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靈藥課上
安溪南用手指在字眼上戳了戳, 葉子便倏忽變大,在安溪南面前鋪就開來,如同一張古卷。翡翠色的紋路飛快移動, 重新排列成一個表格, 分爲兩欄, 一欄是“必選課程”, 一欄是“任選課程”。
柳星垂湊過來, 瞅了瞅,指着安溪南的課表評論道:“你的課程還真不少噯。”
“是嗎?”安溪南沒有概念,一行一行審視着課程表。
“當然是, 天淵授課實行課時制,每門課程一到四個課時不等, 一般而言, 新生綜訓期間大概只需修足十個課時即可, 可你的課表上顯示,這三個月裡, 你總共選擇了十五個課時,這是作死麼?”
“不會吧!”安溪南慘叫一聲,低頭看課表。
“必選課程”下方有四門課程,分別是“器道入門導論”“五行術法練習分析”“體術奧義--無窮的寶藏”和“初級符籙咒訣”。
“任選課程”下面有三門課程,又是“靈藥學”“煉丹學”“初級醫道應用---中毒與解毒”。
他偏過頭問柳星垂:“爲什麼我的任選課程, 都和醫道相關?”
“有這回事?”柳星垂仔細查表, 驚呼出聲:“真的哎?莫非……你是醫道道種?”
“爲什麼這麼說?”安溪南反問。其實,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道種。
柳星垂捧出自己的課程果子給安溪南看:“喏, 我的必選課程上比你多一門‘初級醫學知識入門’, 我有兩門任選課程,是‘閒話傀儡’和‘傀儡靈性與符法結構’, 都和我的道種有關。
這說明,課程果子在爲我們分配課程時,是考慮到我們的道種的。”
原來這樣……
安溪南不由得思索:莫非自己的確是醫道道種?
抱着這樣的想法,兩天之後,他滿懷好奇的開始了他在天淵的第一門課程---《靈藥學》
教授靈藥學的道師是一個相貌古板的中年女修真,穿着天淵統一黑袍制服,橫眉冷眼,頗有些玉羅剎的味道。
她第一節課,就給所有新生來了個下馬威。
“如果,你們是抱着湊足學時的目的來的。我奉勸一句,儘快退課。”她一雙狹長鷹眼射出冷冰冰的目光:“另外,本課程不建議非醫道修者與醫道五品道種一下的道者們修學,天資太差,是學不會課程內容的。”
安溪南縮縮脖子,心中嘀咕:道師你應該加一句,沒有道種的修者也請退課。
鷹眼女道師誇誇開始講述課程安排:“首先自我介紹,我叫黃葵,你們可以叫我黃道師,本課程佔四個學時,事實上,你們至少需要花費十倍時間來學習課上內容,除了平時課上內容,我們還會不定時組織外出實踐。”
她緩緩掃過地下所有學生:“最後,在你們綜訓結束前,將有一場課程考覈。儘管我個人認爲,考試內容簡單無比,但很顯然,我們的學生並不贊同,這一點,從他們只有五成的通過率上便能體現。”
他一甩手上的教棒,冷冷的說:“所以,還請各位務必擔心,一旦未能通過,你們將有很大可能留級。我可不想明年再次看見你們並不可愛的面龐。”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年紀稍大的小道士羞愧的低下腦袋,可見他們就是去年的“並不可愛的面龐”。
一席話過後,大部分考生都背生冷汗,眼神哀鬱,心中糾結着是否需要退課。
安溪南打定主意,要是第一節課程自己便完全聽不懂,就立刻回去退課。
可是,退課,又要那些手續來着?
“很好,我就現在進入正題,第一節課程,我們將粗略學習靈藥發展歷程與分類。”
她教鞭一揮,教室內景色立刻大變,黃木課桌與墨綠黑板消失不見,整個班級此刻都彷彿處在蒼莽山林間,形態各異的花草樹木遍佈叢生,安溪南伸手去觸碰一片葉子,卻落了個空。
他恍然大悟,這片樹林原來只是幻影而已。
“你們現在看到的這片樹林,是兩萬年前,浮生大陸還未分裂時,最南方的太荒之隅裡的一片叢林。”黃葵拖着黑袍,穿梭在密林之中。
“這是在律凡的傀銀海底發掘出的歷史古蹟,被修復過之後,成了你們如今看到的模樣。”
她隨意指向身旁一個少年:“你說說看,這裡的植物,你認識那些?”
少年冷不防被點到,期期艾艾的回答:“呃,這個粉紅色,花瓣垂地的是雪蝶蘭,那個,那個,在空中飛旋的是蘿絲傘茅,我在《浮生志》上看到過的。”
“還有呢?”
“呃,呃,我不知道了。”
黃葵並不甚滿意,一連指了好幾位學生,都只能認出一兩種。她臉色鐵青,聲音彷彿吊着冰渣子一樣:“這就是你們的靈藥基礎嗎?這一屆的學生,怎麼水準如此之低。”
一衆學生第一節課,便被授課道師嫌棄,大家都頗沒面子,心底不住腹誹:
拜託道師,這可是兩萬年前的植株,幾乎早就絕種了!我們怎麼會知道!
黃葵將身子轉向所有人,道:“有人能夠認出五種以上的嗎?”
在場三十多人,只有個位數舉起手來。
黃葵繼續問道:“有人能夠認出七種以上的嗎?”
舉起的手放下了一般,餘下的幾隻手,彷彿浴血奮戰的戰士,在一片倒伏的屍體之中孤獨挺立。
“十種呢?”
又有幾個戰士身亡,堅持到最後的只有兩隻手。
其中一個,便是安溪南。
別忘了,安溪南可以算是天樞的半個關門弟子,天樞對他可算是傾囊相授,最最重要的是,天樞被封印了數萬年,記憶還停留在浮生時代,故而安溪南學習的醫術,盡是數萬年前的手段。
這些植物在外界早已滅絕,但是在蒼梧山上依舊頑強生長着,安溪南天天採藥,對他們並不陌生。
同樣舉手的是一個綠裙羅衫的嬌媚女子,她漫不經心的揚起左手,鬆軟的袖子下垂,落下半截白皙粉嫩的手臂,引來在場男性學生頻頻注目。
黃葵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還有兩位學生,勉強過得去。”
她指了指綠衣女子,道:“你不是芊絲胥的女兒嗎?好像不是新生吧?”
女子縮回手,調皮的笑了笑:“黃道師,我叫芊衫羽,是去年入學的,不過因事耽擱,今年才正式上課。”
黃葵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道:“你說說,這裡面的植株,你認識那些?”
芊衫羽伸出手,指着一片草叢,像報菜名一樣順溜的報出一串藥名:“這是千竹絲,那是紫羅藤,還有範海葉,空蟬角蘿,豬籠草……”
一口氣,竟然說了二十來個,才停下來喘口氣。
黃葵一張閻王臉總算露出一絲微笑,道:“還算沒有丟你父親的臉面。”
芊衫羽受了表揚,秀眉微挑,看向安溪南,勾了勾手指,竟然做出一個挑釁的動作。
安溪南瞠目結舌。自己從未見過這女子,怎麼就惹上她了?
後來,安溪南才知道,芊衫羽和慕子意算得上半個青梅竹馬,從小關係極好,更是被一致認爲是慕子意未婚妻的不二人選。自己這些天與慕子意的親近,落在她眼中,是分外不爽,她便時不時過來找找茬,撒撒氣。
現下,還是茫然無知的安溪南同樣被黃葵點中。
方纔芊衫羽急溜溜的一串植株名稱,已經將周圍花草種類說的七七八八,安溪南只能撿撿漏:“那個是後品合歡,那個是雞冠洪紅蓮,這個是紫衫龍苡……”
他不急不緩,慢慢報出剩餘十多株草藥的名字。
在場的人紛紛瞪大了眼珠子,便是黃葵眼中也露出一絲詫異。
雖然芊衫羽指出的藥材數目比安溪南多,但是安溪南報出的藥材,無一不是在場除黃葵外都不認識的植株。這說明,他恐怕認識這裡所有的植物。
開什麼修道玩笑,這可是兩萬年前的植株哎?您老活了多少歲了?
芊衫羽剛剛得意洋洋的做了個挑釁動作,立刻就被安溪南迴抽了個大嘴巴,一張小臉羞憤難當,當即別過頭去,背對安溪南。
安溪南張張嘴,大小姐,我有招惹過你嗎?
黃葵眯起眼睛,問道:“你叫什麼?”
安溪南做學生禮:“學生叫安溪南。”
“安溪南?就是那個被吳晶隕選上的安溪南?”黃葵皺眉:“不是沒有被道種選上嗎?怎麼還在天淵呆着?”
安溪南臉頰緋紅,低着個腦袋,渾身不自在:“那個黑袍道師,哦不,那個扈道師說,讓我先在天淵呆着。”
黃葵十分不客氣:“雖然你很不錯,能認得這許多植株,想來在靈藥學上也有一定基礎,可惜,沒有道種,你就是一個廢物。”
她半點不留情面,尖利的話語一下一下削着安溪南的心肝,讓他渾身顫抖。
“很抱歉,我的課堂上,是不允許廢物存在的,請你離開。”
黃葵下了逐客令。
安溪南將自己的腦袋埋在胸口,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各懷心思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無助感鋪天蓋地涌來,將他淹沒,他像個溺水之人,拼命掙扎,企圖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惜岸邊圍滿了看好戲的看客們,他們叉着腰,斜着臉,巴巴的看着自己一點一點的沒入水中,然後發出一陣叫好聲。
自己,爲什麼要被他們瞧不起?
僅僅是因爲沒有道種嗎?
可是子意說過,道種天資並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一顆堅忍不拔,不畏挫折的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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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十年之後千幻公子的風采提早附身,或許是安溪南骨子裡本就不是一個逆來順受之人,又或許僅僅是顧子意的隻字片言給予了他反抗的勇氣,總之,這一次,安溪南忽然熱血上涌,擡起頭來,第一次拼着豁出去的大無畏精神反駁黃葵:“誰說沒有道種就是廢物?誰說沒有道種,就不能修行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