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宿往事(三十二)

(正常時間節點。)

十方界, 藍星海域。

夜遊始終停留在域外, 沒有嘗試靠近。他在一個山洞內待了將近三個月,一面滋養神魂、穩固龍珠,一面等待簡小樓和素和抵達藍星海。

靠近藍星海之後, 夜遊明顯感覺他體內真氣有開始不受控制的趨勢,像是感受到了海心召喚, 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歸母體。

險些壓制不住。

可同時又是一種誘惑, 勾着他蠢蠢欲動, 很想將海心內屬於他的力量取回來。但他明白自己目前還沒有這個能耐,何況此行的目的只是爲了攔下小樓他們。

收回參研中的第二塊道基碑,他再一次通過六星骨片試圖與素和聯繫, 仍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說明素和與他相距甚遠,遠過西宿海與南宿涅槃池之間的距離。

沒道理。按照時間來說,他們一個月前就該抵達藍星海域了纔對。

爲了救他,他們一定不會在路上隨意耽擱, 看來真是遇到了什麼難以擺脫的□□煩。

一天天的等不到人, 夜遊的心情一天差過一天。

憂心忡忡的解開禁止,他走出山洞透氣。

神識窺見正在不遠處山峰上靜靜打坐的琴霧心, 夜遊深刻體會到了一個詞——火上添油。

“你爲何還沒走?”

“來時說好一起來,我爲何要一人走?”

琴霧心緩緩睜開眼睛, 垂下睫毛看他。

夜遊漠然道:“琴姑娘,莫看你修爲高我兩階,真被藍星海盯上了, 我跑的掉,你跑不掉,我不一定顧得上你。”

琴霧心無所謂:“這一路你還沒看明白麼,以我的身份,我比你安全。符嬌前輩一貫講道理、懂規矩,即使我犯了什麼錯,她也會將我押送到十方聯盟,由十方聯盟與我聖水宮交涉。”

夜遊提醒:“你是不是將傲視給忘記了?”

提及兇殘成性的傲視,琴霧心的指尖輕輕一顫,旋即道:“如今不在火球,傲視也不是說渾就渾,不受刺激時,平日裡也很守規矩。畢竟今時今日的藍星海,處境並不怎麼輕鬆。”

夜遊默然無語。

自從進入十方界二十四海,他攆她好幾回了。先前之所以答應與琴霧心同行,主要出於現實考慮。他從四宿來十方,正面突破走官道,四宿八派聯盟的諸多刁難,讓他明白這條大道並不好走。

帶上琴霧心就容易多了。

談不上利用,在火球時夜遊救過她,更護了她與沈落雁一路,要她償還也是應該,他可不是什麼施恩不圖報的善男信女。更何況琴霧心爲了素和主動幫忙,合情合理,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夜遊心中早有主意,臨近藍星海之後就讓她離開。此行吉凶難卜,琴霧心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他不好向素和交代。

一開始攆她走,是抱着這樣的想法。

但漸漸,夜遊發現情況與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琴霧心關注的重點似乎不在素和的生死上,而在於自己。

今日夜遊心煩意亂,索性問道:“琴姑娘,你是不是喜歡我?”

琴霧心微微一怔,露出明豔的笑容:“怎麼,聰明如你,才知道?”

夜遊冷下臉來。

正欲開口,被琴霧心搶了先:“你先別忙着罵我水性楊花,我從來也沒說過我喜歡素和,是你們自己非得這麼想。他搶了我弟弟的寶物,我打聽了他,對他充滿好奇,故而稍加關注一些而已。通過他我又注意到你,更是好奇,越來越好奇,好奇到着迷……”

琴霧心將心中所思表達了出來。

這段日子對她而言有幾分難熬,因爲要承認自己稍稍動了情心,於她而言不比進階天人境界時堪破心魔容易。

琴霧心身爲聖水宮三聖女之一,一直以來只有一個目標,贏過她兩位師姐,繼任聖水宮宮主的位置。所以她這一世必須冰清玉潔,無法嫁人。

宮主之位很重要,代表着源源不竭的資源。

儘管琴霧心世家出身,又是聖水宮主的愛徒,並不缺少資源。可是這些資源只夠供養到她十六階,十七階,不是誰都可以隨隨便便走上去的。

琴霧心的目標是突破十九階。

四宿七聖中沒有一個女人,她想成爲那個唯一。

如今心境動搖不說,還是爲了一個無權無勢的妖修,儘管只是初初顯露一些苗頭,仍舊令她難堪。

故而她十分糾結,看着夜遊的眼神頗爲委屈。

卻聽夜遊冷冷道了聲:“滾。”

琴霧心身子一僵。

夜遊再也懶得看她一眼。原本就是他討厭的人,礙着素和才勉強與她客氣,既然與素和無關,哪裡還有半分好臉色。

正準備轉身回山洞裡去,夜遊倏然察覺到兩人不遠處有一絲靈氣波動。

這一道靈氣應該已經隱藏很久,至少他出來與琴霧心說話前就已經在了,這一會不知爲何暴露了行蹤。

眼底浮過一抹殺意,夜遊周身煞氣涌動。

他從脊柱骨中抽出伏龍鎖,金燦燦的軟筋指着那人藏身之地振臂一甩。

喀拉拉一陣響動,數道無形的波紋從伏龍鎖中綿延出去。頃刻間,山坳間光焰爆閃,巨石騰飛,濃重的硝煙中,一條魔蛟龍沖霄而起,面朝藍星海的方向逃竄。

夜遊自然要攔住他,人胎無力,化成與那魔蛟龍差不多的體型追了上去。

魔蛟龍沒有回頭與他一戰的打算。

即使他手中沒有伏龍鎖,十四階的魔蛟龍在十二階的六爪天龍面前,怎樣都橫不起來。九色真龍之間尚因血統區分,金、紫、白、青對餘下五色均有壓制,而六爪壓制一切五爪,何況魔蛟龍這種連三爪龍都不如的低等物種。

貴賤天生,差異巨大,這是身爲妖的無奈與悲哀。

琴霧心自峰頂起身,沒有上前幫忙,她擰了擰眉頭,覺着這條魔蛟龍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見過。

夜遊不管他是誰,存了心在他進入藍星海之前將他滅殺。

屏氣凝神,默唸心咒,施展神魂震懾術。龍吟聲輕輕淺淺,兩人之間出現一道道黑色細線,如觸手一般,自夜遊向魔蛟龍飛襲,黑線漫天飄散,將近身一切全部抓進它的力量範圍內。

魔蛟龍只覺得意識海內一陣浪翻雲涌。

險些失控時,遠處一道藍色流光跳躍而來,須臾間,傲視手持玄黃棍砸在他們中間的虛空之處。

轟然一聲炸響!

傲視的位置找的極準,斷了夜遊與魔蛟龍之間的神魂鏈接,不傷及魔蛟龍,卻令夜遊遭了反噬。

夜遊向後退了數百丈,化回人形後眼瞳仍有些迷亂,穩了許久才穩住。

龍的神魂力極強,以他目前的神魂震懾術,壓不住傲視。

“南燭,滾回去療傷。”傲視轉頭看了魔蛟龍一眼。

魔蛟龍應了聲是,沉入海中。

傲視扛着他玄黃棍,蹙眉望向夜遊:“四宿界的小白龍,來我藍星海做什麼?

不等夜遊回話,他又隱隱透着興奮,“不過你來的正好,我之前被第五淵那老匹夫重創,二姑姑不准我出門,我正想去找你們!”

夜遊斂了斂目問:“找我做什麼?”

“自然是問那個女人的下落。”傲視眼底涌動着寒芒,“出火球那天本就要得手了,奈何橫生枝節!”

“我不認識她。”

夜遊暗暗鬆了口氣,他本還懷疑是不是自己來晚一步,小樓和素和已被藍星海給扣下了。

傲視勾起脣角:“不認識?不認識你捨命救她?別告訴我是爲了第五清寒。爲了情人的情人,你不要命,連你的至交好友都不要命,你們當我三歲小孩兒糊弄?!”

夜遊淡淡道:“你怎麼想,那是你的事。”

咔咔咔,玄黃棍上的銀色鱗一片片撐開,傲視攥棍之手緊了又緊,眉峰冷厲:“那我先拿下你,再慢慢問!”

夜遊清楚自己不是傲視的對手,換成旁人他早就逃走了。

然而面對傲視,他心焰燒的旺盛。

拋開藍星海的滅族之仇,單是傲視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殺簡小樓,以及先前將素和打到必須涅槃,傲視已經上了他必殺的名單。

繼敖青之後,第二個他勢必與之不死不休的仇人。

且這仇怨要比敖青來的深重千倍。

夜遊再度抽出伏龍鎖,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看不出什麼表情:“那來吧。”

不是他狂妄。竭盡全力與傲視一戰,窺探自己與他之間的差距,掌握他的長處和弱點,心裡有個譜,往後對付他才更容易。

夜遊如今做事與對敵,隨性之下,總是會經過一番周詳思慮。

恍惚想起從前竟敢和金羽對着幹,難免有些後怕。無知者無畏,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假。不過,今時他步步爲營,也不是因爲有知有畏,若他心無牽掛,什麼都好說。

“不自量力!”

傲視持棍躍起,使出三分修爲。

夜遊暫時放棄使用伏龍鎖,傲視拼的蠻力,他也與他拼蠻力。兩人在人胎的狀態下,幾乎是同時生出龍角來,處於半化龍狀態。

夜遊握住伏龍鎖的右手背在身後,左手併攏食指與中指,斜向上側在面前。晶瑩水霧源源不絕自他指尖逸出,於身前半丈的位置,結成一個圓弧狀水靈氣罩。

傲視的山河一棍打在水靈力罩上,竟只打出一大蓬水花。

心中一驚,纔多久的功夫,這小白龍的力量怎會增長的如此可怕?

傲視喝了一聲,施以全力再是一棍打下,水靈氣罩竟在他力量傾軋下激漲數倍,他這一棍像是打進了汪洋大海里,被卸的乾乾淨淨。

這不可能!

傲視驚恐的看向夜遊:“你究竟是個什麼怪物?!”

夜遊同樣吃了一驚,這並不是他的力量。

便在此時,無風無浪的情況下,藍星海面靈氣翻涌,海雲之間出現宛如萬龍吸水的奇觀。夜遊心道一聲不妙,他引動了與藍星海心之間的共鳴,這是海心的力量。

連忙壓住內息,收回釋放出的法力,卸掉水靈氣罩。

得,這下真得逃跑了。

夜遊正準備化龍,突聽傲視喊道:“表弟!”

一個移形擋在他面前,“表弟,你竟活着,還活的這麼好!”

夜遊本能斷定有詐,但瞧傲視一副驚喜的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卻又疑惑起來,在他印象中,傲視喜怒形於色,斷不會演戲。

“你叫我什麼?”

“表弟啊。”

傲視上前想要給他個擁抱,被夜遊一伏龍鎖擋在三丈外。

*****

(四千年前。)

朝歌的飛舟一直在星空中飄着,漫無目的。

朝歌沒有去處,詢問簡小樓,更是沒有去處。

她只等着第五清寒將時光獸屁股上的問情劍拔出,回到正常的時間節點上去。

第五清寒醒來以後,只詢問一聲尹霏霏怎麼樣了。簡小樓沒敢告訴他素和砍了她的頭,只說尹霏霏想殺素和,被素和反殺了。

第五清寒就沒再說話,意志消沉,萎靡不振了許久。

至於所中咒印,融入神魂之後毫無感覺,沒有必要的觸發條件,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朝歌檢視過他的神魂,束手無策。

畢竟詛咒之類,並非醫道可以救治的。

“你們第五氏族能人異士數不勝數,等回去後再想辦法吧。”簡小樓安慰他。心裡卻不抱什麼希望,她的魂印戒咒只是赤霄一個化神期老和尚煉製的,都能讓海牙子操碎了心。

何況尹霏霏這枚以他骨肉爲引子施下的詛咒。

第五清寒打坐完畢,收回內息,沒有再糾結咒印之事,詢問簡小樓:“你說朝歌是夜遊的父親?”

“是啊。”

簡小樓攏着手站在牀邊,日復一日她就做四件事情:療傷,伺候素和,伺候驢子,伺候第五清寒。

一個艙室挨着一個艙室的轉悠。

第五清寒強打起精神:“既是我十方龍族,爲何跑去四宿?”

夜遊與藍星海心之間是個秘密,簡小樓搪塞道:“不清楚,聽說小夜潭被滅了族,夜遊大抵是流落出去的。”

“哦對,我想起來了。”先前意識海被強行打開,經由業火燒了一輪,第五清寒難免糊塗,“我又忘記了,朝歌前輩死去許多年了。”

“你知道他?”

簡小樓心中一動,她問素和聽沒聽過小夜潭,素和說十方界二十四海,江河成千上萬,哪裡會知道一個小破潭子?

第五清寒點點頭:“朝歌與我落拓師叔是好友,與我父親也有幾分交情,他從前在二十四海,也是極富盛名的龍族。”

簡小樓拉了個小墩子坐下:“是嗎,我爲何覺得他就是個想攀高枝、死活攀不上的中年老光棍?”

第五清寒詫異:“此話怎講?”

簡小樓將之前朝歌說的那些話說了一遍。

“難不成他又在逗我們玩兒?”

“他也沒說謊,他未婚妻確實嫁給了夏江江主做了小妾。然而沒多久夏江江主就死了,扒皮抽筋、拔鱗挖眼,死的特別慘。不少人懷疑是朝歌乾的,但當時他年僅一千五百歲,只有九階,而夏江江主十三階修爲。”

簡小樓吸了口氣。

“至於有沒有再去別處求親,我不得而知。若真求親,會被拒絕我可以理解。他們不是嫌棄朝歌的黑龍血統,而是怕惹麻煩,不想與小夜潭有所牽扯。”

“怎麼說?”

“你莫看小夜潭不大,夾在幾條江之間,那些江主們彼此爭鬥,統統都得繞開小夜潭的領地。黑龍原本就兇,自他曾祖父開始,誰喝他們潭裡一口水,他們都得讓誰吐出一盆來。到了朝歌這一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感覺他個性還算溫和。”

“大抵是修煉的更像人了吧。聽聞他自小喜歡學習人族的東西,四處拜師學藝。醫道、器道、符道、陣道,還曾剃度跑去迷途寺修了七百年禪,與我落拓師叔成了師兄弟。他學的雜,卻又每樣都能學精,若非分了太多心思,修爲早已突破十七階。後來他的死訊傳出時,我父親還曾扼腕嘆息……”

“他是怎麼死的?”

“不清楚。”

簡小樓換了個話題:“沒道理啊,既然朝歌如此優秀,爲何求不來親?大族求不來,求些小族也求不到?”

第五清寒搖頭:“正因爲他只求小族,那些無權無勢的小族誰敢把女兒嫁給他?”

兩人說着話,隔壁艙室突然傳來一聲驢叫,悽慘的令人寒毛直豎。

每個艙室都是有隔音禁制的,但這些禁制對時光獸不起任何作用。它的精力特別旺盛,一天到晚不斷哼哼唧唧,導致簡小樓一閉上眼睛,腦袋裡全是“嗯昂……嗯昂……”的驢叫聲。

沒辦法,這位驢爺如今是他們的祖宗,一聲也不敢吼它。

叫這麼慘倒是第一次。

不只簡小樓,連第五清寒都一併過去。

推開門,時光獸側躺在鋪團上不斷哆嗦,“嗯昂……嗯昂……”哼唧三聲,再是一聲高亢的慘叫。

“它是不是快不行了啊。”簡小樓彎腰打量。

“我來試着拔劍吧。”

第五清寒繞去驢子背後,小心翼翼,生怕再被一蹄子踢飛。手握在劍柄上,以神魂與問情溝通,問情感應到主人,陡然一陣顫動。

時光獸嗷嗷嗷的大叫。

“快停手!”簡小樓制止他。

“不行。”第五清寒卸力起身。

素和推門進來,身後跟着朝歌:“這賤驢又怎麼了?”

簡小樓憂心:“不知道。”

素和轉頭看朝歌,滿臉嘲諷:“你不是比西河柳還厲害麼,會給驢子瞧病麼?”

“我只會給有生命體診病,而這是一個無生命體。”朝歌嘖嘖嘴,仍是跨過門檻上前幾步,走到驢子身邊屈膝半蹲。

幾人沒有請他進來前,他一步也未曾踏進來過。

簡小樓聽他言罷,眼睛眨了眨:“前輩,您知道它是……”

朝歌擡起手來,輕柔的覆在劍柄上方:“時光獸,來自於時光裂隙中的一團力量體,每隔一段漫長的時間就會凝結出獸形,但都只是假象,它沒有神魂也沒有肉身,沒有固定的形態,更沒有男女性別,漸漸生出意識後,第一眼看到什麼就會凝結成什麼,在世間溜達一段日子,待力量散盡之後消失。”

手心緩緩撒落下水霧,細碎的水珠環繞外露的劍身,“它還小,像一團膠質正處於凝結過程,被你一劍插中,纔會拔不出來。”

第五清寒訕訕道:“哪裡知道這些。”

簡小樓發現驢子不怎麼叫了,眼眸一亮:“前輩有法子□□麼?”

“可以試試。”朝歌並不確定,另一隻空閒的手撫了撫時光獸的頭,像是再撫摸一隻小狗,“乖,你千萬要放鬆。若是痛的話,你記得叫出來讓我知道。”

“這還用你來交代?”素和天天聽驢叫都快神經衰弱了,睡覺時耳朵裡必須塞着兩團棉花。

“那我開始了。”

朝歌平攤在劍柄上的手掌化爲龍爪,勾起的爪子內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簡小樓屏息,目光灼灼的盯着問情劍。

隨着朝歌施展法術,問情劍當真逐漸脫離驢屁股,只是速度非常緩慢。

朝歌額頭開始凝結汗珠,聽見時光獸“嗯昂”哼唧一聲,他詢問:“疼了?”

“嗯昂……嗯昂……”

“我輕點。”

朝歌將聲線放得極軟,以減少它的緊張感。

簡小樓只顧盯着驢屁股看,素和閒來無事掃了它的驢臉一眼。

見它露出一副大板牙,似笑非笑的模樣,素和怔了怔:“疼?我爲何瞧它一副很爽的樣子?”

“嗯昂……嗯昂……”

“臥槽,口水都流出來了?”

“嗯昂……嗯昂……”

素和渾身抖了抖:“咦,真噁心。”

簡小樓推他一把:“你安靜些,別打擾前輩拔劍。”

素和撇撇嘴,閉嘴不吭聲了。

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隨着最後一點劍尖拔出時光獸的屁股,朝歌站起身時,已是臉色慘白:“好了。”

橫過手臂將問情劍遞給簡小樓。

第五清寒下意識想接,最終忍住,由簡小樓接過手,顧不得多看,先收進儲物戒中。瞧一眼時光獸屁股上的劍洞,一滴血也沒有,僅僅一個劍窟窿,像被插過的劍冢。

“前輩,它沒事了?”

“休息幾日,它會自我修復好的。”

朝歌虛耗太多力量,有幾分傷了元氣。

倒不是他好心,時光獸他只在古籍中見到過,如今近在眼前,便拿來做一番研究。

****

此時在他們後方的飛舟上,符縈詢問傲視:“飛舟上確定只他們幾人?”

傲視不耐煩道:“都問幾遍了?!”

“那還等什麼!”

符嬌氣場大開欲要衝出飛舟,符縈趕緊去攔:“二姐,朝歌十五階……”

符嬌真是煩透了她這瞻前顧後的個性,罵道:“難怪你會經脈堵塞,修不上去,整天怕狼怕虎的,你是紫龍還是騷狐狸精?!”

符縈無奈:“可是二姐啊,大哥如今不在,單憑咱們……”

符嬌惡狠狠地打斷她:“區區一條低賤的黑龍,十五階又怎樣,本公主乃六爪金龍,踩死他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說着一腳踹開符縈,掠空而去。

符縈從地上爬起來,一面追上去,一面囑咐傲視:“傲兒,我去幫你二姑姑,你留在飛舟上千萬不要上前,見情況不妙時,你趕緊跑,莫要理會我們。”

“知道了!”

傲視也想上去幫他二姑姑,但他修爲不濟,去了只會成爲累贅。

但讓他跑那怎麼可能?

傲視微微思索,旋即手臂一揚,一張金色神弓入手。另一手平攤,現出一支造型詭異的金箭。

他稍稍側身,彎弓搭箭,做好了一應準備。

星海神箭,可分山斷水,萬年只得一箭。

爲了他二姑姑,傲視捨得拿來用,即使回去被他父親打斷腿。

……

符嬌一拳打碎飛舟防護罩:“全都給本公主滾出來!”

飛舟劇烈動盪一番,一直關注時光獸的幾人被迫從艙裡露頭。

朝歌瞧見是這姐妹倆,眉頭立即皺起。

怎麼,美人計使不上,打算強行逼他就範了?

符嬌下巴一擡:“黑龍,將那個女人給我!”

朝歌順着她手指的地方,正是素和:“你要她做什麼?”

“你管我做什麼!”符嬌盛氣凌人,“乖乖交給我,之前對我不敬之罪可以赦免你!”

“我不給你,你能耐我何?”朝歌冷笑一聲,看來他們這一脈,還真是與藍星海心相契合,不找他借種了,轉而看上他的血脈後人。

簡小樓繃着臉,一言不發。

藍星海這羣狂妄的賤龍,抓了夜遊填海,現在竟還想抓她女兒填海!即使符嬌註定不會死,不揍他們一頓,心裡這口氣哪裡咽的下去!

利劍出鞘,直接衝上去斬她!

符嬌不耐煩的一掌劈過去:“你是何人,從哪裡冒出來的!”

朝歌囑咐第五清寒:“你不要出手,只管照看好簡姑娘。”

第五清寒應了聲是:“前輩放心。”

素和則目光冷冽的看着符嬌。

新愁舊怨,藍星海這些龍他遲早一條不留!

簡小樓和符嬌一動手,立馬知道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如今這個境界的符嬌,正如四千年後的傲視,她藉着第五清寒的殼子打不過傲視,自然也打不過符嬌。

險些被符嬌一掌劈死,幸而朝歌出手攔下:“你去盯着符縈。”

簡小樓一低頭,符縈已經落在甲板上,一抽袖子滾出三條殺氣騰騰的騰蛇來。看來她並不戀戰,準備困住第五清寒之後抓了素和就跑。

簡小樓一劍斬下!

符縈雖無法再進階,十四階修爲同樣驍勇善戰,以一敵二,應付得來。

……

飛舟上下打成一團,周遭星域亂流涌動。

時光獸屁股上的傷尚未復原,飛舟搖搖晃晃,它在房間內跌跌撞撞。

也不知發生什麼事情了,有幾分好奇,噠噠噠慢慢跑了出去。

……

傲視在後方密切注視,星海神箭瞄準朝歌。

驚訝於朝歌的強勢,竟連她二姑姑都處於下風。

目光一轉,窺探到甲板上動手的簡小樓幾人,傲視難得開動他的腦筋,尋思着不如動用星海神箭炸了飛舟,造成混亂,待符縈抓住那個女人,吸引火力,他二姑姑就輕鬆了。

簡直是一箭雙鵰,他真是太聰明瞭。

說幹就幹,手一鬆,只聽“嗖”的一聲響。

金箭衝着飛舟呼嘯而去。

符縈最先分辨出那是星海神箭的聲音,驚惶之下險些給她氣暈過去!這個傲視啊,不愧是符嬌親手養大的,真真跟她一樣沒有一點兒腦子!

星海神箭是何等威力,是打算將他們全都炸死嗎?

哪裡還顧得上抓人,飛身逃跑。

此刻符縈心中無限悲憤。

今朝救得了海心又如何,往後的藍星海根本沒救了!

……

朝歌因爲飛在半空,遠遠瞧見一抹金光襲來,他當然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瞳孔緊緊一縮,也不再與符嬌糾纏,撐起防護罩落在甲板。

簡小樓他們或許還逃得掉,素和肯定是逃不掉的。

於是朝歌也沒喊着讓他們跑,以真氣罩將幾人保護在內。

符嬌同朝歌打惱了,根本也沒注意到星海神箭,瞧見朝歌落去甲板,她尾隨而下。

腳纔剛沾着地,一股強氣波撲面襲來,整個飛舟被轟炸成碎屑,遠遠望去,一大團物質在火海中翻涌攪動!

傲視看着滿地開花,自己也陷入震驚中。

怪不得父親說不到生死存亡不得使用,這星海神箭真的好強!

二姑姑?二姑姑!

傲視反應過來後,驚駭着向前衝,強氣波反噬回來,將他擊飛出去。

靈氣被壓制住,意識海受到重創,傲視失去了意識,直直向着下方星空掉落。

簡小樓壓根兒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先看着朝歌雙手結印,嗡一聲氣罩升騰,再見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繼而周圍就像核|彈爆炸了一樣。

解體的飛舟殘片狂風暴雨般衝擊着氣罩。

氣罩內歷經小幅度的震盪,外界風暴漸漸平息下來。

簡小樓自身無礙,再看素和他二人也安好。

“前輩,你沒事吧?”

“沒事?換你給星海神箭炸一下試試。”朝歌說着話嘴角都在流血,“呸呸”吐出幾口血沫子,“我可真是厲害,連我都開始佩服起我自己了。”

頓了頓,又問:“你們還好?”

簡小樓點頭:“我們沒事。”

強氣波衝擊結束之後,朝歌收回防護罩,服下兩顆丹藥,不住的順氣。

看着周圍的慘狀,簡小樓心有餘悸的吞了口唾沫:“多虧了前輩。”

素和突然驚呼一聲:“賤驢子呢?”

一句話說的幾人脊背一僵,飛舟都炸成了碎片,時光獸……?!!

簡小樓心下駭然,放出神識四下巡睃,哪裡還有驢子的影子啊!

“找找看。”

“我左你右。”

飛上飛下尋覓了一個時辰,毛都沒見到一根。

虛脫無力的坐在新的飛舟甲板上,簡小樓傻呆呆了許久,隨後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天,時光獸被炸死了!”

素和倚着船舷抱住頭:“完了完了,這下真的玩完了。”

第五清寒也是茫然:“那我們……還回得去嗎?”

朝歌背靠艙門,微微斂目,他將時光獸給忘記了。然而剛纔的情況下,即使想起來他也顧不上。

簡小樓崩潰至極,都顧不得會不會在朝歌面前暴露身份,雙手捂住臉:“夜遊還等着我回去救他,我卻被困在四千年前,難道要這麼一直等,足足等四千年麼……”

素和嘆氣:“而且四千年內有兩個我,那個我還在長大,我從此後是不是得躲躲藏藏的過日子啊!”

第五清寒倒是挺樂觀,淡定道:“無妨,待到四千年以後,另外的我們穿越而來,換他們被困在這裡,我們就可以出現在人前了……”

不說還好,簡小樓與素和齊齊瞪他一眼。

第五清寒疑惑道:“我說錯了麼?”

兩人又瞪他。以目光將怨氣全撒他身上,若不是他半路堵截他們,捅了驢子一劍,他們早就在藍星海了,哪來這麼多破事!

第五清寒被瞪的氣短:“行,都是我的錯。”

朝歌默默聽着,不言語,也不詢問。

倏然他神情一厲,目光穿透飄揚的飛舟碎屑,看向了符嬌:“這個草包美人沒被炸死?”

簡小樓神識掃過,雖被炸的焦黑狼狽,卻是那符嬌無疑。

她起身,冷冽拔劍:“罪魁禍首正是這位藍星海二公主!”

素和眉心紅光涌動:“管它什麼歷史不歷史,老子今日非得殺了她!”

“我來。”

朝歌同樣動了殺心,得知藍星海要找他借種複製海心,他是沒什麼感覺的,因爲她們註定不會成功。可她們竟想抓他的血脈來填海,這就是不得不清算一筆的仇怨了。

然而隨着符嬌越飛越近,他們幾個逐漸茫然。

這、這個是符嬌麼?

是不是炸的太黑,認錯人了啊?

因爲黑,顯得牙齒極白,從牙齒暴露的程度來看,她在笑。

笑的露出整副牙齒,這是正常人類能做出的事情嗎?

而且這笑容,真是……

太賤了。

幾人心中先後生出個念頭,但他們不敢確定。

木愣愣直到符嬌落在甲板上,看着她咧嘴笑:“我……我……我……我……”

朝歌最先反應過來:“時光獸?”

時光拼命點頭:“等……等……等……等……”

她在符嬌的意識海內翻了一遍,快速學習人族語言。

簡小樓像是見着了親媽,激動道:“小時光,你沒被炸死啊!”

“在我力量消耗乾淨之前,怎麼會被炸死呢。”時光嘻嘻嘻地笑,滿口白牙,表情僵化生硬,“不過我凝結的獸形被炸散了,恰好這龍女離我近,我就先躲進她意識海內。”

“那符嬌死了沒?”朝歌詢問。

“沒有。”時光指了指腦袋,“但我已經接管了她的意識海,她暫時失去意識了。”

簡小樓只關心一個問題:“那你還有能力帶我們回去麼?”

時光支支吾吾:“有能力是有能力,可我暫時不想走。我先將你們的神魂換回來,咱們等等再走行不行?”

素和豎起眉:“怎麼,又想坐地起價,要三個靈獸園子?”

“我現在不想要園子,我只想要……”時光突然飛身上前抱住朝歌,以一種詭異的、熊抱的姿勢,笑的見牙不見眼,“他!”

“你做什麼!”

猝不及防,朝歌被她蹭了一身菸灰,順手一掌拍在她肩頭。

時光還無法完整操控符嬌的法力,被打飛出去,腦袋撞上硬邦邦的船舷。

“哎呀!”

“哎呀呀!”

簡小樓萬分緊張,生怕她有個閃失,很想上前瞧瞧她的情況,可在朝歌那一張肅殺的面容下,她挪不動腿。

素和驚了:“哎!你是一頭公驢子!”

時光在地上滾了兩圈,趴在地上笑哈哈的看着朝歌:“我是能量體,沒有性別啊!想是男人就是男人,想是女人就是女人。你拔了我的劍,我要報答你,我願意爲你進化爲女人!”

“舉手之勞,我不需要你報答。”

“你需要。”

“我不需要。”

“你需要。”

……

朝歌掉臉向簡小樓伸出手:“那柄劍呢?”

簡小樓忙不迭從儲物戒內取出來:“在此。”

朝歌持劍上前:“來,我再給你插回去。”

時光一聽這話,拱了拱身子把屁股翹起來:“插吧,可你記得□□啊,疼!”

朝歌的腳步頓在半途,一張臉比被星海神箭炸過還要黑。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寫不完,一不小心就熬夜了,我的作息才正常。

我上一章說的狗血,其實不是很容易get到,看你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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