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巴巴粉紅色的皮膚,兩隻眼睛還未睜開，生着稀疏的茸毛。
茸毛上沾着蛋液,糾結成一縷一縷。脖子軟綿綿的，耷拉着靠在蛋殼之上，嫩黃色的嘴巴微動，發出細弱的輕鳴之聲。
蛋殼表面的晃動愈發劇烈，小鳥兒伸長了脖子往外撲騰,破開的口子逐漸拉大，兩隻肉粉色的翅膀撐了出來,看到了顏色稍深的細長雙足,拖着帶血絲的蛋液，終於整個脫離出來。
這一番動作似是用盡了小鳥兒所有的力氣。它靜靜趴在慕煙華掌心片刻，過了好一會兒，身上溼漉漉的茸毛晾乾了，成了極細極細的薄薄一層雪白。
淺灰色的眼皮輕顫着，慢慢地撐開一條縫，直至全部睜開，露出裡面緋紅的眼珠。
清澈乾淨的眸底映出一個小小的慕煙華。
“啾”
稚嫩的輕鳴拖着長音，漸漸變得有力，半個拳頭大的身軀動了一動，雙足彎曲蹲坐在慕煙華掌中。
嫩黃色的嘴巴一啄，叼起一塊蛋殼的碎片，咂巴咂巴吞下。
小鳥兒動作極快，不過兩三息工夫，便將那一小堆破碎的蛋殼吃得一乾二淨。
吃完了蛋殼，小鳥兒一對肉翼輕輕一拍，竟是蜷縮在慕煙華掌心，小腦袋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位子，閉上了眼睛。
氣息變得悠長，居然就這麼安心地睡了過去。
慕煙華莞爾一笑，擡起空着的那隻手掌，輕輕摸了摸小鳥兒脊背。
“日後便叫你玄羽。”
將小鳥兒小心地安置在袖袋裡，慕煙華掃了其他人一眼，從石臺上站起身來。
她已是感覺到了，小千境正在顯出特殊的波動，多半是禁制快要打開。
“慕煙華！你——欺人太甚！”
第三層五個石臺之處，位於最左邊石臺的那名藍袍男子憤而起身，怒視着慕煙華，眸底似要噴出火來。
慕煙華瞧着眼前十七人，一個個雖是氣息有所增強，便是之前實力最強的那名青袍男子，離着突破至築基境都還差了一點，心下倒是有些明白緣由，卻不打算任由人這般指責。
略略挑了挑眉，慕煙華眸光淡淡，跟着藍袍男子對視：“我做什麼了？”
藍袍男子狠狠一噎，咬牙道：“小千境十成靈氣，你一人獨得五成五，你那隻鳥得了最後半成——你說你做了什麼！”
慕煙華神色不變，輕輕點了點頭：“怎麼，宗門規定小千境內靈氣要平均分配？”
“你”藍袍男子面如鍋底，心頭的窩火就不用說了。
宗門怎會有這般規定？
否則的話，如何來得十八個石臺分四層？
十八名弟子一道進入小千境，這本身就是一個考驗。強者得到好位子，得到更多的靈氣，弱者只能在效果差一些的地方，吸收剩下來的靈氣。
有幸得到小千境十八個名額之一，在場的人可說個個都是天才，進來之前被自家師尊耳提面命，自己同樣是信心滿滿，認定小千境一年必然突破先天境大圓滿，晉升至築基境初期。
萬萬沒想到出了慕煙華這個怪胎，以先天境第七重天對上他們中實力最強一人，一招取勝奪得第一層唯一一個石臺的使用權。如此也就罷了，誰想得到慕煙華吸收靈氣之狠，一人足可抵得上他們十七人，到了後來所有靈氣都被她拉扯過去。
他們十七個先天境大圓滿進來，這是要出去十七個先天境大圓滿！
藍袍男子完全可以想象出，其他天魔宗弟子會有的反應。
十七個人，十七個笑話。
但他能怎麼辦？將慕煙華揍上一頓？
不說他沒有這個本事，甚至連着道理都不在他這一邊。
藍袍男子心底冷哼，暗道行事這般張狂，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
最好能一直得意下去，不然早晚要栽跟頭。
“師兄何必着惱？”慕煙華輕嘆了一聲，慢慢地道，“倘若易地而處，師兄有本事做到像我那般，你做是不做？”環視了一週面色不善的衆人，“包括其他師兄，要是你們處在我的位子，會放過這般好機會？”
原就是各憑本事，自己技不如人，卻還怨別人能力太強？
慕煙華就不相信了，這些人但凡有一絲半點機會，會將大部分靈氣留給別人？
誰這麼做誰就是傻子。
道理人人都懂，不過輪到了自己頭上，難免心有不甘罷了。
藍袍男子一時語塞，吶吶不得言。
其他人不約而同面上微凜，錯開慕煙華看過來的目光，垂下頭去。
“行了！沒本事還要找藉口，這就是宗門教給你們的道理？”早先跟着慕煙華對戰那名青袍男子肅着臉，視線一一看過衆位弟子，在藍袍男子身上頓了一頓，“也不怕讓煙華師妹笑話！”
青袍男子轉過身來，面對着慕煙華：“橫陽峰洛修然。來日晉升築基境，百戰榜上定會邀師妹再戰！”
百戰榜？
慕煙華心下疑惑，面上卻未表現出來。
深深看了青袍男子一眼：“洛師兄有此意，煙華自當奉陪到底。”
原來他就是橫陽峰洛修然。
橫陽峰爲九大主峰之一，排名較爲靠後。
洛修然兩年前加入天魔宗，初入宗門之時十六歲，先天境第七重天修爲，被橫陽峰之主看重收入門下，成爲橫陽峰峰主座下衆多親傳弟子之一，兩年工夫突破至先天境大圓滿。
祁藍衣曾經提過一兩句，在他們沒有來之前，這洛修然在新近弟子中排名前列。
說話間，小千境內特殊波動愈發明顯，十八個石臺散發出隱約的銀白色光芒，其上勾連出一幅繁複玄奧的圖案。
銀白色光芒包裹住石臺上的人，一陣劇烈的閃動。
天旋地轉。
眼前一陣炫目的白光過後，慕煙華身周環境已是變了樣，出現在當初進來的那個山腳。
剩下的十七人幾乎不分先後，接二連三顯出身形。
“發生了何事？離着一年之期還有一個多月，怎麼就出來了？”
小千境的變化自然瞞不住人。不過眨眼工夫，當日親自將弟子送來的一衆峰主長老紛紛現身，尋到了各自的弟子。
“怎麼回事？你們、你們怎麼——修然、泰寧、還有陸離，你們怎麼都？莫非小千境出了變故？”
“楚峰主，你看這到底出了什麼事？”
十七個先天境大圓滿進去，竟然沒有一個突破至築基境，一衆峰主長老不淡定了，轉向這一次開啓小千境的負責人楚君狂。
楚君狂定定看着慕煙華，卻是朗聲大笑：“諸位大約忘記了，小千境提前開啓還有一種可能！”
還有一種可能？
衆位峰主長老神色突變，求證似的轉向自家弟子。
小千境內所有靈氣消耗殆盡，引得禁制提前開啓，將一衆弟子放了出來？
一衆弟子苦着臉點頭。
慕煙華！
峰主長老們怔了一怔，齊刷刷看過來。
楚君狂寬大袍袖輕輕一揮，將懸浮在傳送陣上空的玄色令牌收起，一道無形氣勁裹住慕煙華。
“小七兒走，去外門十二宮。”
衆人瞧着楚君狂師徒離開，默默回想楚君狂一言，忽而如夢初醒，騰身而起向着外門十二宮而去。
有弟子衝擊外門十二宮不是新鮮事。
每一個築基境以下的天魔宗弟子，都有三次機會衝擊外門十二宮。爲了闖關成功之後獎勵的青木之氣，幾乎所有弟子都會選擇將三次機會全部用去。
然楚君狂的親傳弟子慕煙華，初次衝擊外門十二宮，便以先天境第五重天境界強闖前七關，如今瞧着距離築基境僅僅半步之遙，再闖外門十二宮會是何種光景，他們卻很想知道。
三百年前，楚君狂成功闖過十二關，雖然只是正常難度一半，卻也在天魔宗掀起極大轟動。
不知慕煙華能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楚君狂並未刻意隱瞞，事實上想瞞也瞞不住。帶着慕煙華抵達目的地這段時間，慕煙華要再闖外門十二宮的消息已是跟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整個天魔宗。
除了閉關的與外出的，該知道都知道了，有興趣的自然前往觀看。
“喬老兒，快將塔門打開，讓我這徒兒進去！”楚君狂剛一落地，便揚聲喊道。
一名老者鬚髮皆白、身着灰色布衣，不知從何處轉出來，眯着眼睛打量了楚君狂一眼：“原來是楚小子，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頓了頓，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你方纔說什麼？你身後這女娃娃要進去——哎呀！我記得你！我說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娃娃！半步築基境？好好好！”
布衣老者的視線落在身上，慕煙華整個激靈了一下，差點忍不住暴發出真氣。
所幸他的目光一觸即退，重新轉向楚君狂：“跟你當年一般難度？”
楚君狂看向慕煙華：“小七兒你說。”
慕煙華淡淡一笑：“師尊、前輩，弟子想試試正常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