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條五爪金龍全部沒入祭臺中。
祭臺微微輕顫着,暴出一陣耀眼的金光。
表面斑駁石化的石屑撲簌簌往下落,石縫裡的綠色青苔直接消融無蹤,一道接着一道手臂粗細的金色光帶穿流不息,互相勾連。
龍角、龍首、龍身、龍尾、四足、金鱗,最後一筆點睛。
雙目一經點亮,祭臺上浮起的九條五爪金龍似乎都活了過來,翻騰着,吞吐着雲霧。
一個巨大的半圓形金色光圈升了起來,將整個祭臺裹在中間,向四周散發着迫人的威壓。光圈呈現透明之色,可以清晰看到裡面的景象,龍吟陣陣。
祭臺早已不復之前古舊的模樣,顯出來一種玄奇的古銅色,九條五爪金龍在裡面肆意遨遊。金龍的虛影投射出來,映在金色的透明光圈上。
光圈漸漸變得模糊,裡面的祭臺若隱若現,唯有龍吟之聲愈發明顯,威壓愈發沉重。
“九龍臺現,三域大比始。”
公孫宗主低語了一句,像是打破了某種束縛,來自三域的修士紛紛回過神來。
柳立亭當仁不讓,指着九龍臺道:“東域的散修朋友,請入九龍臺。”
進入九龍臺的時間無甚要緊,早進晚進一個樣。依照往年俗成的規矩,以上一屆三域大比位次決定先後,又以散修最先進,其次其他一流、二流、三流宗派之人,頂級宗派之人壓軸。
東域爲上一屆三域大比第一,柳立亭這一行徑倒是無人反對。
跟隨在柳立亭一行後方,約摸千餘人陸陸續續上前來,繞着整個九龍臺散開,站在了光圈之外,卻沒有人立刻投入其中。
柳立亭不耐地催促了一聲,東域的散修終於有人上前,一步跨進光圈內。
身形一閃即沒,消失不見。
竟是不曾出現在九龍臺上,不知去向了何處。
東域散修一個一個沒入光圈,片刻工夫便少了數百人,依稀可見九龍臺上依然空空如也。
慕煙華面露驚異之色,只是不見燕宗主、楚君狂等人反應,當下便按捺下心思,心知這大約便是正常現象。
東域散修越來越少,很快就剩寥寥幾人留在外面。
其中一名瞧着二十出頭的高個修士,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向前邁出一步。
“嗡!”
金色光圈輕輕一顫,投映在上面的九條五爪金龍虛影翻騰起來,發出陣陣憤怒的龍吟。最靠近高個修士的那條金龍雙目怒張,口中噴出一道金色流光,直往高個修士去。
高個修士不及反應,就被金色流光打了個正着,張口便是一聲慘叫,整個人炮彈般倒飛出去,半空中接連吐出幾口鮮紅的逆血,重重地後背着地砸在地上,渾身骨頭不知斷了幾根。
“不、不可能!”
高個修士艱難地扭過頭,望着恢復平靜的九龍臺,不甘地道,“我是今日的生辰,爲何不讓我進!”
柳立亭面黑如鍋底,死死盯着高個修士,要不是衆目睽睽不好下手,真是打殺了他的心都有了。九龍臺僅僅築基境之上、五十歲之下的修士可進,既來了就是代表東域參戰,連自己滿不滿五十歲都不知道,讓他也跟着出了醜。
“你今日幾時的生辰?”
柳立亭的語聲似是從九幽之地傳來,帶着刻骨的冷意。
高個修士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遲疑地道:“辰、辰時。”
“辰時?!”柳立亭咬牙道,“我且問你,現今是什麼時辰?”
“現今過、過了午時了。”
高個修士嚥了嚥唾沫,這會兒工夫已是緩過勁兒,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面上又驚又懼,對着柳立亭深深拜下。
“柳、柳宗主,此事是晚輩一時鬼迷心竅,心存僥倖之念,請宗主恕我無知之罪。”
柳立亭神色稍霽,還待再言,被身側一身着血紅衣袍的中年男子打斷。
“行了,老柳。每一回總有那麼幾個蠢貨,你還能阻止他們來丟醜不成?還是速速讓後面之人進九龍臺纔是。”
“曹兄開口,我怎有不應之理?”柳立亭擺了擺手,“罷了,這事兒到此爲止,後來之人引以爲戒。”
血袍男子淡淡一笑,示意餘下之人繼續進入九龍臺。
大約是有了前車之鑑,接下來再沒有發生高個修士這般的事。不大一會兒,東域前來參加三域大比的修士全部進入九龍臺,緊接着輪到南域,南域之後纔是東南域。
東南域一衆散修,一流、二流、三流宗派之人,最後纔是六大宗派之人。
慕煙華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跟着趙瀚、韓烈,以及幾位師兄對視了一眼,一步跨了進去。
只覺得一層清涼撫過皮膚,眼前一暗已是到了一個陌生之處。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踩在一層虛浮的白霧裡,跟着腳踏實地沒有什麼區別,身周白茫茫的一片,什麼聲音都沒有,也不見任何活物。
慕煙華靜靜立在原地,沒有輕舉妄動。
三域大比第一輪爲個人戰,她被傳送至此地,那麼她的對手呢?
這想法剛剛轉過,前方一道金光閃過,顯出來一道壯實的身影。看上去二十四五年紀,頭髮罕見地只留到寸長,濃眉大眼,兩隻胳膊抄在寬大的袖子裡,一時間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寸頭男子視線落在慕煙華身上,瞬間暴起一陣凌厲的氣勢,冷聲道:“是你?!東南域年輕一輩第一天才,不想倒是讓我撞上了。只要擊殺了你,東域三大頂級宗派任我挑選,就是想得柳宗主另眼相看都不是難事給我死來!”
隨着修士境界日深,過目不忘實在是最簡單的事。之前東域、南域參戰之人先後進入九龍臺,慕煙華刻意注意了一二,輕易便將眼前之人認了出來。
東域散修之內領頭的一人,修爲在築基境大圓滿。
不過區區一散修,按理該十分忌憚大宗派出來的弟子,真不知東域哪裡來這般好的優越感。
寸頭男子身形一閃,祭出一紅一藍兩柄飛劍,光華爍爍,鸞鳳和鳴,以兩儀之勢向着慕煙華直刺。
確實有幾分氣勢。
慕煙華輕輕探出雙掌,指間閃着一層若有若無的藍紫色光華,一左一右朝着飛射而來的飛劍抓去。
“叮!”
肉掌跟着飛劍相撞,發出刺耳的金戈交擊之聲。
一紅一藍兩柄飛劍被慕煙華抓在掌中,一吞吐着耀眼的火光,一暴出一陣森冷的藍光,瘋狂顫動着想要掙脫束縛。
寸頭男子額上冒出黃豆大的汗珠,面上表情接連變換,眸底浮起濃濃的血色。
火光、藍光猛地一漲,將慕煙華雙掌整個裹在裡面,鍥而不捨地往她皮膚血肉裡鑽,像是有無數只蟲子在啃食,不住地發出令人牙酸地“咯吱”聲。
慕煙華面沉如水,無聲無息間,兩道蒼白色的光焰憑空閃現,隱約透出藍紫之色。
這蒼白色火焰一經出現,火光、藍光好似遇到了剋星一般,倏然往裡一縮搖搖欲墜。火光、藍光退去,蒼白色火焰卻是得勢不饒人,驀地將掌間的紅藍兩柄飛劍裹住。
火焰靜靜地燃燒着,燒得紅藍兩柄飛劍“嗤嗤”作響。
“住手!”寸頭男子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嘶聲叫道,“你使得什麼妖法,竟敢毀我法器!”
寸頭男子張口吐出一蓬黑霧,化作數十隻漆黑如墨的巨峰。拳頭般大,口器縮在頜下,足足三寸之長,尖銳鋒利,兩隻翅膀飛速拍打着,嗡聲不絕,令人頭皮發麻。
“去!”
數十隻巨峰血紅複眼兇光暴閃,也不拍什麼陣勢,一股腦兒全往慕煙華處撲來。
“啾啾!”
原本安穩呆在袖袋裡的紅靈興奮起來,歡快地輕鳴了幾聲,自顧自從袖中鑽了出來。彷彿光影幻化的翅膀扇動着,揮出數百上千道寸長的金紅色絲線,宛如細長的毫針,對準了飛撲過來的巨峰。
像是下了一陣絢爛的金紅色光雨,漆黑巨峰被雨水沾溼了翅膀,打着旋兒怎麼都飛不起來了。似乎有一根根無形的絲線牽引着,被拉扯向紅靈的方向。
巨峰的體型比紅靈大了兩倍有餘,卻被紅靈一口一個、一口一個,瞬間吞了個乾乾淨淨。紅靈身上金紅色光華流轉,發出一聲滿足的啼鳴,一頭鑽回慕煙華袖內。
寸頭男子看得瞠目結舌,面上的狠厲與殺意終於完全崩潰,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之色,顧不得成名法器尚在慕煙華掌間,轉過身就奮力奔逃。
逃?
逃得到哪裡去?
慕煙華記着楚君狂、玄袍老者、幾位師兄的囑咐,對於一個一照面就要打殺她的東域修士,又怎麼可能會手下留情?
蒼白色火焰猛地一漲,兩柄飛劍停止了顫動,其上紅藍光華逐漸內斂,狀如凡鐵。在火焰的灼燒下融化開來,變成鐵水滴落。
寸頭男子渾身一震,心神相連的法器被毀,好似生生在心頭割掉了一塊肉,真是痛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