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老者眸光悠遠,不答反問:“小友以爲呢?”
慕煙華笑了一笑,搖頭道:“山主大約是看錯了,天下丹道本是一家,偶有相似根本說明不了什麼。我自幼生在無盡之海,在此之前從未踏足過中央域,更是頭一回來到神藥山,要說我跟着神藥山同出一脈,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事到如今,小友居然還不願承認麼?”布衣老者愣了一愣,似是沒想到慕煙華會矢口否認,一番話推了個乾乾淨淨,“也罷,我知道這事兒叫人難以置信,待得小友聽完我神藥山傳承的由來,倘若依然覺得跟你毫無關係,你再自去便是。”
慕煙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對上布衣老者殷切的目光,不覺微微點頭:“山主請講。”
布衣老者面上一喜,思索了片刻,徐徐地道:“我神藥山創派祖師有一恩師,究竟是何名號早不可考,只知他自稱丹公子,學究天人驚才絕世。祖師爺當時只是他座下一小童,專門爲其看守丹爐,後來他見祖師爺刻苦勤勉,丹道上的天賦也算不錯,便收了祖師爺爲記名弟子。祖師爺隨他修習煉丹之術百餘年,自忖尚未學到丹公子百分之一,丹公子也直言他天資不足,學到那般程度已是極限,再勉強終是多費工夫。”
“有一日丹公子解散僕從,言道要出門遊歷,歸期不定。祖師爺本要同去,奈何丹公子並不同意,留給了祖師爺一冊煉丹紀要,便獨自飄然而去,祖師爺在丹公子居所靜修數百載,卻再也沒有等到丹公子歸來。再後來祖師爺也離開了,一則四處歷練,一則尋訪丹公子的消息,終是在中央域紮下了根,創立了神藥山。”
“祖師爺一直以師禮待丹公子,神藥山上下皆自認丹公子一脈。丹公子座下僕從小童百多人,僅有祖師爺一人有幸得過丹公子教導,但誰也不知丹公子離開後遇到了什麼,或許他尋了一地靜修,留下了傳承也未可知。”
慕煙華沉默了一會兒,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回答。蕭焰存身萬靈樹之內,僅餘下一點真靈,想要問一問都沒有辦法,卻叫她怎麼應對布衣老者?
區區一個記名弟子,並未得到最核心的傳承,居然能夠在中央域創立了神藥山,並將之發展壯大成中央域頂級宗派之首,可想而知那丹公子當年的風采。但要說蕭焰就是丹公子,慕煙華又下意識地覺得不太像。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間真正是藏龍臥虎啊。
慕煙華有些感慨,隨着修爲境界日深,能夠了解的訊息越多,便越是生不起驕傲之心。
“山主所言的一切,我今日確實是第一回聽到。”慕煙華深吸了一口氣,“實不相瞞,我是家師唯一的弟子,從未聽師尊提及本門傳承來自何人,根本無法判斷是否真跟着神藥山有關。我只是師尊座下小小一弟子,實在不能決斷這般重要之事,請山主見諒。”
布衣老者眸底閃過一絲失望,卻仍是理解地點頭道:“慕小友,此事於我、於神藥山都極爲重要,不知你能否聯繫上尊師,將此間之事告知於他,從他那兒得到一個準信?倘若方便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見尊師一面,當面跟着他交流一二。”頓了頓,面上帶出一絲複雜,“我看得出來,小友獲得的傳承要更精妙一些——小友真不考慮成爲神藥山客卿長老?”
“煙華不願身上多了羈絆,山主還是另擇高人吧。”慕煙華想也不想選擇了拒絕,至於布衣老者想見蕭焰之事,也是萬萬不能答應的,“非是我故意推脫阻攔,就算是我,暫時也聯繫不上師尊。不過請山主放心,待我見了師尊,定會將山主今日之言盡數告知,給山主一個圓滿的答覆。”
慕煙華從不輕易許下承諾,然一旦話說出了口,日後就一定會做到。
等到聚神丹煉製成功,如若能夠讓蕭焰醒來,她自然會向他詢問神藥山之事,再將結果告之布衣老者。煉製聚神丹總共九味主藥,其中五彩聖蓮、千佛蛇心果、萬年碧玉空心蘭這三味得之神藥山,雖然得來的方式光明正大,實則還是欠了神藥山一份人情的,於情於理慕煙華都會幫着布衣老者了卻心願,解了心中疑惑。
布衣老者長嘆了一聲,也是感覺到慕煙華態度軟化,自是不好再出言追討答案。
“既然如此,暫時只能這般了。”布衣老者看着慕煙華,想起之前有弟子來報,面上忽而顯出來一抹笑意,“慕小友,聽說你昨日去尋了我那徒兒,你二人徹夜長談丹道藥理,直到今日早晨才堪堪停下,要不是我有言在先,怕是你這會兒還跟着小肆相談甚歡。我這個弟子啊,性子倔得不給任何人面子,倒是能跟着你說到一起去,也是極爲難得了。”
“那萬年碧玉空心心,現下應是到你手裡了吧?有機會就多去見一見小肆,這孩子總將自個兒逼得太緊,多年來始終沒個同一輩的友人,我有些擔心他。”
“虞肆很好,跟我想象得很不一樣。”慕煙華輕輕頷首,聽得布衣老者轉了話題,到底鬆了一口氣,“我本以爲要多費些手腳,不想他倒是極爲爽快。我已是應了他,有空會尋他再論藥理丹道。品劍會之前我都會留在神藥山,山主應當不會趕我走吧?”
布衣老者笑意更深,滿意地點頭道:“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我神藥山還能少了你的立足之地?別光想着虞肆,閒了也該來看看我老人家。”
什麼光想着虞肆,這話怎麼總覺得聽着不對味兒?
慕煙華略略一蹙眉,卻沒有出言糾正布衣老者,起身提出了告辭:“要是沒其他事兒,我便先走了,十三還在等我。”
布衣老者胡亂擺了擺手:“走吧走吧,別忘了應了我的事。”
別過了布衣老者,慕煙華離了天樞峰,回去暫居之所。
秦十三一見了慕煙華,便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迎了上來:“師父,您總算回來了,可讓我好等。您要是再不出現,我都要忍不住去尋你了。”
慕煙華停下腳步,面色一沉:“出了什麼事?莫非是秦守則他們發生了意外?”
不過一日一夜工夫,除了之前被秦語卉、秦方之事絆住的秦守則兄弟,慕煙華想不出還能有其他緣故,讓秦十三心急如焚等在此地。
“不是他們。那瘋丫頭跟着秦方徹底鬧翻了,秦方帶着碧水城秦家之人先走一步,秦守則他們已是回來了,這會兒同林海城秦家其他人一道,去了我父親那裡。”
秦十三壓低聲音,偷偷伸手一指正中那間木屋:“白雲谷、乾坤門、獸皇宗、器宗、趙家、韓家、齊家、孫家、周家,一山一谷二門三宗八世家來了一大半,皆言是來拜訪師父您。這些人來頭不小,我不好隨便拒絕,您又不在,只好先安排他們進屋。白雲谷這一回來了兩人,除了之前在玲瓏閣拍賣會上找茬的巫佑唐,另一個卻是白家這一輩的領頭人物白挽莎,這兩人一來就跟着鬥雞似的,其他正看笑話呢。”
“白雲谷再這般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在中央域頂級勢力中除名。”
“是麼?”慕煙華淡淡地應了一聲。
巫家跟着她仇深似海,越是同白家鬥得狠,她便越高興。
“十三,有一件事我早想問了,那天一宗的白蒼翎,應當不是是白家之人吧?”
秦十三忙忙搖頭,解釋道:“白蒼翎不是白家人,跟着白雲谷白家沒有絲毫關係,只是碰巧也姓白。白家要是出了白蒼翎,早將巫家徹底壓制下去了,哪裡還容得他們上躥下跳?您是沒見過白蒼翎在天一宗千呼百應的模樣,若非生死攸關之時,萬不可輕易得罪白蒼翎。”
“放心,沒事我招惹白蒼翎作甚?”慕煙華失笑,邁步越過秦十三,“隨我進來,咱們去會一會中央域大半頂級勢力的代表人物。”
早在奪得丹道大會第一之位時,慕煙華便想到了會出現今日的情景,昨日白蒼翎贈予她劍箋之事,這會兒多半也是完全傳了開,兩相結合之下,很多人應該都坐不住了。
秦十三喜形於色,樂顛顛地緊跟而上,亦步亦趨寸步不離。
“白挽莎,你不在白雲谷閉關修煉,到這兒來湊什麼熱鬧?”陰柔低沉的語聲有些熟悉,正是慕煙華見過一次的巫佑唐,“白雲谷年輕一輩執牛耳者,有我一人就已足夠,根本無需你在此丟人現眼,平白壞了我白雲谷的名頭。”
“到底是誰壞了白雲谷的名頭?巫佑唐,你巫家狼子野心誰人不知”竟是個清脆如鶯啼的女聲,帶着氣到極點的惱怒。
慕煙華推門而入,這壓抑着忿恨的女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