說。

“好的。”

手已經擡不起來,那男修向簡小樓點了點頭:“在下聶滄海,這位是在下的道侶琉璃,我夫婦二人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救你們的不是我,是那位鬼修前輩。”

“若非姑娘,那位前輩恐怕也不會出手。”

簡小樓默默看了聶滄海一眼,方纔如此危亂的情況,此人還能關注到自己的動態,不簡單啊。

轟隆隆……

海底傳出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向下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厲劍昭吞了口唾沫:“是那隻鯊魚妖!”

聶滄海道:“放心,他在化形期不敢上來。”

鯊魚妖伏在海面下怒罵道:“哪裡來的鬼修,我東海妖族與你無冤無仇……”

懷幽冷笑一聲打斷他:“你是不是瞎了,現在不是有冤又有仇了?”

鯊魚妖繼續噴水:“爲了區區幾個人類得罪我……”

“你算個什麼東西,我懷幽幹什麼還得管你高興不高興?”懷幽“咦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音波如有實質,一圈圈播散出去。

“媽呀,怎麼會有這麼難聽的笑聲?”

“媽呀,真的好難聽!”

“大王救命啊!”

“我耳朵炸了啊!”

一衆妖修耳朵飆血,眼珠子凸爆,螞蚱似的往水裡跳。

海面“嘭嘭嘭”爆起水柱,一個個海馬妖被炸飛起來,碎爲一攤血肉。

鯊魚妖不得不下沉:“好!我記住你了!”

“嘁。”

懷幽嗤笑一聲,轉身回到箜篌上。

聶滄海立刻道:“多謝前輩……”

懷幽打斷他的話:“你們的命我不在意,只是生平最看不慣以多欺少。”

這把箜篌很大,但一下子裝了好幾人也有些擁擠了。

懷幽一言不發操控箜篌疾馳而去,速度是之前的兩三倍。

“前輩你還好吧?”簡小樓覺得自己問的都是廢話,他現在的狀況肯定是糟糕透了,否則也不會着急跑路,害怕被那鯊魚妖發現自己外強中乾。

“簡小樓。”懷幽沉沉看向她。

簡小樓迎着他的目光,似乎沒有之前害怕他了。

其實從在火煉宗時,簡小樓就不覺得懷幽是個很壞的鬼,爲了幫人完成心願,不惜耗損數百年修爲,即使是窮極無聊的遊戲之作,擱在一個心腸歹毒的惡鬼身上,也必定是做不到的。

再比如剛纔,他大可以抓了自己繞路離開。

但他沒有,而是出手救下那些修士……

懷幽冷冷道:“我的衣服呢!”

簡小樓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臉色倏然大變,臥槽,他的衣服呢?!

“好像……扔海里去了?!”

“你果然是故意的……”懷幽再也支撐不住半跪在地,箜篌一陣劇烈顛簸,他眉梢緊蹙。

“前輩,前方有一艘法船。”聶滄海突然道。

“看方向是駛向太息林地的。”簡小樓心知懷幽撐不住了,“前輩您收斂一下氣息,我去問問能不能搭個順風船。”

言罷足下一點,掠空追着法船而去。

這艘法船氣派闊綽,雕樑畫棟,上下共有四層,看樣子船主身份顯赫。她貼上一張神行符,極速飛去法船前方,抱了抱拳尚未說話,驟然數百支點了破發訣的箭矢射了出來。

簡小樓上躥下跳着躲過去:“在下並無惡意,有話好說!”

“來者何人!”一名金丹中境界的老者飛上甲板。

“我們在海上遭遇海妖圍堵,有人受傷,還望前輩行個方便。”簡小樓拱手垂眸,客客氣氣地道。

“不方便。”那老者拂袖轉身。

“前輩……”

簡小樓無可奈何的嘟起嘴,人家的船,人家當然有資格拒絕。正準備回去時,一名男子的聲音從法船四層飄了出來,“姑娘一行人要去往何處?”

“太息林地。”

“是去求訪先知族指點迷津,還是向神木族求取靈丹妙藥?”

“都不是,我們只是去瞧瞧傳說中的聚靈樹,長長見識。”

“呵呵。”那聲音笑了笑,“相逢即是有緣,請登船吧。”

金丹老者忙道:“殿……公子三思……”

那個聲音沒有迴應他。

金丹老者冷肅的看向簡小樓:“在船上莫要惹麻煩。”

簡小樓道了聲是,回去招呼幾個傷病號登船,懷幽已經消失不見,應該是附身進了箜篌,正被厲劍昭背在背上。

厲劍昭臉上寫滿不爽,一看就是被逼迫的。

這個從前軟硬不吃的傢伙,一身“傲骨”早就被戰英雄給打散了。

登船之後,兩名築基侍女倨傲的領着他們進入內艙,準備從樓梯拐進地下艙,從二樓徐徐走下來一名白衫修士,一柄素白的紙扇擱在胸前款款的搖:“鮫女抓回來沒?”

卻先瞧見一個揹着箜篌的男人,他驚訝道:“厲劍昭?”

厲劍昭擡頭一看,火氣蹭蹭上漲:“霍迎!”

東仙霍家的人?

簡小樓暗道倒黴,怎麼就上了霍家的船?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你結丹了?!”霍迎不可置信的張着嘴,自從厲劍昭廢了靈根之後就淡出了他們的視線,再沒有關注過,這才幾年啊,有十年嗎?

霍迎今年七十九歲,去年才結丹。

厲劍昭一個斷了靈根、失去家族供養的廢物,竟然結丹了!

“說起來還真是託你和戰天鳴的福!若沒你們坑害小爺,小爺斷不會有今日的大造化!”關於自己的“機緣”,厲劍昭一把辛酸淚,然而今日見到霍迎這嫉妒羨慕恨的表情,他突然覺得之前所受的苦全他媽值了!

“你……!”霍迎出手就想揍人。

“咳咳……”那金丹老者在幾人背後咳嗽了一聲,指了指上面,搖搖頭。

霍迎立刻噤聲,剜了厲劍昭一眼,蹬蹬上樓去了。

兩名侍女繼續帶路,將他們領去地下貨倉。

沒有單獨的房間,全都待在一個空蕩蕩的大貨倉內。

“養好傷趕緊走。”東仙除了百里世家,簡小樓對其他三大世家沒有一點好印象,“霍家的船不能久待。”

“這不是霍家的船,四大家族的法船法舟都是有族徽的,而且這海船的制式也不像東仙慣用。”厲劍昭解下箜篌扔給簡小樓,“不過你說的對,養好傷趕緊走,想起和這喜歡睡妖獸的變態待在一條船上,小爺直犯惡心!”

“厲公子,你這樣焦躁可不好,需得用清清靜靜的態度,去過隨遇而安的生活……”

雞湯妹一開口,聶滄海立刻問:“簡姑娘,你們也要去太息林地?”

簡小樓不知怎麼回答,她原本是被抓來的,如今懷幽重傷,先不說小黑還在他手中,過了罡風帶之後,讓她一個築基回去根本不可能。

索性和夜遊說一聲,在太息林地等着她過去得了。

簡小樓正準備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燒骨片呢,厲劍昭一拍獸囊,一隻小白貓滾了出來,滾着滾着滾出了人形:“恩公,嚶嚶嚶,您終於逃出來了!”

“妙妙?”

“簡前輩!”妙妙走過去用鼻子蹭蹭她的手背,“見到您真開心。”

“哈哈,是啊。”簡小樓摸摸她毛茸茸的耳朵,之前就想詢問厲劍昭妙妙去哪了,沒想到被他裝在獸囊內。

厲劍昭頤指氣使地道:“小爺要調息,你出去守着門!”

“是的恩公!”

妙妙立正站好,爾後轉身跑去門外,瞪大一對兒眼睛守門。

簡小樓看不慣厲劍昭總欺負人,但也沒說什麼,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關她什麼事情。她將箜篌豎在牆邊:“前輩,我出去吹吹風,小黑還在您手中,我不會逃走的。”

茫茫大海,罡風獵獵,想逃也沒本事啊。

箜篌響了一聲。

簡小樓也不知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就當他答應了。

出了門走到一邊,設下隔音結界燒了骨片。

這船上不知有沒有高階修士,她害怕有誰可以穿透自己的隔音禁制,所以不等對面說話,連珠炮似的道:“我現在正去往太息林地路上,如果你們還在養傷就繼續待在哪裡,若是已經離開就再回去吧!”

語畢立刻將骨片封印住,喘了一口氣。

“哇!”

纔出隔音禁制,突然聽見妙妙驚叫了一聲,原來一條飛魚跳上了船,正好還砸在妙妙的頭上。

飛魚嚇的一哆嗦,貓!

嚇的想回海里去,卻被妙妙一巴掌拍了回來。

它哧溜順着樓梯飛上一層甲板。

妙妙流着口水追上去,在獸囊內待了兩個月,肚子都餓癟了。

撲上去逮那隻魚,卻正好撞上霍迎。

霍迎金丹境的修爲,一根指頭都能戳死她,卻在看到妙妙時眼睛一亮。

胳膊一伸勾進懷裡:“小妖精,這麼不小心呀。”

妙妙驚了驚,人不認識,但在獸囊裡聽過聲音,是恩公的仇人。

她膽子小,使勁兒掙扎不動,反而又被霍迎箍緊了些,快要哭出聲來:“前輩,您快鬆手。”

兩隻軟軟的爪子按在霍迎的手上,霍迎半邊身子都酥了,打橫就要抱走。

他方纔在厲劍昭一行人中沒有見到妙妙。

以爲是這船上的侍女。

“放開她!”簡小樓晚一步追上來看到這一幕,直接祭出斬業劍劈了過去,“霍迎,不是誰你都可以碰!”

霍迎被劍氣逼的後退幾步,手肘又被重重一擊,將妙妙拋了出來。

妙妙立刻躲在簡小樓背後。

霍迎怒道:“你又是什麼人?!”

瞧着有些眼熟,但印象不深刻,想不起來。

而且一個築基中期,靈氣這麼強橫!厲劍昭究竟得了什麼機緣,連身邊都聚集着一幫猛人。

“敢對我出手,你可知道後果?!”

簡小樓見他不認識自己,心中竊喜,挑挑眉指了指樓上:“不怕上面的人追究,你就來打我啊。”

說完帶着妙妙轉身下樓,揚長而去。

霍迎攥了攥拳頭,雙目快要噴出火焰來。

“霍公子你也是奇怪。”從二樓緩緩走下來一名華服修士,容色有些清冷,“放着一個美人不愛,卻喜歡一隻小貓妖。這種貨色在我妖國要多少有多少,此行你們霍家若是幫到我們,任你予取予求。”

華服修士徐徐說着,神識卻追着簡小樓而去,脣角勾了勾。

霍迎在心裡狂鄙視:你特麼一個妖,偏偏喜歡人族女子,和我一個人喜歡妖不是一樣的嗎?

知道他是看上了簡小樓,提醒道:“三殿下,底艙一行人都是二殿下邀請上船的。”

“哦?”

華服修士的語調勾出一抹不屑。

***

這廂聽簡小樓說完那一串話,夜遊拿着骨片愣了片刻。

“這是趕着去投胎麼?”素和在那塊礁石上打坐,靈氣緩慢運轉,一個小週天耗費了一個月。

“看樣子她遇到了麻煩。”夜遊坐在海灘上,神色有些凝重,“從中央大陸來這裡需要一兩年,我很懷疑我們一兩年之內能不能養好傷。”

素和正準備說話,突然眨了眨眼:“渣龍,你瞧。”

夜遊循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二十幾個白髮小老頭,之所以加個“小”字,因爲他們的身高和九歲的孩童差不多,一手拄着柺杖,一手握着短矛的模樣也是頗爲好笑。

小老頭們畏畏縮縮,推推嚷嚷不敢上前。

素和好笑的看着他們:“喂,那邊的侏儒,你們是不是想要刺殺我們?”

“XXXXX。”一個小老頭口中冒出一堆奇怪的語言。

“什麼東西?”素和一個字都聽不懂,看向夜遊。

夜遊搖搖頭:“你們中有沒有會說人話的?”

又一個小老頭吞了口唾沫:“我、我會。”

終於見到人夜遊總算可以詢問:“請問這裡是不是赤霄界?”

“赤霄?”小老頭茫然了下,“我們博古族一直居住在太息林地,不知外面的世界。”

“博古族?”夜遊喃喃自語。

“我們林地從未來過外人,你們打哪裡來的?”那小老頭揮舞着短矛,“我們族中有人看到你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說,你們是不是惡魔?”

素和哈哈大笑:“你這侏儒,見過惡魔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還什麼博古族,趕緊改了你們那可笑的族名吧!我們是神仙,神仙你懂嗎!”

“神仙?”那小老頭是聽過神仙傳聞的,不可思議的看向夜遊,“你也是神仙?”

夜遊曾聽簡小樓提過“神仙”,只是仍舊不太明白神仙的意思是什麼,覺着有趣,微微彎了彎脣角:“恩,我也是神仙,自九天之外來,只爲赴一人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弱雞作者真是很憂桑,風一吹就病倒。

尤其是姨媽推遲了半個月了,醉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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