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這個問題你不用回答。”在楚榆林正斟酌着措辭時，張衛東已經有些沮喪地擺擺手阻止了他。
“唉，大環境如此，不過不管是法律還是監督體制，總是會一天比一天健全起來的。”楚榆林見張衛東沮喪的表情，心裡突然有些受感動，情不禁自開口寬慰道。
混跡官場多年，楚榆林也算是見識和親身經歷過許多黑暗面，也曾經有過滿腔的正義，也曾經有過許多理想抱負，但最終卻發現在中國的官場一味的講究公正、理想什麼的，那絕對是寸步難行。就像香港特首收禮超過四百元就要上交政府，但在國內，別說像香港特首這樣的大官，就楚榆林這樣的小小財政局處長，逢年過節收的超市卡、菸酒等等加起來估計至少要上萬，而這些禮物只要不過分，楚榆林還不好拒收，更不好上交。否則不僅要得罪那些送禮的人，也會在無意中成爲政府機構裡完全不合羣的人。
“是啊，總會一天天好起來的。”張衛東嘆了口氣，然後看向楚榆林繼續：“聽說社保徵收中心現狀在招人，按你的說法估計位置已經被內定好了吧。”
社保徵收中心是市財政局下屬事業單位，是歸市財政局管的。中心在招人，楚榆林這個市財政局的處長自然知道，也有不少人找上他，希望他能幫忙出面活動活動。不過楚榆林畢竟還不是市財政局的局領導，再加上那些上門來託關係的人與他也沒有什麼直接利害或者很鐵的關係，楚榆林都推脫掉了。但從上門託關係的人口中，以及在局裡側面聽到的一些消息，楚榆林還是大致知道，這次社保徵收中心的崗位估計基本上已經被內定好了。至少他知道，這次中心招的五個名額，財政局一位副局長已經要去了一個。剩下的四個，估計也早已經有相關領導打過招呼了。至於具體給誰，那除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還要看誰的官大了。
沒辦法，現在的公務員和事業單位的崗位，就像唐生肉一樣，全國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誰都想咬上一口。一旦有消息放出來，簡直就跟以前考狀元一樣，大家一窩哄的全上，而家長則到處託關係，找人幫忙。這是一種不正常的現象，也是一種很無奈很殘酷的現象。
“應該是吧。”畢竟也是財政局的一員，楚榆林回答這個問題時神色還是有些不自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張衛東臉色陰沉了一些。
楚榆林偷偷看了張衛東一眼，心裡不禁一個咯噔，突然發現自己腦子今天似乎特別的笨，因爲像張衛東這樣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那種無緣無故會關心起社保徵收中心招人事情的人。
“張老師是不是有什麼朋友也參加了招聘考試？”楚榆林急忙問道，心裡不禁有些忐忑。
連他叔和市委秘書長都要發自內心當長輩尊敬着，他的人要是因爲別人走後門而被刷下來，那他叔還有市委秘書長的面子往哪擱？最怕的是，張衛東要是因此而惱火，估計財政局局長的日子都有點難過了。
“也不算什麼朋友。是阿雀的表姐，她筆試考了第二名，還是中心的合同工，之前他們還說就算這樣，面試也肯定要被刷下來，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張衛東面帶自嘲地道。
雖然張衛東說不算什麼朋友，看起來似乎對盧思鴻一家人也沒什麼特別好的印象。但畢竟是阿雀的表姐，而且張衛東也特意提起來了，楚榆林哪敢馬虎，急忙道：“不是張老師把事情想簡單了，而是現在的人把事情弄複雜了。不過既然阿雀小姐的表姐參加了考試，而且筆試成績又那麼好，這件事我一定會關注的，絕不會……”
楚榆林的話還沒講完，張衛東的手機響了起來。
張衛東一看電話是阿雀打來的，根本不用細想就知道肯定是她舅舅家的人託她來找自己幫忙的。
“果然是大環境如此啊！”張衛東深有感觸地搖了搖頭，然後接起了電話。
“東哥，是我阿雀，有件事情，我，我……”電話裡傳來阿雀很是緊張的聲音。
“是不是你表姐的事情？”張衛東開門見山道。
“是，不知道您，您……”阿雀的聲音顯得越發的緊張。
“告訴她讓她好好準備面試吧，不要有心理負擔。只要她有實力，就絕對沒有人能把她刷下來。”張衛東朗聲道。
電話那頭忐忑緊張了半天的阿雀，沒想到具體的事情自己還沒開口，電話那頭的張衛東就已經一口答應了下來，而且態度是如此的堅定，沒有半點含糊措辭。
“謝謝東哥，謝謝東哥。”阿雀愣了一會兒後，然後急忙道，說話時激動得小臉蛋通紅通紅的。
“不必客氣，好了，你表姐的事情你就別擔心了，我也不打擾你們繼續聊天。”張衛東笑着掛了電話。
掛掉電話後，張衛東轉向楚榆林道：“一般這種面試誰當考官的？”
“考官成員一般是社保徵收中心的領導和財政局人事處的幹部，如果招的人有涉及到專業技術知識，還會請這方面的專家參與。不過社保徵收中心這次招人應該不大會涉及到什麼特別的專業技術知識，所以考官成員估計就中心領導和財政局人事處的幹部。”楚榆林回道。
“這麼說你不會參與這次面試。”張衛東道。
“一般不大會，不過您放心，阿雀表姐的事情肯定沒問題。”楚榆林一臉自信地道。
他楚榆林怎麼說也是財政局最年輕的處長，而且身後還有位實權派的叔叔，要搞定下屬事業單位的一個事業編制名額還是很容易的。
“你怎麼弄？去跟社保徵收中心主任打招呼？然後請他幫忙留個名額給阿雀表姐？她表姐又不是沒考好？爲什麼要求他？而且你這樣做豈不是要欠他一個人情？原本十拿九穩的名額卻反倒要求人家，還要欠別人人情，你說這社會還真有意思。”張衛東道。
“這……”楚榆林驚訝不解地看着張衛東，一時語噎。心想，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畢竟他不是財政局的局長，無權直接干涉社保徵收中心的招人。而且五個名額基本上已經內定好了，他這樣做其實已經相當於虎口奪食，讓社保徵收中心的主任爲難。當然既然大家都是靠關係，在結果還沒最終出來前，那就各憑本事，你拿不到名額，也只能說明在這場角力中你手中的權力還不夠。
當然，如果一切按規章制度公事公辦，那麼所有背後這些圍繞着名額的權力較量都是浮雲，只是在如今這個社會這有可能嗎？
楚榆林正驚訝不解之際，張衛東拿出了手機。見張衛東拿出手機撥打，楚榆林越發的驚訝。
張衛東的性格其實還是很怪的。身爲一位大學老師，身爲一位修真者，他可以把阿雀這樣的女混混當好朋友來看待，可以親切地跟雞窩這樣的男混混說話，或許在他看來只要看對眼了，什麼身份地位都是一樣。但有時候，他卻又特別難相處難對付，甚至會爲了一件事會倔拗到底。像趙明華被打的事情，他明明有能力直接讓劉偉父子老老實實地給趙明華認錯道歉，但他卻非要整到劉偉父子切身體會到那種被人踩，被人整的痛苦，才放過他們。
這或許也是張衛東的一種處事方式，他認準了一件事，很多時候就會一條心走到底。現在盧青青的事情，就讓他惱火了，讓他非常討厭通過楚榆林說的那種方式來解決，雖然楚榆林說的這種方式看起來是最合乎常理也最簡單。所以爲了這麼一件小事，張衛東撥通了一個電話，省委副書記段威的電話。
張衛東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好找楚朝輝和譚永謙，因爲他們兩雖然完全有實力可以往財政局裡安排人，財政局局長也絕不會不賣他們的面子，但他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以他們目前的實力還不宜直接出面。就算勉強做到，恐怕也要被人詬病甚至要得罪不少人。畢竟財政局是政府裡數一數二的實權部門，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插手進去的，就算譚永謙也不能。
“段書記是我，張衛東。”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哈哈，知道是你，很難得你今天主動打電話給我嘛。”裡面傳來段威書記朗爽的笑聲。
“那我檢討，不過今天打電話給你是有件事情想找你幫忙，可能有些小題大做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幫這個忙。”張衛東正色道。
“說吧，我很想知道什麼事情值得張大師你小題大做。”段威收起笑聲，沉聲問道。
“我有位朋友的親戚參加了吳州市社保徵收中心的公開招聘的考試，具體叫什麼名字，你就不用問了。她的筆試成績不錯，按理說她只要面試發揮正常，是很有希望被錄取的，但我在一位財政局的處長那裡得到確認，她幾乎不可能會被錄取。”張衛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