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紅靈得了蕭焰允許, 歡快地輕鳴了一聲, 化作一道金紅色流光, 瞬間出現在華常京面前, 直直衝向他眉心之處, 背後三對蘊着紫色的光翼拉長, 尾部尖端整個沒入。
不同於鳳紹正, 只是中了傀儡種子的引子，並未有傀儡種子入體，華常京被人中下傀儡種子已經三年有餘, 每次發作起來都是硬挨，熬不住了才嚼兩株青羊草。初時還好，時至今日那青羊草的效果越來越差, 所需的年份越來越久遠, 發作起來的頻率卻越來越高，所要承受的痛苦更是一次比一次強, 再這樣下去, 華常京懷疑他不是爆體而亡, 就是自己一掌拍死自己。
要不是恰好得了蕭焰傳出去的消息, 華常京此時應當跟着他的師尊站在九華宮的正殿, 而不是出現在蕭焰面前。
無法可想，唯有向九華宮求助。
華常京原本彎得跟蝦子似的身軀微微一顫, 面上痛苦的表情一下子平復，手裡抓着的青羊草早不知何時落地, 身爲金仙境圓滿修士的強大治癒能力展現, 皮肉上的道道裂紋很快止血收攏，只留下一條條醜陋的血痂，若非他衣物上的血漬污穢仍在，很難想象眼前這個一臉平靜祥和的人，竟然纔剛剛因着不堪折磨而狼狽地滿地打滾。
只一會兒工夫，紅靈便收起光翼重新蹲回蕭焰肩膀，捲曲的觸鬚緩緩划動，似是帶着飽餐一頓的滿足，此時正懶懶地回味方纔的佳餚珍饈。
華常京仰面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上前所未有的舒爽輕鬆，差點兒就要激動地掉下淚來，做夢都想不到幸福來得那麼忽然，竟是完全忘記了此時身在何處，先是咧嘴輕笑，隨後長大嘴巴大笑出聲，身上金仙境圓滿的氣息直衝雲霄，居然隱隱有了點兒要突破的意思。
“在等什麼，還不起身？”蕭焰淡淡地開口。
華常京笑聲戛然而止，驚得那笑意怪異地僵在臉上，只覺得這句淡漠的輕語彷彿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讓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尊者，華常京拜謝尊者活命之恩，請尊者恕我失態之罪。”華常京誠心實意再次跪地下拜，連表忠心，“我這條命是尊者所救，日後尊者但有吩咐，必當萬死不辭。”
“我手下還少你這麼一個赴死之人？”
蕭焰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一道無形氣勁將華常京托起，“接下來替我做件事，這是之前說好的。我要你把今日此地發生的事，以及你源生宗之前發生的事，全部用最快的速度擴散出去，最後加上罪魁禍首陰陽殿。陰陽殿，那是要仿效昔日傀儡宗，以傀儡種子爲基礎手段，成爲我們上界唯一的王者。”
華常京悚然一驚，勃然變色：“尊者此言當真？”
“你是說陰陽殿還是傀儡種子？”蕭焰漫不經心地撓着紅靈的小肚子，“傀儡種子是陰陽殿的手段，這一點我沒必要誆你，至於身中傀儡種子的後果，你不是已經親自體驗過了麼？”
陰陽殿費盡心思弄出來傀儡種子，背後到底隱藏着怎麼樣的深意，蕭焰僅憑目前所知的信息還無法準確推測，但左右總逃不過那麼幾種，就算有偏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是，尊者所言甚是。”
華常京驚出一身冷汗，還未從徹底驅除傀儡種子的歡喜中回過神來，就被蕭焰這消息嚇得雙腿發軟，差一點又要跪下去。
原是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心思想到陰陽殿、萬仙盟身上去，這會兒從蕭焰口中得到確切消息，華常京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嚇住了。源生宗只是個新晉的一流宗派，宗內神通境尊者就他師尊一個，還是初初晉升的最普通的神通境，忽然告訴他，其實他一直以來面對的是跟着九華宮齊名的陰陽殿。
華常京只想說，他膽子小，千萬別嚇唬他。
“行了，無事你便退下吧。”
迷迷糊糊的，華常京腳下像踩着棉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後院，一步跨出那道白玉石拱門時，差點兒一頭撞上還等在外面的於零，直接栽倒在他懷裡。
於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華常京的雙肩：“……華長老？居然是你。”
華常京啊，算是集寶齋的常客，果然是他較爲熟識的人。
“多謝於掌櫃。”華常京反應過來，才發現忘記了戴回兜帽，不過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此次託於掌櫃的福，日後必有重謝，只是此刻我還有事要辦，便先告辭了。”
“好說，華長老請。”
於零沒有多問，乾脆利落地將人送走。
這華常京，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盯着華常京離開的背影，於零摸着下巴許久不曾收回視線。
華常京是源生宗之人，源生宗又是九華宮附屬，華常京不知道集寶齋背後是蕭氏，但於零對源生宗跟着九華宮的關係卻知之甚深。
不知怎麼的，看着這第一個上門的修士就是這種身份，於零總覺得事情要鬧大，他家少主這完全是在憋着一個驚天大招的前奏，到時候要是不能叫整個上界震上三震，他的於字就倒過來寫。
華常京離開之後，蕭焰依然立在原地，微合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自然不清楚與他僅一牆之隔的自家下屬，正在可勁地腹誹他。
“小蟲兒，要玩，咱們就玩兒一把大的，你說如何？”
紅靈兩根細長的觸鬚慵懶地勾了勾，三對光翼輕輕擦過蕭焰伸過來的指尖。
“你也覺得好？”蕭焰語聲壓得低低的，卻顯得輕鬆又閒適，“那你將朱見通召喚過來，可好？”
“啾？啾！”
紅靈疑惑地輕鳴了一聲，待蕭焰再次重複朱見通的名字，這才肯定地輕鳴了一聲。
“好蟲兒。”
蕭焰心知紅靈聽懂了，滿意地讚了一聲。
離着下一次傀儡宗遺址開啓還有二十年，開始蕭焰以爲陰陽殿至少還有點剋制，如今看來倒是他小瞧他們了，瞧這擴張的模樣是要瘋了吧。
算算時間，正好跟着真龍域出事對得上。
真龍域龍魂珠失竊之前，陰陽殿行事堪稱謹慎，傀儡種子之名基本沒多少人聽聞，這短短的四五年間，傀儡種子像是瘟疫一般傳播開，不止在散修當中擴散，連着各大宗門都難以倖免，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好似完全陰陽殿沒有了顧忌，壓根不怕被人發現真相。
還有他們襲擊丫頭，想要將之活捉的事情，怎麼看都處處透着詭異。
不像是爲了給她種傀儡種子，倒像是另有其他目的，否則那來抓她之人不會反覆強調要毫髮無損。
蕭焰一向很信任自己的直覺，就像此前懷疑自身出了問題，在所有人告訴他一切正常時，他就敢果斷捨棄肉身，僅存元神逃遁，隨着輪迴塔一道九死一生避往下界。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不止這一次，此前的很多很多次，他都是憑着這種異乎常人的直覺避過危險，躲開危機，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陰陽殿這種不管不顧，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做法，給了蕭焰一種淡淡的壓迫感與危機感，彷彿接下來的事情會很麻煩，倘若一個處理不好，就會釀成不可逆轉的災難，將如今的平靜徹底打破。
蕭焰不怕麻煩，卻不喜歡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既然現在無法預知陰陽殿的下一步，那麼他就給他們來一下大的，看誰先忍不住。
接下來的第一步，既然陰陽殿自個兒都不怕曝光了，那他就結結實實地幫他們一把，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在整個上界揚名，保管有理有據有真相，任誰都說不出不對來。
“少主！”於零帶着驚喜的語聲忽然傳來，“你快看，這是不是你要找的祁藍衣？”
蕭焰擡眼看去，便見於零扯着一個青年修士的胳膊，不管那青年修士如何掙扎，硬是將他拖了過來。
於零跟着這青年修士的身後，還追着一名看上去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修士，僅僅天仙境初期的他，又怎麼追得上大羅金仙境的於零？若非地方就這麼大，這年輕修士必定早早將人追丟了。
“於零。”
蕭焰不贊同地掃了於零一眼，倒是想不到他這位向來沉穩有加的屬下，還能有如此激動活潑的時候，看來是他平日對他的關注太少，以至於根本就不瞭解他。
“……是屬下太冒失了。”
於零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鬆開手對着被他硬拖了一路的人道了一聲抱歉，緊接着衝着後面氣喘吁吁追上來的人認真一拱手。
“道友見諒，請恕在下失禮了。”
他沒法不激動好麼！剛剛還在頭疼怎麼找這兩個少主親自交代下來的人，誰知這邊還沒糾結完，就發現正主兒自己送上門來了，老天都在幫他。
終於不用再對着少主的冷臉發虛了，於零覺得他成功地拯救了自己。
“無事無事，沒關係！”
追上來的年輕修士臉漲得通紅，受寵若驚地連連擺手，對着於零又是點頭又是彎腰。
“前輩看重小子，是小子的福氣。”
開玩笑，集寶齋的於大掌櫃，堂堂大羅金仙境大能，整個上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說起來，因着身份職業的關係，於零可算是整個上界脾氣最好的大羅金仙境大能了，見了誰都是標準的一副笑臉，但也沒人敢把他這個大羅金仙境大能當成水貨。
脾氣好可不代表沒脾氣，惹急了於零絕對屬於實力超強、戰力爆表的那一類。
哪怕今日之事真是於零失禮，如今向他這個天仙境的小子道歉，叫他怎麼敢心安理得受着！
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平時對於零隻能遠遠觀望，如今有了正面接觸的機會，他傻了纔會真把自個兒當回事，將到手的機緣往外推，到時候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至於被於零稱爲少主的――
等等！少主？
好像要糟，他是不是不小心撞破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