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禾於七日之前便從天泉之中醒來，此方泉水已被吸耗一空，氣海丹田中的赤紋甲冑和寶鏡如今都已在多年蘊養下恢復大半。
只消再過上幾年，便能恢復完全的神物威能。
她在外等待了一二日，見赫連九城一隻白狐躍出，瞧着身姿竟是肥碩了幾分，修爲已是穩穩當當的返虛初期，再無半點虛浮之感。
狐狸仰着腦袋，問道：“你不等等他們？”
那青碧天泉的泉水本就是妖族聖地，他們這些人修只當洗滌肉身之寶，對於他這等純粹妖族而言卻更可淬鍊血脈。
如今天狐血被天泉之力激發，叫他更掌握了不少傳承神通，連身形都長大了些，再無法一隻狐狸站在裴夕禾的肩頭。
裴夕禾收回目光，沉思片刻，輕笑着搖了搖頭。
“人生何處不相逢。”
她眼底有些冷芒和銳利閃爍，攤開右手掌心，有一道淡紫色的菱形符篆。
“我此次不光使了種魔念力，還有萬界尋蹤訣。”
萬界尋蹤訣是帝歌所掌握的道術，脫胎於三千道中的追蹤大道，連因果都可捉。
“可居然還是斷了。”
“柳青辭的背後，或許力量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裴夕禾假定那背後之人是以降神之術，一絲靈神降臨化身。
那其修爲只怕是天仙境之上，本以爲或許爲上仙三極之境。可如今連萬界尋蹤訣都無法定位，這涉及因果的道術被強行斬斷。
那恐怕便是天尊之境。
天尊者，又名證道闕。帝歌曾同她相討各個境界的奧秘，故而裴夕禾知曉此境非凡。修行生靈已窺得所行之道的真貌，和大道呼應。
於修士而言，晉入此境便是以地下螻蟻之身，一日登臨天上道闕，自此和大道相依伴，獨立因果之外，萬法難侵，如此才能以一抹靈神斬去萬界尋蹤訣。
若真是那般，便棘手了。
那便在上仙界，都是一方巨擎，鎮派宗師，可保昌榮於世。
天虛神州如何繁盛也不過是一方小千世界，在這等存在眼中也不過是一粒稍大的微塵，爲何卻會被如此費心謀算？
赫連九城自然也在傳承中聽過這萬界尋蹤訣的赫赫威名，便是逃到其他小千世界中都會被施術者種下的因果尋得蹤跡。
光是施展此術，對裴夕禾都是一番頗大的損耗，甚至需得耗費部分精血，她也是因此纔會在天泉之中沉睡多日。
而“柳青辭”能斬斷此術，其意義不言而喻。
他頓感有些頭皮發麻，抖了抖渾身雪白的皮毛，說道。
“那我們還殺得了他嗎？”
裴夕禾眉眼本就帶着天然的燦爛明姝，此刻她微揚頭，有無形的鋒銳之氣縈繞不散。
“可柳青辭終究只是化神初期，不是嗎？”
所以爲何會殺不了？
她突然開始理解那四字箴言了。
天虛神州終歸是小千世界，無論它具有怎樣的非凡傳承，修士也最多抵達大乘境界，羽化之後需得飛昇至上仙界。
要想徹底抹殺柳青辭的存在，怕只能依託於她所掌控的大日金焰。
只要避開那一雙寒漠雙眼的主人，毀去依託之身，靈神何存？只需擋住氣機反噬，便可解決一切。而她若敢搏出去，也未必擋不下。
裴夕禾思慮清楚，便也不再有迷惘，她只要做下決定，就不會徘徊，只管前行。
她看向赫連九城，輕笑道：“你須得時刻關注大陣，感應地脈之力的流逝，以看能否反推他的蹤跡。”
自己全力施展的追蹤之術已無效用，只得盡力尋覓了。
狐狸點了點腦袋，那大陣雖是天極殿宗師和他一同佈下的，卻是以他爲主導，在陣法本源中更有天狐精血壓陣，故而他能時刻感應地脈之力的變化。
如今又是敵暗我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是此刻，遠處一縷青影而來，青翠翎羽的雀鳥晃身一變便化作青裙女子。
鸞夭看向她，眸中倒是有幾分詫異。
先前她觀裴夕禾三花已成，精氣神圓滿，本以爲此番天泉洗滌後便能踏出那一步成就逍遙遊，卻不想她並未選擇破境，想來是有自己的考量。
“恭喜小友出關。”
裴夕禾亦是帶笑頷首，拱手道：“也多謝青鳳妖皇相贈機緣。”
“此番事了，我便先行一步。”
鸞夭自然應允，他們族地的結界可出不可入，若要離去，不需要她再次掐訣開啓。
裴夕禾和赫連九城便是身化一縷光影朝外掠去。
鸞夭收回目光，斂去眼中思慮，這天泉其實是她有意而爲之，先前觀裴夕禾鬥那陰骨劍陣之時，她曾隱約覺察自身血脈的顫慄，但之後卻很快消失。
裴夕禾是否身懷妖族血脈？她想以天泉試之，此泉對於妖族血脈大有裨益，如赫連九城那等純血天狐都受益不淺，此刻一身血脈氣息正值沸騰之刻。
若是裴夕禾血脈受天泉淬鍊，也應當一時難以掩蓋氣息。
但鸞夭不曾覺察到任何的波動，像是那天的血脈震顫只是她的錯覺。她嘆了口氣，許是想得太多了，也或許那天的異樣不是裴夕禾所引起的。
她看向天泉還在閉關修行的三個小輩，他們天資卓絕，但至少還要過個百年才能叫她側目，遂即吩咐鎮守此地的護衛一二，便飛離此地。
……
裴夕禾和赫連九城出了玄青雀鳥族地，行走在妖域中。
爲了不多沾惹麻煩，倒也不曾張揚，畢竟銀麟妖皇那處想必是已經肯定了他們對金甲出手。
她欲先歸萬重山，閉上幾年死關，順而破入返虛。
返虛境需凝虛之小界，而她三道並行，欲領悟規則構建小界頗費功夫，要以亙一經爲橋樑，平衡相斥。
而他們甫一到達妖域的邊界所在，卻見一道身影正站立在高崖之上。
他身着丹青長裳，身姿挺拔，清俊如竹，而那一頭雪白的發披肩落到腰處，只一木簪挽住。
宋燃真看過來，揚起淺笑，瞳孔中有赤色翻滾，深邃莫測。
“裴道友，我可助你。”
“尋人，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