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這刻心亂如麻,便和普天下陷入情愛中的少女一樣敏感多情。楚煌哪裡知道她心中的千迴百轉,拍拍衣服站了起來,笑道:“試試看能不能走路。”
子衿輕‘嗯’了一聲,卻不敢看他。拎着裙子慢慢走了兩步,只覺得那鞋子輕若無物,落足甚是綿軟,好似踩在雲彩上一般,訝然道:“這鞋子怎麼這般奇法?”
楚煌微微一笑,解釋道:“這雙鞋可不是一般的草鞋,我給它起了個名兒,叫作躡雲履。那些草莖都是經我的靈力洗煉抽去了草汁的,我再以靈力貫注,把它們捋的圓實起來。所以草莖看起來十分飽滿,卻是輕如棉絮。便是不懂術法的人穿起來也能身輕如燕。”
“是麼?”子衿眨眨美眸。
楚煌點點頭,抓起她的手臂,平地上騰空一躍。子衿‘啊’的一聲,耳畔風聲颯然,分明感到自己也離地而起,她不由朝腳下一看,果然那條小河已窄如玉帶一般,高山遠樹盡收眼底,讓人心懷大暢。她先時騎着鸞鳥飛了數日,已經有了一些駕雲的體驗,是以這會兒立在半空,也不如何緊張害怕。況且有楚煌在身邊,心底更是踏實。
“真是好高呀。”子衿遊目四顧,只見周圍都是雲纏霧繞,輕輕舒了口氣,衝着楚煌甜甜一笑。
“你看,這天上的雲霧本是厚薄不等,便和地上的沙土有堅硬和柔軟的分別是一樣的。人踩在鬆軟的沙土上面,便有些虛不受力。雖然有片刻覺得身體一輕,終是不可避免要陷落下去。便是因爲沙土鬆軟難以承重的緣故。這雙躡雲履的妙處,便是可以吸聚雲霧,你走到哪裡,天上雲氣便會自動被吸附過來,積的厚了,自然便能雲端行走,便和走在平地上一樣。”
楚煌指點着天空的雲氣給子衿看,“你自己走來試試看。”
楚煌笑着放開她的手臂,子衿明白了躡雲履的好處,心裡多了幾分從容,面對新奇之事,自然不免有幾分躍躍欲試。看楚煌把手拿開,也不好過於癡纏。誰知行不兩步,便覺着腳下一軟,身子一仰向後面跌去。她現在和楚煌情愫暗生,對他已有十二分的信任,心頭雖怦怦直跳,卻硬是沒有叫出聲來。
果然,纖腰一緊,便被楚煌上前扶住了。如此肌膚相接雖非初次,但現在身邊沒了旁人,異樣的感覺自是更加微妙。天空中風聲甚大,兩人都是衣衫單薄,也許是心有專注,卻絲毫不覺得寒冷。
“不要急,慢慢來。你現在便跟小孩兒學走路是一樣的。哪個小孩兒學走路不是一路摸爬過來的。這雲路也是一樣,慢慢熟悉了雲氣的變化,自然就容易多了。這躡雲履吸附雲氣能力極強,幾乎可以說是步步生雲,可不單是足下那一點兒半點兒。是以便是摔倒了也不怕掉了下去。”
楚煌知道要熟練的在雲霧上行走本是急不得的,方纔也只是想讓子衿先受點挫折,有個心理準備,既然摔一下也傷不到哪裡,把那股小心翼翼的勁兒放下了,再學起來自然便快得多。
當下,楚煌便牽着她的手在雲路上學起步來,這雲端行走的難處,主要便是雲氣厚薄不一,易於變化。但有躡雲履不斷吸附着雲氣,便可彌補這些不足。子衿心思靈巧,走了百十步,漸漸熟悉了這種走法,自然便再沒什麼特別的難處了。
躡雲履本是件靈物,雲霧又自有一般輕靈之感,運勝過泥土的滯重。要知道,人在平地行走,大部分力量都會被土地泄去,所以不管如何努力,都難以騰空而起,步子邁的再大,也只有一步之遙。雲端行走卻又不同,使出去的力量會完全釋放出去,所以一旦熟悉了雲路的特別,平常之人也可以健步如飛。若是修行之士,自然就更加了得,騰雲駕霧絕非虛語。
……
楚煌離家以來,初也沒有一定的行程。大約便是興之所至,四海爲家,頗有些遊歷天下的味道。其實古之爲學,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本是世間尋常事,這也不足爲奇。只是近古以來,社會風氣重農薄商,祟尚耕讀傳家,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能奔走天下的,反而是一輩遊俠之士,打抱不平,行俠仗義。
如今,泰平軍方興,南方大亂,天下便有幾分亂世的苗頭。要想趨利避害,自然應該向北走纔是。只是子衿是蘭澤王之女,雖是前時有些嫌隙,如今蘭澤王棄國逃命,處境堪虞。萬一國覆身死,豈不是永無相聚之日。爲人子女者,能不愧慚終生。楚煌和子衿雖沒有海誓山盟,眼見的已是感情日厚,自不能不爲她考慮,是以便決定取道蘭澤國。
子衿熟悉了雲步之法,和先前出山時的速度已不可同年而語。關河萬里,飛身可度,也不必細算。這一日,兩人行了半天,便聽到下面動靜有些奇怪。
“怎麼了,下面可是出現了什麼異常?”子衿見楚煌神情有些異樣,不由露出一絲緊張。這兩日,知道走的是蘭澤國路徑,子衿便有些患得患失起來,蘭澤王身處危局,身邊又無賢臣良將,她怎能不爲之懸心。
天空中雲重霧厚,子衿不諳術法,自不能辨別東西。但這天地間的些許動靜,又怎能瞞的過楚煌。這半日來,他便不斷看到地上扶老挈幼的難民行過,看他們的來路,大概便是從蘭澤國逃出來的。而且,半空中不時飄來幾個火球,上面妖氣浮動,瞧來更是可疑。
“前面便是蘭澤國之地了,不如我們下去問問前邊的戰事如何?”
“嗯。”子衿輕輕點頭,壓下心中憂慮,淺笑道:“我還不知要怎樣下去呢?”
“俗話說,撥開雲霧。這雲霧原是要撥的。你撥出方向,只管走來便可。”
楚煌笑了笑,也知一時半刻教她不會,這會兒卻沒有時間慢慢來學了。當下只能摟住她腰肢,披開雲霧,飛身降了下來。眼前正是一片兩旁夾林的大路,路上熙熙攘攘的盡是趕路的百姓。楚煌不欲驚世駭俗,就遠遠落到路旁的草林中。現今草木多凋,四野十分蕭瑟。
“好多難民呀。”
子衿看那山林之間,坐臥行走的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微吃一驚。他們一個個形容狼狽,面無光彩,大多是拖家帶口,背了行囊趕路。也有些牛馬拉車的,成羣結隊的,彼此也無心力說話,全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楚煌微微點頭,嘆道:“這些百姓大概正是從蘭澤國逃出來的,看他們的路向只怕是到孫賁的襄州躲避去。孫賁坐鎮襄州,頗有軍馬錢糧,料想他那裡還算安穩。”
“我去找個鄉老打聽一下蘭澤國的情狀。”子衿按捺不住,便要快步走出。
“先別動。”楚煌急忙抓了一下她手臂。子衿愕然回望,兩個身子貼在一起,幾乎便口吻相接。子衿粉頰羞紅,還未出言責備,便覺着腰間一緊,被楚煌挾到一棵大樹後面。
半空中傳來一陣粗豪大笑,聲震四野,勁氣傳佈,衝撞的人們耳鼓生疼。道上難民一陣驚亂,有些抵抗力差些的,立即便滾倒在地,叫苦連天。
“雷神來了,雷神來了。大家快跪下來,求雷神饒命呀。”難民中間也不知誰喊了一句,隨即便有人附和着大叫。難民們反應過來,紛紛伏下身子下跪,一邊磕頭,一邊呼告着饒命。
子衿見楚煌忽然行爲怪異,便恍悟他定是察覺到什麼危險。果然,頃刻便有張狂大笑傳來,子衿有了上次被伏天一鬼火毒功震傷的經驗,知道是門高明的術法。不及反應,早有楚煌伸出手掌,將她的溫潤小巧的耳朵捂住了。楚煌高大的身體挨在身後,幾乎將她纖美的身子覆住了,子衿能清楚的感到他身上的體溫,心中頓時火燙一片,又是害羞又是甜蜜。
楚煌自無暇享受這片刻甜蜜,以他的眼力,早就看到半空中飄蕩着兩個怪異的火球,妖氣濃烈。剛和子衿把身體藏好,便聽到那驚人怪笑響起,這等伎倆只好嚇唬不通術法的常人,楚煌自是不懼。見那難民紛紛大叫雷神,跪地求饒,正覺奇怪,不料那怪笑聲竟然止了。
衆人還未曾喘息片刻,卻見的風吹枯樹,落葉旋走。半空中雷聲滾滾,一個聲音大叫道:“汝等小民,不知修潔自身,殺生害命,好利無算。天罰浩蕩,所以應受兵禍之劫。我乃上帝駕下大雷神,今奉天命,協助天地人三將軍,來爾人間,掃平妖氛,還爾太平。本座察知前路飛熊寨知寨乃熊妖成精,爾等快去告知,讓他獻寨迎接天兵天將,否則,本座一時三刻便去取他性命。”
“小人們知道,馬上告熊精,馬上告熊精。”百姓們聞言一個個嚇得心驚膽顫,不迭叩頭。雖是滿口應承,哪裡還能說得清話。
“何方妖怪,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裝神弄鬼,愚弄平民百姓,不怕遭天遣嗎?”
一陣馬蹄聲傳來,卻是三輛馬車轉到了路上,當先馬車上坐着一個鬚髮勃鬱的漢子,國字臉,重眉毛,聲如洪鐘,氣似奔雷。他坐在車轅上便似鐵塔一般,給人以難以撼動的感覺。看到難民在路上跪了一地,一拽繮繩,勒定了馬車,將馬鞭丟給身旁的車伕,從車上躍了下來。
“壯士,切莫觸怒了雷神,使得降罪於我等。”一個鬍子花白的老漢見他貌帶惡相,又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連忙哆嗦着上前攔阻。
大漢怒道:“咄,哪來什麼雷神。某家這一路走來,見這幫狗賊不是一次兩次了。眼見的都是張無缺的黨羽,裝神弄鬼,驅趕百姓,遍天下給他們擾亂的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某家今天正是要殺幾個妖怪,給他們放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