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流光從天邊劃過,渾然一裹,準確地抄起青木大盾,朝那山崖上飛快地落下。
與此同時,本是自由落體的閆羅長嘯一聲,改倒騰爲直立,並指朝天,速度奇快地飛躍而上,竟是後發先至,比那道流光更快一步抵達了山崖,迎風而立,肅然不語。
流光翻轉一圈,將申屠傑輕輕放落地面,又往旁邊一撲,化爲一名白光閃閃的長髯老者,五官生動,目光炯炯,看着負手而立的閆羅,不發一言。
這個流光化成的老者,正是戊土洞天五大鎮宗長老之一的申屠無忌,獨鎮烏石臺數十年,實力非凡,聲名卓著。
通過親手打造的青木靈盾,申屠無忌察覺到親子申屠傑遭遇危險,便立即施展戊土流光術,催動流光分身急速趕來。
從青木靈盾傳回的信息來看,敵人的攻擊強度非常之高,攜帶着決不會下於二重天的靈力波動,申屠無忌驚駭之下,只以爲蒼穹縫隙突然生變,有強大的反世界妖孽破空而出,便準備藉助流光分身極快的速度,救出申屠傑,直接破空而去。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將申屠傑打成這副奄奄一息模樣的,並不是什麼強大的妖孽,而是一名本門三代弟子!其袖口的顏色爲青,分明是來自於四大鎮山之一的青石臺!
令申屠無忌驚駭難言的是,這名三代弟子飛遁的速度,竟然比流光分身的速度還要快!
這種現象大大地違背常理,更是清楚地告訴了申屠無忌一個事實:
這名弟子並沒有想殺申屠傑,分明就是在等着申屠無忌出手相救!申屠無忌的一舉一動,完全在這名弟子的掌控之中!這名弟子雖然不殺申屠傑,卻也並不打算放過申屠傑,他絕對可以將申屠無忌輕易攔下!
分明是二重天以上的靈壓,加上遠超流光分身的遁速,憑着十靈左右的流光分身,無論是戰還是逃,都是斷斷不可能在他手中脫身的。
想通了其中的關竅,申屠無忌的流光分身拱手說話了。
“老身烏石臺申屠無忌,不知道這位師弟如何稱呼?”
閆羅一直在觀察申屠無忌的動靜,見申屠無忌並無過激舉動,這才神色稍緩,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
“青石臺閆羅!見過申屠長老!”
閆羅的態度大出申屠無忌的意料之外,心道此事還有商量的餘地,於是愈加客氣道:
“師弟好俊的身手!想必不是故意傷及小兒。定是小兒不知好歹,衝撞了師弟,還望師弟大人大量,網開一面……”
“申屠長老何出此言!”
閆羅打斷申屠無忌,冷看重傷昏迷的申屠傑一眼,寒聲道:
“如今正反相爭,世亂當頭,此人非但不思報效真門,反而到處爲禍,劫掠本門弟子辛苦賺取的道績、靈晶!簡直是喪心病狂,人人得而誅之!”
說到這裡,閆羅目注申屠無忌面目,冷冷問道:
“子不教父之過!不知道申屠長老對此事如何看待?”
子不教父之過,此言一出,相當於當面打臉。申屠無忌麪皮抽搐,神色幾度變化,最終在閆羅的瞪視中敗下陣來,垂目低首,看向那口泛血沫,氣息奄奄的申屠傑。
靜靜地看了半晌,申屠無忌擡起頭來,雖只是流光分身,卻難掩那滿臉的灰敗之色。
思慮再三,申屠無忌緩緩開口:
“前方戰事吃緊,五年以來,老身一直鎮坐蒼穹閣,沒有時間管束小兒。聽師弟方纔所說,小兒到處爲禍,劫掠弟子,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你!”閆羅暴喝出口,怒不可遏。
暴怒之間,長髮蕩起,霸氣凜然。站在一旁默默注目的星靈神色一緊: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這樣的畫面,不是早該忘記了嗎?
微微一驚之後,星靈展顏笑了——這樣的小羅,纔是真正的小羅呢!
一名普通的三代弟子,無權無勢,聲名不顯,竟有如此高超的實力和驚人的威勢!申屠無忌本就心虛,正打算裝作一問三不知,與其虛與委蛇,此時看來,卻是大錯特錯!
形勢比人強,在閆羅暴走的前一刻,申屠無忌嘆氣道:
“師弟不必動怒,可否等老身先行救醒小兒,三人六面,再做決斷?”
閆羅怒氣難平,拂袖轉身,面朝山谷雲霧,冷冷道:
“請便!”
他也不怕申屠無忌卷人逃跑,天煞靈力催動遁訣所能達到的極速,決不是此老能想象的。
申屠無忌見到此幕,愈發肯定閆羅難纏,即便是真身前來,恐怕也討不到什麼便宜,只得打消了最後一絲僥倖,就地盤坐,施法救治申屠傑。
星靈飄出山崖,擔心地看着閆羅鐵青的臉色,忍不住問道:
“小羅,爲什麼不殺了他?”
閆羅看看星靈,神色稍緩,震動靈識傳音道:
“本心很想殺他,真心告訴我,不能殺。”
二重天修士擁有三種神通:靈識傳音,辟穀,駐顏。星靈本就是一道無形無相的特殊靈識,二人之間說話,再也用不着避人耳目,直接傳音即可。
“本心不曲向,真心不流染……”喃喃念着,星靈深刻地感受到了閆羅內心的矛盾,“小羅,你很難做啊!”
“星靈,你也看到了,申屠無忌很在意他這個獨子,如果殺了申屠傑,即便我佔了天大的道理,他也不會與我干休。怕倒是不怕他,只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申屠無忌獨鎮烏石臺,缺了他很難說會發生什麼事情。大叔將我引入戊土,我不能因爲一己私怨,擾亂整個大局,給柳師、陶師他們添麻煩啊!”
“這就是,小羅的真心嗎?”
“記憶中的我,要殺便殺,隨心所欲,如今卻有了許多羈絆……修真修真,再走一遭,卻是令我更加迷惑,星靈,到底什麼纔是真呢?”
星靈沉默片刻,柔聲說道:
“星靈不懂這些,星靈只知道,小羅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只要小羅開心,比什麼都好。”
戊土木靈訣,既可以化出青木靈盾防守自身,又可以打入木行靈物煉製靈寶,還可以催動靈力救治傷勢。雖然因爲不能攻擊等原因,屈居於玄級法術之列,但是單論其實用程度,在戊土洞天九大招牌法術中,當是首屈一指。
申屠無忌所精通的,正是兩道玄級法術:戊土木靈術和戊土流光術,幾道天級、地級法術也是略有涉獵,卻因爲掌門任命的原因,早早退出了蒼穹戰場,並沒能鍛鍊精通。在蒼穹戰場上打殺多年,兩道玄級法術悟到深處,互相配合之下,威力也是不容小覷。
施展出戊土木靈術,大手被青色靈力包裹着,在申屠傑重傷之處打出道道青光,不多時便聽見申屠傑輕哼出聲,緩緩醒來。
“爹!”
他一睜眼,便看到了神色複雜的申屠無忌,疑惑中左右觀望,正好看到閆羅在不遠處背身而立,一襲藍衫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仇人就在眼前,靠山就在身邊,恐懼全都化作怒火,申屠傑眉毛一掀,正要張嘴說點什麼,卻被申屠無忌一眼瞪住,將滿腔話語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