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山都之戰中

古熔遠遠遙望,張着的嘴都忘記合攏,油光鋥亮的腦殼上浮現出一滴汗珠。

‘鐺鐺鐺鐺鐺鐺鐺……’

天空中飛劍交擊之聲如爆豆般不停響,兩位元嬰劍修呼喝連聲,都打出了真火,無數劍氣從兩人近身搏命之處縱橫散逸,左近地面竟被犁出道道溝壑,山都山又遭了難,山體剛增一道醜陋大疤……

楚問絕慘,左臂已斷,勝雪錦衣早被鮮血浸透,不時還有大蓬紅雨從空中灑下。

白山劍派元嬰巨大的黑色法相虛影也多了倆缺口,精純至極的靈力不停地從缺口中噴薄逃出,活像個被戳破的氣球,但似乎還頂得住。

楚家三位元嬰,也太強了……

楚問在楚家的地位,古熔自然清楚,今日一戰後,只怕……

等楚神通、楚紅裳養好傷……

自己還能回頭嗎?

種種念頭在腦子裡閃過,亂得很,他感覺有些口乾舌燥,抿抿嘴,斜眼看向旁邊。

厚土盟金丹已癱坐在地,盯着面前那盞青銅油燈呆呆傻傻的發楞,他家元嬰老祖法相直接被楚問斬滅,自然回不了油燈,那現在還抱着燈直看又有啥用?厚土盟諸人只怕腦子已完全混亂了,個個如喪考妣。

銳金盟老祖好一些,雖然傷了,但法相已成功迴轉他家青銅油燈,銳金盟金丹剛將油燈妥善藏起再不肯拿出來,其餘人等神情也恍惚得很。

白山劍派金丹則雙眼通紅地走來走去,一會兒凝神觀察空中戰局,一會兒又回來疊聲催促正對離火盟那盞青銅油燈施法,召喚自家元嬰老祖的離火金丹等人。

古熔知道自家老祖上次被楚神通所傷,法相回燈前立過嚴令,短期內不到極端必要的情況不許再召喚他,打擾他養傷。

但現在,肯定已經夠上極端必要的條件了,沒道理其餘三家盟友老祖全拼了性命,而自家老祖卻不下場……

看起來,楚問兇悍較楚神通尤有過之,但自保能力遠遠不如,再多一位老祖下場,說不定能將其出竅元嬰本體消滅,永絕後患。

同門金丹已汗如雨下,不停向油燈催動法決,白山劍派金丹在旁邊吵得不行,無比絕望的厚土、銳金人等,此情此景……和就在不久前大家躊躇滿志地聚在一起,共同召喚出三位老祖的場面已完全顛倒了個樣。

“老祖!”

古熔正無法可想,離火盟那盞油燈終於動了,自家老祖法相虛影從燈芯中鑽出,迎風暴長。

現場頓時跪了一地,古熔也跟着跪下。

“早叫你們別動不動喚我!”

離火元嬰出來就大發脾氣,“咦?”但轉瞬便感應到了遠處天邊的激戰,立刻明瞭事已危急,法相剛一凝實,就縱身撲向戰局。

“楚問不惜以命換命,他家族人定全在西邊飛梭!”離火金丹突然對老祖背影大喊:“機不可失!”

離火元嬰應聽到了,法相虛影打個盤旋,轉而筆直向西邊疾飛。

“至少三艘!”離火金丹又喊。

“先誅楚問!先誅此獠啊!”

白山劍派金丹心繫他家老祖安危,立時不幹了,也扯起嗓子嘶吼了起來,但離火家老祖不會聽他的。

‘鐺!’

楚問似乎仍想脫身再攔一位元嬰,被白山劍派老祖一劍給磕了回去。

“也好,也好……”

先屠盡楚家低階修士,則此戰必勝,古熔喃喃自語,然後又想到回頭楚紅裳和楚神通必定會發瘋報復,那我這個離火盟主……

他想東想西,腦子裡已一團漿糊,白山劍派金丹在耳邊瘋狂吼着要自己這個盟主阻止老祖等等話語……他半句都聽不進去。

“紅!紅!”

這時情況又變,銳金盟金丹手指西面天邊,語無倫次地驚怖大吼:“楚紅裳來了!”

‘嗡!’

衆人再度大亂,一齊伸着腦袋往西邊看,果然,古熔瞧見西方天邊那隱隱升騰的萬丈紅雲,頓時心如死灰。

完了!完了完了!

腦子裡就只剩這一個念頭。

幸好自家老祖也乖覺得很,法相虛影再度飛旋而回,又選擇從背後直撲楚問!想抓楚紅裳到來之前的一個時間差!

‘轟!’

震天動地一聲炸,楚問身影終於不見。

衆人先被澎湃推來的氣浪衝倒,然後紛紛躍起歡呼起來,其狀極爲癲狂。

“大陣出手!他還活着!”

白山劍派元嬰法相已倒卷而回,丟下句話後便往自家油燈裡鑽,臨了還囑咐執燈的金丹子弟一句:“速攜燈回山門!”

“是!”

白山劍派金丹得令後也不囉嗦,手腕一翻,青銅油燈便和老祖虛影一道不見,抱拳團團衝衆人行禮唱喏,“此間事了,輕恕我等就此別過!”

他家油燈本就是古熔強留的,白山劍派元嬰這次也算賣了老命了,古熔木然看着他家諸人往器符城方向飛速撤離。

“盟主!是不是還留他們一留?”

古劍門門主趕緊出主意,離火金丹不等古熔下令就追了過去,“崔兄請留步!”白山劍派金丹也姓崔。

“罷了,快催動大陣,誅殺此獠!”

離火元嬰老祖也回來了,法相虛影捂着胸口,氣喘吁吁,喝令門人別再糾纏白山劍派後,手往遠處個小土坡上一指。

那土坡上被砸出個老大深坑,塵土飛揚不辯內情,但老祖有令,古熔就好像終於得了主心骨,“陣起!”他飛入大陣核心主位,厲聲對所有人下令。

由於裹挾散修太多,這邊選用了四平八穩,較易演練純熟的四象陣法,自得了楚家飛撲而來的消息後便集結完畢,分佈各處的離火盟押陣修士立刻催促各部,萬名修士便一齊往各自幡、旗、柱等物注入靈力,無數光芒逐次亮起,很快,大陣上空凝成四道蘊含恐怖威能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虛影,各居法陣一角。

古熔將自身狀態提至巔峰,口中唸唸有詞,神色無比凝重地將手中令牌往那小土坡虛點。

四象虛影便清鳴嘶嘯着往那直撲而去。

‘轟!’

那小土坡瞬間被轟平,四象虛影劃過的地面,竟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琉璃色。

“不是!他又跑了!”離火老祖立於空中,並未見楚問蹤影,元嬰氣機牽引之下,他很快又朝山都山頂一指,“在那!”

“疾!”

古熔揮動令牌再打。

‘轟!’

四象再起,再衝,山都主峰便又被削平一截,精純靈力威能滌盪了那周邊紊亂的靈氣,與大陣之間無比清朗。

古熔隨後便看到了此生難忘的景象!

楚問仍好端端的盤膝坐於斷口巨崖之上,一臂已無的他長髮披散着,滿身血紅,七星寶劍橫擺在膝上,蓬頭垢面但上身挺直,神態自有說不出的風流豪邁!

他用右手先取出個玉壺,一仰脖子,無數靈丹妙藥便往他朝天張開的大口裡掉,又從嘴邊掉了撒了的也毫不在意。

古熔甚至清楚的看見,一些頂級丹藥落下懸崖,竟便宜了下面礦坑裡聚成一團躲避山崩的蝦駝獸,引起好一番爭搶。

楚問像吃炒豆般嘎嘣嘎嘣一頓猛嚼,隨手將玉壺置於腳邊,又從懷裡取出個老大的銀酒壺,咕咚咚以酒送藥!

“痛快!痛快!哈哈哈!”

楚問朗笑之聲傳入這邊萬人耳中,真教人打心底裡生出氣餒之情。

再結合西邊天空背景裡的萬丈紅雲……

老幾位啊老幾位,你們就是一羣廢物啊!

這還怎麼打……

古熔嘴角不由自主扯起,抽搐。

“裝模作樣!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楚紅裳不會來!”

離火元嬰厲聲催促後又低聲自責,“真該死!我竟被幻象小術騙了!”

楚紅裳不會來!?古熔心裡一喜,趕緊再用令牌朝楚問打去,眼神飄向西方,果然,那萬丈紅雲氣勢攀爬至頂峰後便如個漂亮的泡沫一般,逐漸消散。

‘轟!’

白虎怒吼,朱雀鳴叫,楚問果然是裝模作樣,受傷已極重的他只來得及‘呸’地一聲衝四象虛影噴出一口殘酒,人便被轟得連碎石一道,翻滾着往西,竟一路又飛出了山都山區域。

“還想借力逃遁苟活!”

離火元嬰恨極了他,法相虛影如蒼鷹般再次撲過去。

元嬰瞬息即到,楚問剛一墜地,他的雙爪隨後便至,但正在此千鈞一髮之時,又有一道鴻蒙劍光從西方來,將其擊得倒飛而回。

一排、兩排……

背靠落日晚霞,西方地平線出現了齊雲楚家軍陣的身影,無數修士一言不發,只抱着懷中劍,步履整齊地向前穩步行進,人人目光從容堅定,面色沉靜無波!

‘咕咚!’

古熔下意識吞下一大口口水。

“噢?消息可確實?”

南方的楚秦軍陣中,根本不知山都山之戰已經打響的齊休纔剛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他高興地飛到傳訊弟子面前確認。

“是幫古熔軍陣往器符城運戰利品的散修流傳出來的,確實,那邊就是古熔在指揮,都說古盟主獨掌大權,說一不二!”

傳訊修士正是張家的張臨,深受齊休信任。

“好,好哇。”

齊休正樂得如此,哪怕在白山,古熔都從未參與過這等萬人軍陣大事,遑論大權獨攬,自己又熟悉他的性格,本以爲離火盟一定給他配了軍師、謀主之類人物襄助,但沒想到……還真是他做主。

那太好了,自家勝算又多幾分……

‘轟!轟!轟!’

正欣喜着,不防南方的北烈山外,郎季高的離火萬人軍陣突然開始轟擊山門,琉璃火光一道接一道,將護山大陣轟得顫動不休。

“老齊!老齊!”

楚秦軍陣中的熊十四看得目眥欲裂,在齊休面前不停哀聲請求,“做點什麼吧!”

“怎麼離火盟突然不管不顧出手?”

齊休心硬如鐵,並不依他,而是沉吟着分析了起來,“按理說不應該啊?離火勾引我軍到北烈山決戰,應正是看中北烈山位置,南北皆不利楚家、青丹門、何歡宗倉促插手……”

“老齊!老……”

熊十四急得也說不出別的話,但已經晚了,他熊家跟隨楚秦在白山外海上百年裡撈了不少,在北烈山護山大陣自然投入了最好的資源,可仍頂不住萬人修士軍陣的轟擊,數息之後,護山大陣便支離破碎,離火軍陣再一擊,琉璃火光便掀掉了山頂大殿,將所有木質材料轟成齏粉!

“這……哎!”

家中留守的兒郎親族必定傷亡不少,熊十四求齊休,齊休只說軍法無情不得擅動,他只好一跺腳返身衝出了獸船,下方楚秦軍陣中的熊家修士們已經全都開始騷動、痛哭,齊做悲聲。

‘轟!轟!轟!’離火軍陣並未罷手,而是一下又一下地不停蹂躪北烈山。

熊十四身形晃動,差點暈厥當場。

“離火大軍並未攻山,他們似乎……似乎正打算動身往北開拔!”

星光一閃,秦長風飛了進來。

“噢?!”

齊休雙目中精光一閃,“誘我加速前進,尋求決戰?”

“沒發現古熔大軍已經抵達匯合。”秦長風說。

“按照情報,古熔軍陣目前應仍在北烈山一線以北!”張臨補充。

“祁默安!”齊休心念電轉,無論如何,不能讓離火這一萬人如此輕鬆轉去北方,否則楚家大軍危矣!

他當機立斷,立刻叫來主管陣法的祁默安,“我們要拖住他們!”

“哎,我們趕緊去山都山吧。”

將楚秦大軍隔開的離火軍陣消息傳遞要通暢得多,郎季高看北烈山主峰已被削平,立刻命令大軍開拔,向北去支援古熔。

“報!南邊……”

有弟子前來報告,手指南方沔水方向,“看!”

“嗯?”

郎季高飛上大陣空中,看到沔水北,和本方軍陣距離極近的河岸竟出現了零星的楚秦赤袍修士,‘楚秦’‘北烈山熊’兩杆大旗也剛剛立了起來。

“不管他們。”

一看就是楚秦派來的敢死之士,只爲拖延時間而已,郎季高不想中計搭理,“我們走我們的!”

他落下遁光,但想想又感覺有些不對勁,“不對!”重新掏出令牌,往南邊的沔水裡一指,“整陣,殺!”

“是!”

這萬人乃離火精銳,押陣修士們立刻轟然應下,停止軍陣往北行動,回身重新整頓陣法,七彩的琉璃火光再往沔水裡轟去。

溫度極高的琉璃火頓時將此段沔水蒸發得無影無蹤,其中還夾雜着不少修士的慘呼之聲。

水汽散開,那透出的沔水河牀上竟顯出了一個陣法,正是楚秦得自外海尤大有等人,可在水中傳送修士的【兩儀分水陣】!

陣法出口周圍,不少楚秦赤袍修士的屍身散落各處。

僥倖活下來的祁默安等人見陣法敗露被毀,急忙忙御劍飛出河牀,往南奔逃。

“殺光!”

郎季高高舉手中令牌,再度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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