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番外四
天才矇矇亮,山下藥田已漸漸地有人開始忙碌了。
張嫂一邊施着潤雨術,一邊偷偷打量着旁邊田中的鄰居。
她近日已有半月未至,每次都是她家大丫頭前來照料這幾畝藥田,今日一看,竟是漲了一層修爲,練氣三層了。不是說才生過孩子麼?而且又是五靈根……
那鄰居將田裡的活都做好,設下禁制,羞澀得衝她點了點頭,便施施然走了。
張嫂忍不住撇了撇嘴,正好讓也在照料藥田的李嫂看到了。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鬼鬼祟祟的衝張嫂八卦道:“誒,張嫂,這樑家嫂子有半個月沒來了吧,怎麼不聲不響得就升了一層修爲?”
張嫂正控制不住傾瀉而下的八卦**,李嫂這話一問出口,正和了她的心思。便也壓低了聲音神神叨叨得說道:“可不是,人家才生了老二三年呢,這麼幾年竟然就升了兩層,也不知有了什麼好運道。”
最近纔買了這處藥田的田娘子看得雲山霧罩,忍不住問道,“剛剛那位嫂子她是?”
張嫂掃了一眼這個新來的,有些賣弄得說了起來。
“咱們都是住在這瑤華派山腳下的,我夫家姓張,她夫家姓李,剛剛走的那位,夫家姓樑。這梁姓人家,一家三口都是身懷靈根。只不過啊老母親和妻子都是五靈根,剛好能修煉,丈夫四靈根。”
這時李嫂插嘴道:“聽說啊,那樑家祖上也算是出過幾個結丹修士,只是後來一直沒有靈根出衆的子弟,這才漸漸的式微了。這不,傳到這一家手裡就這幾畝山下的藥田。”
張嫂沒有在意李嫂的補充,接着說道:“他們這一家三口都算是摸上個邊兒,在瑤華派門下守着幾畝藥田過活。雖將將能溫飽,遠遠不夠供他們三人修煉。不過這一家倒都算純善知足,倒也其樂融融。
若說如此也就罷了,跟我們這些不成器的也沒什麼區別。可誰叫人家肚子爭氣呢?
十年前,這樑嫂也不過練氣一層,懷了孕,生下了他們大丫頭。這可把三人高興壞了,沒什麼別的,這孩子命好啊,竟是木火雙靈根。這樣的靈根若是送到瑤華派再不濟也能進入內門,當個內門弟子。到時領了門派供奉,不僅能在修道一途有些發展,說不定還能幫襯家裡。
於是他們家中祖母索性停了自己的修煉,一心教導這孩子。同時將省下來的靈石拿去,常換些丹藥爲這孩子打基礎。
那孩子也確實真真爭氣,六歲就已經練氣一層了,只不過她七歲那年瑤華派下山收徒,她卻死活不去,說要在家中陪伴祖母幾年。你說奇不奇怪,在家陪伴有個屁用呢,還不如去了宗門,拿到丹藥給她祖母,豈不更美?”
那兩人在那邊長吁短嘆,似乎浪費得是他們的名額一樣,田娘子忍不住問道:“但不是說樑嫂纔剛生了孩子……”
“哦,這不是還沒說完麼。誰知道就在她拒絕上山之後,樑嫂便查出有孕,不久就生了二丫頭。這孩子順便就留在家中,照顧一家老小。聽說尤其對這個老二啊,是關懷備至。”
張嫂說道這裡,更是連連感嘆,李嫂接着說道:“而且啊,那老大不去宗門竟似沒有半分影響,三年過去,如今已練氣三層。不管是田裡的活,還是家裡的活,樣樣都做的利利落落。給家裡省下了不少時間,我聽人說,她好似還會煉丹呢……”
“啊,那保不準,就是給樑嫂練了什麼丹藥吃了,我看她這次閉關出來,紅光滿面,精神得不得了。又進了一階,該不會是吃了秘洛丹吧。”
“啊呀,秘洛丹可是好東西呢,若是她能煉,不如我也去求一爐。”
“就是,不知道她會開什麼價呢。”
幾人嘰嘰喳喳討論着這樑家人,樑家人卻關緊了門過自己的小日子。
這幾人口中的大丫頭此時確實正打算煉丹。
自從她開始煉丹,家中一下子寬裕了不少。況且吃自己煉的丹藥,成本降低很多,所以最近幾人都在閉關。
娘雖是五靈根,但難得的是土系靈根特別出衆,其他幾靈根都較爲微弱。因此第一個完成了進階,成功升到了煉氣三層。因女兒要煉丹,她特地趕着去做了田裡的活兒便回來看着二丫頭,免得打擾大女兒。
奶奶和爹爹都還在各自閉關,因此這小院兒裡竟然分外寧靜。
大丫頭一邊擺弄着靈草,偶爾擡頭看幾眼那邊院子裡小妹妹蹣跚學步,不禁回憶起了上一世…….
那一日在海底宮殿,原以爲這下死定了,不想她竟問道:“你有沒有覺得身上有什麼不對?”
聽到這句話時,她的眼淚險些要奪眶而出。集中精力將那寄居在她體內不知多久的靈體壓制着,掙扎說道:“我被附身了…..”
努力剋制着那靈體的激烈反抗,她抓緊時間將來龍去脈與對方講清楚,原也沒指望着對方能高擡貴手,講了幾句便因那靈體的瘋狂攻擊而陷入昏迷。
再醒來時,已到了一個陌生地方。身上被套了個傀儡殼子,似乎上面刻有一套壓制魂體的陣法,她明顯地感覺到體內那個靈體有些懨懨的不似往日生龍活虎。
她幾乎是一醒過來,便見到了她。
“你醒了,路師侄。”
“江師叔,我這是在……..?”
“你擁有隨身藥園,還看不出麼?”
“這,這是你的隨身空間?!”她忍不住驚呼,原以爲自己的空間已算高端,再看人家這個,瞬間產生了班門弄斧的羞恥感。
“雖然你體內另有玄機,但殺死門中弟子,確實是你做下的。這次你幫着紫幻珊伏擊我一事,我不與你追究,但還是要將你交往宗門聽候發落,你服是不服?”
“我…….”
“你的要求我自會幫你辦到,會親自替你送那魂魄轉生。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這是一份秘法,能幫你與那靈體分離,並能控制她。我需要你練熟了這秘法,將來我要這靈體有用。你可有異議?”
“我,弟子並無異議。只是…….”路檀仙本要辯駁,在這好人面前巧言令色,找到生的機會。送到宗門裡聽憑處置,就憑她曾犯下的錯,又沒了靠山,除了折磨死她,還能有什麼處置?
但一想到花婆婆,莫名得心就軟了,罷了。就這樣吧,就這樣隨着花婆婆而去,重新獲得生命,開始新的生活,忘掉這一段過去。這一輩子已然做錯了許多,若簡單一死便能解脫,也並無不可。
她愛的人漸行漸遠,愛她的人已被她害得痛苦不堪只求能再世爲人。留她一人在世上掙扎,又有何意義呢?
“我可以幫你,但我想求速死。求江師叔待一切塵埃落定,親自送我轉生,之後七年,再幫我送花婆婆轉投一家。這一世,我要比她大,我要照顧她。”
“可以。”含素大概是難得看到一個嚴格意義上講的壞人,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況且此事對她來說並不算太難,又如何不答應。
之後的努力分離魂體的過程並不容易,她也是後來才從江含素口中得知一個驚人的猜測,那寄居在她體內,蠻橫地干涉她的思想的,竟是一樣仙器的器靈?
幸好器靈離開本體太久,已漸漸虛弱不堪。再加上她身上那傀儡外殼的壓制作用,這才使得她能成功。
後來她見識到了含素在地仙面前侃侃而談,危急時刻扭轉局面。這才恍然原來自己差的這麼多,光靠一些小聰明和上不得檯面的小伎倆,又能有什麼用?
投生到梁姓人家,是她的願望。
昔日她落魄之時,那樑家奶奶不過也是一個小姑娘,曾對她伸以援手。這新的一世,她要從頭做起,從點滴糾正自己這些年越來越歪的性子,做一個心懷善意的人。
這一世,她要好好的照顧那些曾關愛過她的人。這一世,她要做個好人。
“囡囡快過來,不要去吵姐姐,姐姐在煉丹,很辛苦,等姐姐做好了再和姐姐玩啊。”窗外傳來了娘溫柔得呼聲,看起來是囡囡急着要來找自己。路檀仙忍不住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囡囡就是上一世的花婆婆,雖不像她一樣,生來帶着記憶,卻還和上一世一樣得愛她。
將靈草分揀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她搖了搖頭,滌清神念,聚精會神開始煉丹。
含素送她轉世之時,並沒有把那玉墜子收走,因此,這一世她仍擁有上一世的隨身藥園。甚至她的靈獸們,因在她死前一一解除了契約,也都好端端得呆在裡面陪着她。
她不是個好主人,他們卻對她擁有這種純然的信任和善意。
這一世,必不會再負它們。
爲她煉藥的,是曾經的靈獸流火,它是一隻疑似畢方後裔的鳥形靈獸。她盤膝而坐,以前用的那個淡紅色的丹鼎因如今修爲不夠,並不能用。她現在用的,是爹爹用家中所有靈石爲她買的一隻低階丹鼎。流火啊的一聲吐出一團火,將那粗劣的丹鼎托起浮在半空中。
她就在此時將那分揀好的,一樣一樣的靈草,分別投入鼎中。
曾經她煉丹之時,全靠浪費大量靈草堆砌出來,雖然看似煉丹水平高超,其實全是拖了那些靈藥的福。
但現如今,她沒了那種功利心,修爲雖然重要,但一家人這樣開開心心和和睦睦得生活在一起,卻是比任何事都要更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心態轉變了的原因,她如今煉丹都更勝一籌。即便用的不過是普通靈藥和低階丹鼎,煉出的丹藥竟然比之前還要好幾分。
她的動作不徐不疾,像是有着自然的韻律,隨後結起各種手印,隨着她的動作,鼎中逐漸開始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成丹啦!!”窗外響起一陣稚嫩的歡呼,“噓,吵到姐姐,丹就要壞了。”隨後是孃親壓低聲音的安撫。即便沒親眼看到,她也知道,囡囡一定是馬上用手捂住了嘴巴,睜着大眼睛巴巴得望着她的房門。
成丹之所以讓她快樂,並不是因爲那丹藥能換錢,而是因爲,終於,能見到姐姐了。
將手中的丹藥收好,路檀仙舒心一笑,急急地打開門,囡囡果然已守在門外,一見到她立刻撲了上去。姐姐姐姐得叫個不停,她摟住她那稚嫩的小身子,和娘一起相視而笑。
這時,兩扇門同時打開,“我突破了!”
路檀仙看着一點一滴進步着的家人,淚水肆意橫流,在心中暗暗地暗暗地感謝她,多謝她,給她這一次寶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