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敲着木魚,口中誦經不止。
“前輩如何稱呼?”魏東流恭聲問道。
對方不理。
“前輩所修,是大乘、中乘還是小乘?”魏東流再次問道。
對方仍然不理。
“我那同伴雖然修了魔道,但並非十惡不赦之輩。”魏東流小心翼翼勸道,“若前輩能高擡貴手,感激不盡。”
對方仍然不理,只是一味悶頭敲木魚。
魏東流轉過身來,朝可憐兮兮的姜離諳,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姜離諳回以“求求了”的楚楚眼神。
魏東流無視了她的求助眼神,正打算朝裡面走去,忽然聽見老和尚說道:
“放了她,可以。但有兩點。”
“其一,她身上因果太重,你求我放她出去,那這因果便要牽連到你身上,你得擔着。”
“其二,你要尋那飛煙劍,它就在後殿深處。”
“但後殿已經被妖魔佔據,你要取劍便得通過那裡,且先在這裡抄寫經書,否則入內必死無疑。”
魏東流:?
他還想說些什麼,但老和尚只是將手一擺,自他面前立刻多了書桌、書椅、宣紙、筆墨,以及整整齊齊的一疊線裝書。
好吧,您是仙人,您說了算。
魏東流便沉心靜氣,在椅子上坐下,慢條斯理地研起墨來。
姜離諳半身被壓在鉢盂下,時而看着專心書寫的魏東流,時而偷窺誦經唸佛的老和尚,起初被困的慌亂也平靜下來,眼珠子正滴溜溜地亂轉。
魏東流抄了一張宣紙,忽然察覺有些不對。
這好像……不像是說理談玄的佛經,反而像是由許多短篇組成的寓言故事集,主要講述第六天魔王波旬是如何與佛教大能進行鬥法的。
根據經書記載,從天穹往上便是欲界,有六重天,其中第六天喚作“他化自在天”,其中的欲界生物個個精擅變化之能,可以挑動人的內心六慾,敗壞人的道基,叫人不知不覺便隕落,乃是“欲界最惡”,是以被人喚作天魔。
他化自在天的最高處喚作“六慾頂”,其中便住着第六天魔王“波旬”,有五百個女兒即“魔女”,以及麾下的“魔使、魔子、魔婦、魔諸左右男夫婦女”,時常下界去擾亂僧人們的修行。
將書案上的經書全部抄完,魏東流已經對“天魔”這種生物有了極其完備的瞭解,也猜到了接下來在後殿之中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妖魔”。
“感謝大師。”他站起身來,朝着老和尚誠心施禮。
老和尚仍然不理。
魏東流來到鉢盂身邊,半蹲下去,對姜離諳說道:
“還請姜道友在此稍待,我去去就回。”
姜魔女很想說“你不要離開啊”,但她畢竟也不是個意氣用事的性子,曉得此時只能賭那老和尚會遵守諾言,便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笑容來,說道:
“魏道友只管去吧,我還能堅持一會兒。”
“嗯。”魏東流站起身來,朝大殿後方走去。
轉過正殿,只見周圍光線驟然幽深起來。
牆上燭火搖曳不定,地勢也逐漸向下延伸。
不一會兒,便又來到一處偏殿,上面牌匾書着三個大字:
囚魔殿。
魏東流不動聲色,叮囑阿鏡讓它幫忙注意周邊危險,便邁步走了進去。
只見裡面當中一條大道,左右兩邊都是成排的羅漢神像,其表情或冷漠不語,或張眉怒目,手裡統一捧着鉢盂。
每個鉢盂之中,都有接連不斷的砰砰聲,彷彿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撞擊內壁似的。
也許裡面關押着天魔?魏東流忽然升起這樣的念頭來。
前方轉過幾個拐角,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迷路。
這囚魔殿裡頭,左右兩邊都是羅漢神像,也沒有什麼標誌建築,讓人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
正要問問阿鏡,能不能做個小地圖什麼的,將走過的路線全部刻錄下來,只見前方突然轉出一團黑色霧氣。
那霧氣來得很快,幾乎一瞬間便撲至罩面,魏東流臨危不懼,只是將五行神光拉出,朝對方輕描淡寫地一刷,耳邊便立刻響起了慘叫聲。
“上仙饒命!”見那神光過於厲害,對方果斷使出壁虎斷尾戰術,只是分出一小團霧氣,逃離五行神光的籠罩範圍,然後落地一滾,便化作一個身段曼妙的貌美女子,苦苦哀求起來:
“小女子一時心急,冒犯上仙,本該領受責罰,只是斗膽請上仙饒一命!”
“你是天魔?”魏東流收住神光,淡淡問道。
“是。”女子怯生生地說道,“小女子喚作‘愛憐’,上仙大人若要搜尋什麼,小女子願爲帶路。”
愛憐?魏東流眉毛微皺,想起了之前抄寫過的經書。
卻說那第六天魔王波旬有五百個女兒,每一個都有變幻萬千之能,在下界行走之時,常以“愛”字爲姓氏……於是他便問道:
“你是魔波旬的女兒?”
愛憐立刻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說道:
“不是,小女子怎配作公主?這名字也非陛下賜姓,只是小女子隨意起的。”
魏東流耐心聽完,心想天魔素來狡詐,也不曉得真是如此,還是它故意扯謊矇騙自己,便繼續問道:
“你爲何會在此處?”
愛憐細聲細氣地說道:
“回稟上仙,昔日此處乃是截教金鰲島,有截教衆仙邀我等天人下界,在此同享禮樂歌舞。”
“後來闡截大戰,金鰲島也陷落於戰爭之中。我等天人一部分逃回天界,剩餘的逃之不及,被西方教大能鎮壓囚禁於此,至今已有一萬餘年了。”
“小女子卻是差不多幾百年前,偶然才掙脫封印束縛,卻無法離開這座大殿。先前斗膽冒犯上仙,也是想要附在上仙身上離開此處,卻並非真的敢生起什麼歹念,請上仙饒恕。”
魏東流面無表情地聽她分辯,心想這天魔果然是鬼話連篇。
截教修士要拿天魔做什麼,我能不知道?
八成是截教修士在此引天魔下界,然後將其煉化成魔頭驅使,便好像如今天魔道所做的那樣。
然後闡截之戰中,金鰲島被闡教和西方教聯手攻陷,這些來不及逃跑的天魔才被鎮壓此處。
愛憐見他神色淡漠,便試探說道:
“上仙若要在這裡找什麼東西,小女子願意引路。”
“你能讀取我的思想?”魏東流突然瞪眼。
“並非如此!”愛憐又再次伏倒,“好教上仙知曉,小女子只能看到您的些許念頭,好似銅爐之中猛燒沸水,可以看見其上的嫋嫋蒸汽;至於上仙內心在想什麼,除非讓小女子潛入識海,否則一概不知。”
魏東流聽她說完,心想天魔還有這般能耐?那經書裡倒是沒提。
只是對方說話真真假假,摻雜了多少謊言卻不好說,我且一概不予採信,只讓它替我帶路便是。