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村長的嚴明生活改變並不大,只是把村長手裡剋扣大家的錢要了回來。他跟大家商量:“咱們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手裡都有了餘錢。這些錢放在銀行裡也沒多少利息。如果大家願意的話,咱們把這些錢也投進中藥生產裡去,把生產規模再擴大,怎麼樣
?”
這個問題是當初就討論過的,如果現有的藥田收益好,把剩下的農田也改作藥田。現在種藥材的效果大家都看在眼裡,當然願意把其餘的地也投進來。地多了,出產得多錢也多,這不用解釋大家也都懂。
於是剩下的自留地也紛紛改種了藥材,就這樣,嚴明帶着大家種草藥,順順利利的走向了致富之路。
不過沒人知道,嚴明一手把控着草藥種植的技術、銷售和出入帳,他讀書不多,做出來的帳卻沒人說有問題。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嚴明把一沓沓的錢放進牀墊夾層,他想自己辦家制藥廠,可是不想別人摻和進來,只能自己攢錢。
可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
再過了兩年,小河村的經濟實力比較厚實了,嚴明也拿出些錢來把道路修了,藥材銷售不用自己去藥材市場,自有買家來村裡批量收購甚至是訂購。
嚴明村長的位置也坐穩了,一切都在軌道上向前發展,嚴明的結婚大事就提上了日程。
關於嚴明和沈雪的婚事,前沈村長完全沒有發言權。因爲一來他已經被嚴明壓得死死的,毫無反抗之力;二來沈雪有了嚴明這棵大樹,完全不把父親放在眼裡了,整天呆在嚴明的診所裡不肯回家;第三條,也是最重要的,沈老村長時日無多了。
沈雪的媽媽拜託七叔和七嬸說服嚴明早點結婚,也是病急亂投醫,想用沖喜的法子去去家裡的晦氣,看能不能把老頭子的性命多留些時日。
七叔他們當然看不上這種老舊荒唐的思想,可是他們並不介意嚴明早點結婚成家。
順便說一句,這兩年,嚴明也把自己的診所翻蓋了一下,成了一座兩近的院子。前廳門診,後宅自住,中間還有個種滿花草的小院子,都是嚴明從山裡挖來的各種草藥。
沈雪呆在這個院子裡,用嚴明的錢把後宅里布置得花哨而舒適,自己呆在裡面感覺象個公主,又象女王。可惜嚴明對她雖然百般縱容,卻總有那麼一股子冷然之氣,讓沈雪對嚴明總有點害怕,不也太放肆。這也是她着急結婚的原因,她得拴住嚴明才放心。
七叔七嬸爲嚴明操持着婚事,他們都願意看見嚴明成家。嚴明從小沒了父母,後來被師父收養,可沒幾年師父也走了,只留下小嚴明守着個小診所,以醫術養活自己。七嬸看嚴明可憐,從小沒少照顧他。七叔也像待自己兒子一樣待嚴明。
如今嚴明要結婚了,對象是村裡最漂亮的姑娘沈雪。雖然沈雪有點小姐脾氣,不過她對嚴明好就行。嚴明就要有自己的家了,會有人照顧他,他們都爲他高興,爲他操持婚事也盡心盡力。
可是嚴明一直心不在焉,婚期越近他越忙得不沾家,總在外面跑藥材的事。
那天嚴明從縣裡回來,路過鎮上的時候,看見了方文靜,那個他見過一次就淚流滿面的姑娘。方文靜穿着件白大褂,正在鎮衛生院外面的街上走,手裡拎着一個袋子。
嚴明過去跟她打招呼:“方文靜,忙什麼吶?”
方文靜轉頭見是嚴明,嫣然一笑,把手裡的袋子舉了舉說:“出來買飯,你吃了嗎?”
嚴明剛在小飯館裡吃了牛肉麪,見方文靜問,下意識地就說:“我還沒吃呢。”
方文靜一愣,沒想到有人這麼實誠的回答這句客套話,只好順着說:“去我那裡吃吧!”
嚴明一點不客氣的說:“好啊!”就跟着方文靜走進鎮衛生院。方文靜走在前面越想越好笑,最後笑了出來,“哈哈哈哈!”
嚴明笑着看着她。
“嚴明,你還真不客氣,可是我只買了我自己的份,不夠咱們吃的,來,你拎着,我再去買一份來。”說罷把袋子交到嚴明手上,轉身又去買飯。
嚴明並不介意方文靜笑話他,他拎着袋子慢慢往前走,走到衛生院宿舍樓下,順着樓梯上樓,站在一個房門的外面。
這是方文靜宿舍。這是方文靜宿舍?嚴明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站在這裡。
方文靜在後面噔噔地跑上來,拿出鑰匙開門,“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來,進來吧,把飯放在這兒。”方文靜把小桌子收拾出來,把兩人的飯放上去,打開。
嚴明熟門熟路的去拿筷子和勺子,看着屋裡的陳設,心裡想“一切都是老樣子啊!”這念頭一閃出來,嚴明立刻難受得彎下了腰,他頭疼,他胃疼,他心裡十分難受,他又想流淚。
他把筷子勺子往桌上一放,很快地說:“啊,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得走了。”說完就飛快的走出門去,往樓下跑去。
方文靜在後面喊他,他聽到她說:“嚴明,吃了飯再走啊!”可是不能回頭,他走過樓梯轉角的時候抹了把眼淚,然後飛快的跑了。
他忘了很重要的事,可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那也許和方文靜有關,可是他愛的人不是沈雪嗎?他們要結婚了。
結婚那天很熱鬧,因爲他是大家服氣的村長,整個小河村都沸騰起來,鄰村的村幹部也來了。他們打趣嚴明,“還不到法定年齡,沒有結婚證就結婚?違反法律啊!”
嚴明笑着說:“只是舉行個儀式,等年齡到了再去領證。”邊說邊給大家散煙、點菸。
前任村長病在牀上奄奄一息,外面露天的流水席,滿是熱鬧開心的食客。
沈雪媽張羅着客人的位置,除了本村的老少爺們,沈家今天還來了許多親戚,老老少少坐了三大桌。
沈雪穿着合體的紅禮服,把曲線玲瓏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也招呼到沈家親戚那幾桌上。
嚴明剛纔已經進屋看過沈雪父親了,快嚥氣了。他冷笑着,還想跟他作對,真是找死。
他走出來,一看到沈雪就忍不住想轉過目光,他總想到方文靜,爲什麼總想到方文靜呢?
他們雖然認識得久,卻並不熟悉,甚至不太瞭解。在嚴明眼裡,方文靜就像七里河裡的荷花,美麗芳香,卻遠離河岸,只能讓人遠遠的看着。
可是爲什麼他呆在她身邊才覺得舒服得好象呆在親人身邊?
嚴明聽見一個胖胖的少年叫沈雪,“姐,姐夫長得真帥,聽說還說村長,挺厲害呀!”
姐?沈雪的弟弟?沈雪的弟弟!沈小六纔是沈雪的弟弟,沈小六呢?
嚴明在那一剎那,突然想起這麼個細節,沈雪應該有個弟弟叫沈小六,可是他從沒見過沈小六,也從沒聽說過沈雪還有個弟弟。那沈小六是怎麼回事?
熱鬧的人聲音樂聲充斥着嚴明的耳膜,他心裡卻是一片空曠,他茫然環顧四周,這裡的氣氛跟他一點都沒關係,那是一羣陌生人。
嚴明臉上帶着笑,放下手裡的半條煙,慢慢走出村子,一路上還跟坐在菜餚滿桌的人打着招呼,走進他的小診所。
沈小六,沈雪的弟弟,眼前的沈雪沒有弟弟,他在這小河村呆了這幾年,這裡從來沒有過沈小六這個人。
這是場夢,角色不全的夢。
這是幻影!
嚴明從前門走進診所,從後門走了出去。不過隔着一個小診所,兩進的院子,就是另一個世界,安靜,了無人跡。
嚴明順着小道向前走,走得並不快,卻很堅決。他離那片繁花熱鬧之地越來越遠,他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但他知道他一定不能再呆在那兒,那個虛幻的地方。
那裡沒有他想要的,不管是村長的位置,還是沈雪。沈雪,不過是個美麗的皮囊,他從沒從她那裡感覺到過溫暖和柔情。
而村長的位置,他不知道他要來幹嘛,權力和金錢嗎?以前他以爲那是他想要的,但是就在剛纔,他才發現那一切都那麼虛幻無意義。
讓誰死去,或者得到誰的感念,有什麼意義呢?人終究會死,是不是死於自己之手,又有什麼關係?
當人聲嘈雜遠得再也聽不到時,嚴明盤腿坐了下來,清靜心情,凝視細想沈小六。沈小六是沈雪的弟弟,沈小六入了魔道,被魔尊收爲弟子,攻入天庭。
他與沈小六對戰,被沈小六放出的黑氣包圍、入侵。嚴明覺得腦袋裡面好象被鑽頭鑽着,尖銳的頭痛令他一陣暈眩,往事卻象電影的快鏡頭,一一在他腦海中回閃。
死去的王麻子,灰飛煙滅的黑衣人,死去的周夢婷,被凌遲的白啓明,還有摔得眼球都從眼框裡掉出來的張小強……
嚴明感到窒息,他張大嘴巴使勁地呼吸,覺得身體沉重的下墜。
好在很快他就想起了白小染、方文靜、唐依依,師父、重瑞,還有冥青、允辛、白九思,嚴明想起了他們,心中一片溫暖。還有更遙遠的嚴亮、李安吉、瓊尼。他曾有過豐富而快樂的人生,有愛人,有朋友,有師父。
他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窒息感消失了,卻看見白光一片,緊接着就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是的,他陷入沈小六製造的魔障裡了,所以他纔會變成這個樣子,毫無道德可言,一切只爲自己。
如今,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