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兒!”淒厲的喊聲撕破了雷電噼裡啪啦和不斷慘叫的聲音,帶着一股絕望的意味,和難以置信的恐懼。
溫文抱緊着懷中已經漸漸失去體溫的身體,眼睛緊緊閉着,不願睜開。
或許,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就能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身影,就能聽到熟悉的樂聲,還有那聲刻進腦海裡的喊聲“哥哥”……
“宛兒……哥哥找了你好久啊,你別睡了好不好,別睡了……”
安靜的樹林裡,只有這一聲聲呢喃聲飄蕩着,盪盪悠悠卻不知歸處。
石荇張了張嘴,看着情緒愈來愈低沉絕望的溫文,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只是咬緊了嘴脣,咬出血印。
她覺得,是她錯了,要是她早些呼喚墨黎,把那元嬰期魔族殺死,現在會不會是另一番景象。
石荇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做錯了,因爲她的遲疑,溫宛師姐身死,因爲她的遲疑,溫文師兄傷心絕望至此,她甚至毀了一個本應該美好快樂的家庭。
越想,就越鑽進牛角尖,石荇好像聽到有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在耳邊越來越清晰。?“都是你的錯,全部都是你的錯!”
這聲音愈來愈大,一聲聲硬生生地撞進了心裡,不容她躲開一分一毫。石荇心神恍惚,心中不斷盤旋的想法一瞬間生根發芽突然壯大,都是我的錯……
“石荇!你爲何如此自私,我好恨你,好恨你啊!”
這是溫宛師姐的聲音,她是如此充滿怨氣嗎?
“石荇!還我妹妹!還我妹妹!”
溫文師兄的聲音,他在怨恨我嗎?
“石荇。還我女兒來!還我女兒來!”
這陌生的聲音是溫宛師姐的父母嗎?他們在哭喊着讓我還回他們的女兒……
石荇的意識彷彿沉淪在這無邊的怨聲之中,濃重到極致的自責幾乎把她壓垮,只能無力的掙扎着。無法掙脫。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最先發現石荇異樣的是同她心神相連的墨黎,他甚至聽到了此刻她心中的想法。
這個人類。怎麼總是想這麼多無用的東西。他可沒打算在這一界的修士面前現出身份,而且,那個人類的性命又關他什麼事!?他會施捨給她所重視的人類獸類一眼,但是永遠都不可能把他們放到平等的位置對待,只是有些特殊的螻蟻罷了。
不對,墨黎很快就從“人類如此難懂”的煩惱中脫離出來,有邪物作祟。
哼,倒是膽大的,敢犯到我墨黎的頭上,上一次沒法耐你何,這一次,就別想逃了。
墨黎一腳踏出。突然現身在石荇面前的空間中,龐然的身軀矗立在幾人面前,他們竟然沒有一個察覺到。
金色的眼睛如炬一般看向石荇頭頂的空間。墨黎眼裡閃過一抹不屑,蹄子一伸,石荇頭頂上方就憑空被撕出了一條裂縫,裡面黑氣蒸騰,閃爍不定。
被撕開的空間裂縫時而膨脹,時而縮小,不過都被限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而後一息,裂縫不再膨脹,而是一點點的彌合。似乎很快就會合攏一般。
墨黎張大嘴巴,無形的聲波襲出。順着裂縫鑽了進去,瞬間襲捲了整個空間。
再一道音波襲出。隨後就卷着一道沒有形體的黑色影子劃過裂縫,隨即裂縫便彌合。
若不是空間中仍殘餘有波動,剛纔那條裂縫的出現,就彷彿不是真實一般。
墨黎看着掙扎着的黑色影子,金色眼睛裡帶着高高在上的傲然和冷漠,蹄子踩下,黑色影子便被踐踏成了虛無。
輕哼一聲,墨黎消失在空中,而周圍無一人察覺,就連石荇也不知曉這一幕。
久久站立不語表情似乎還有些痛苦,站在石荇身旁的石洲察覺到妹妹的異樣,問道:“小荇,怎麼了?”
這聲音似乎驚醒了沉思的青華道君一般,他疑惑地往周圍望了望,目光放在石荇頭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似乎有空間的波動,不過太淡了,又好像是沒有,是他的錯覺一般,無法確定。
青華道君雖然直覺有異樣,但是什麼也沒查到,便就此作罷。
石荇愣了愣,神智漸漸回籠,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大哥。”
而心裡早已生出了一股後怕之意,又是心魔,她真的差一點沉淪其中。
至於,是怎麼突然從心魔的引、誘之下脫離,石荇也不知,只是似乎有些突然。
再看向溫文,石荇的心態已經擺正,她有愧疚,但是也只是愧疚而已。
墨黎暴露在大陸上的後果,誰都沒她清楚。更何況墨黎現在的修爲受到壓制,就算天賦神通再神奇出衆,也無法敵過人心浮沉的刀光劍影。一旦那些大能大妖生出一些異樣心思,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最後因之受害的不僅僅是她了,還有她的親友。
而她已經借用了墨黎的力量,雖然有漏洞,不過也不足以作爲憑證讓人猜出她身邊有神獸。
她絕對不會把墨黎的特殊暴露在衆人視線中,更何況,當時,有小石頭和青華道君合力,本來以爲不會有什麼變故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出現了這種事情。
這也讓石荇升起了警惕,事情不到最後結局,都不是定數。尤其是魔族,手段百出,又多是極爲詭異,讓人防不勝防。
石荇看向地上的兩具屍體,一句被雷劈的焦黑。一具被砸的扁扁的。
不是一個元嬰期魔族,怎會變成兩個了,好生奇怪。
注意到石荇的目光。青華道君眼裡浮出一抹歉意:“抱歉,我也沒想到這魔族竟然在圍攻之下還能夠施展分身之術。被他逃出包圍圈。”
青華道君的話看似是說給石荇聽,其實也是向溫文道歉,溫婉之死同他的失誤不無關係。
原來如此,石荇看向魔族的眼中更是忌憚,這也太詭異了吧。
再想起先前他們遭遇的攻擊,那能夠不斷分裂的癩蛤蟆,這魔族應該和這種生物有些相通之處。
其實這種能力不失爲一種極好的逃命手段,人族要煉製分身的話至少要元嬰期不說。還需要大量的珍貴材料條件極爲苛刻,能夠在元嬰期擁有分身的修士極少,都是由大機緣之輩。
聽到青華道君的話,溫文睜開眼睛,愛戀地看着懷中的溫宛,眼瞳的濃黑之下是壓抑的絕望和憤怒。
拿出一張潔白的帕子,溫文含着笑給溫宛擦着沾血的臉,親暱地蹭了蹭,“宛兒,哥哥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們回家!哥哥帶你回家。”
給溫宛整理了衣衫之後,溫文抱着她站起身,衝着青華道君、石荇和石洲鞠了一躬。
“多謝!”
青華道君細細看了溫文一眼。見溫文並未失去理智,這才稍稍放心。
“抱歉,需要我幫助的話,請儘管開口。”
溫文笑了笑,似乎還是以前那個溫和有禮的青年,但是石荇卻清晰地意識到有什麼已經變了,縱然外表依舊青春光鮮,但是內心已經千瘡百孔,早已不復以往。
“多謝道君。您不必自責,終究是因爲我太弱了。”溫文低着頭。溫柔地注視着溫宛,甚至有些開心地說道:“至少。最後的宛兒還是人,她走的很安詳,我知道她很開心。”
他又轉過頭看向石洲,臉上浮出一絲抱歉之意:“石洲,綿山戰區的事宜就先拜託你了,我等送宛兒回家之後還會回來。”
石洲臉上帶着一抹擔憂,隨即回道:“溫師兄請放心,我一定不負囑託。”
“石師妹,謝謝你!一切小心!”
石荇施了一禮,臉色微黯:“抱歉,溫師兄。”
溫文搖了搖頭,走到兩具魔族屍體前,眼中的仇恨一瞬破開了籠罩在外的濃黑。
手中長劍寒光閃爍,兩具屍體被徹底粉碎,溫文依舊是風輕雲淡的模樣,回頭看了一眼,就抱着溫宛坐上了飛行法寶離開了。
溫文走後,青華道君帶着兄妹倆將整個橫山巡視了一圈,將殘餘的魔族盡數剿滅。
而沒了溫宛的樂音控制,本來源源不斷朝着綿山處進發的妖獸靈獸恢復了神智,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又回到了山中。
這一場小獸潮終究是在還未造成傷害時就被掐滅了,魔族精心謀劃的佈置也被破壞個徹底,折損了三個元嬰期魔族,最終什麼也沒得到。
青華道君正要對兄妹倆囑咐些什麼,腰間的令牌就快速震動起來。
“一切小心,你們且回去吧!”
兄妹倆望着青華道君離開的背影,久久站立。
“大哥,溫宛師姐走的時候真的開心嗎?”石荇怔怔地問道。
石洲臉色柔軟,揉了揉石荇的腦袋,眸光沉沉地問道:“若是你,小荇你會如何選擇?”
石荇怔愣了許久:“如果是我的話,我也一定不願再成爲魔族禍害同族的工具,但求一死來解脫。”
是啊,她只是一時有些迷茫,也並不是不能理解。
“魔族,終有一天,會讓他們全部消失在這天地間!”
石洲擡頭望着遠處如同火燒了一般的雲團,其中彷彿浸着絲絲血意一般,燦爛穠豔之極。
“會的,因爲我們纔是這片天地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